第16章 沙場點兵
「姐夫,姐夫。」張庸急急地追上孔文亮。
「誰是你姐夫,皇宮大內,休要亂喊亂叫,成何體統。不是讓你先回去,怎麼還在此處?」孔文亮呵斥到。
「是,是,宰相大人,我留下來等你,就是想當面問問,到底哪裡得罪你了,竟然視我做眼中釘、肉中刺,非要置我於死地方才肯罷休?」張庸哭喪著臉,直勾勾地盯著孔文亮問到。
「胡說八道,我哪裡要置你於死地了?張庸啊,平時你姐姐、姐夫我待你如何?」孔文亮將張庸拉倒一邊,看四下無人,有些神秘地說到。
「自然是恩重如山,全靠姐姐、姐夫一路扶持,才有我的今天。不過這也不是讓我去戰場送死的理由。本來這丞相府長史我都干不下去了,喝個粥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哪像您宰相大人吶,各種冰敬、碳敬,多不勝數,這還只是明面兒上的進項,暗地裡應該不知凡幾。我這人沒啥出息,只希望姐夫能放我一個外任官,哪怕做個一府之尊,也能換幾個銀錢花花,以後老了也好做個富家翁,免得流落街頭。」張庸皮笑肉不肉地說著寒磣話。
「那便正好,現在你姐姐、姐夫這裡有一個天大的差使需要你去辦,只要你能辦好,到時候自然送你一樁富貴。莫說掌管一府之地,就算你要做個州牧,姐夫也定當為你辦到。」孔文亮死死盯著張庸的眼睛,「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了。」
被孔文亮盯得頭皮發麻,張庸趕緊問到:「辦什麼事?給高繼勛當副將?姐夫你是了解我的,我自幼膽小,殺個雞都害怕,有可能害我性命的事情可不做,命都沒了,還怎麼享受富貴。」
孔文亮冷笑一聲,你這個時候倒是拎得清楚,看張庸猶猶豫豫,索性就把王文吉的來信和中嶺州的真實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庸。
這下可把張庸徹底嚇壞了,哆哆嗦嗦地給孔文亮連連作揖:「姐夫,饒我一命吧,饒我一命吧,平日里多有得罪,看在我是你親小舅子的份上,放我一馬。看在我姐的份上,趕緊去給皇上說道說道,讓他選他人前往吧。我以後再也不和姐姐一起欺負你了。」
「晚了,皇帝金口玉言,豈是你想改就能改的。如果你明日不隨大軍出征,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不但高繼勛要以軍法處置你,陛下也不會輕饒了你。不過你放心,我會帶著你姐姐去菜市口給你收屍的。」孔文亮看不慣張庸的懦弱無能,直接出言恐嚇。
「我回家找我姐去。」
「去吧,這事就是你姐安排的。」
「哇哇哇,你們兩公母到底要怎麼樣?非要害死自己的親人嗎?嗚嗚嗚。」張庸驚恐之下,居然坐地哭了起來。
「還沒死呢,哭什麼喪。起來聽我說,這樁差事沒有你想得那麼可怕,附耳過來聽我細細分說。」孔文亮一把拉起了張庸,在他耳邊說起了他和張曾茹定好的計劃。
只見那張庸漸漸止住了眼淚,轉悲為喜,又從孔文亮手中接過了一個華美的布包,用手捏了捏,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
「只要你按照計劃行事,就算不能盡全功,也能幫姐夫消除心頭大患,到時候姐夫就是拼得這前程不要了,也要保你一生富貴。」
「姐夫客氣了,您才是我們家的參天大樹,只要您在,小舅子我一輩子榮華富貴,享受不盡。」說完,張庸跟著孔文亮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孔文亮和張庸一行來到建安城以北三十里的禁軍中軍大營,
今天平寇大將軍周繼勛的點將開拔儀式將在這裡舉行。孔文亮帶著宰相的全套儀仗,左手拿著天子賜予的符節,來到大營望樓之下,親自與看門的小校查驗了兵部核發的勘合,這才進得營門。手持符節的孔文亮亦步亦趨地走在最前面,身著明光鎧的張庸緊緊跟在身後。
一進營門,就見到寬闊的校場上縱橫有序地站滿了身著全黑鎧甲的軍士,在微露的晨光中,這鎧甲竟看不到一絲反光,烏泱泱一片,充滿了肅殺的氣氛,讓這寂靜的校場滿是刺耳的沉默。放眼望去,鮮艷的旌旗在灰暗的天空中迎風飄揚,兩個碩大的方陣中間,是通向帥帳的通道,兩邊分列著身穿明光鎧,手持刀劍的衛兵,擦拭得透亮的鎧甲在昏黃的晨曦里,閃爍著詭秘的光芒;參差的刀劍直插天空,泛著冷冽的寒光。帥帳之前,聳立著一桿入雲的大纛,上面鐫綉著「欽命平寇大將軍高」八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望著這令人震撼的場面,孔文亮不由想起了那個締造這一切的男人,一句「高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袞冕,不足為公貴」的先賢名句不自覺地躍上心頭。
孔文亮讓儀仗在外等候,左手緊緊握住符節,右手拖住聖旨,帶著張庸向帥帳走去,不過這沉默的氛圍和軍士們刺目的眼光似乎格外沉重,兩人艱難地踱到了帥帳之前。
張庸貼在孔文亮身側,擦了擦滿頭的汗水,聲音顫抖道:「沒想到我乾元的軍威如此雄壯,壓得人大氣都不敢喘。」
「這不過是高繼乾親手調教的親衛營罷了,如果我乾元將士都是這般模樣,我早就奏請陛下北出海東州削了戎狄,還用他高繼乾年年修築敵台巡守邊疆,徒耗國帑?還需要你姐夫我,每年籌措歲幣,更背上了賣主求和的罵名?你眼前看到的這三千人,可以說是整個乾元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不過也僅僅這三千人而已。」
「哦?為什麼不多練一些兵呢?」
「他敢嗎?就這樣,高繼乾養寇自重的帽子都沒摘掉,他能再多扛一個養兵自重?畢竟我乾元還是講究以文治天下,容不得窮兵黷武的勛貴。」孔文亮自信地笑道,全然忘記了剛才的震撼。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一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似千軍萬馬一般踩踏得大地都跟著微微顫動。孔文亮舉目向營門外看去,只見天際一片烏雲向軍營快速移動,等進入可視範圍內后才發現是上百匹駿馬,健壯的馬蹄有力地踏向地面,發出沉重的隆隆巨響,在一陣富有節奏的韻律中揚起了滾滾沙塵,猶如海潮般向大營襲來。只見馬隊最前方,一個雄壯的男子,身著全黑的鎧甲,厚重的披風在身後呼啦啦作響,精心打理的美髯在急速的奔跑中隨風飄蕩,沒有顯得凌亂,反而映襯出幾分威嚴,這不正是平寇大將軍高繼勛嗎……。
就在馬隊要逼近營門之時,只見高繼勛一勒韁繩,胯下的駿馬頓時揚起前蹄,驟然停了下來,他便趁著這空擋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捋了捋鬍鬚,徑直向大帳走去。高繼勛走進大營后,就發現了站在帥帳門口的孔文亮二人,原本不想理會,但看到孔文亮手中的符節,趕忙命令親兵設香案,他要帶全軍將士接旨。待香案擺好,三牲供上,方才對孔文亮說到,請欽差大人宣讀聖旨。
孔文亮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子,將符節交給張庸,緩緩打開聖旨,大喊了一聲:「宣聖旨。」便見高繼勛帶領全軍將士,用右手連敲左胸三下,卻不下跪接旨。
孔文亮頓時明白此為軍禮,不願下了面子,頓了一下便繼續念到:「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嘗聞治世以文,戡亂以武。茲有逆匪雲叔保,以矇騙利誘之術,擅聚純良之民,縱不法之徒,壞良善之地。毀我城郭,傷我百姓,污朕聖名,致令戕害之民過萬,糧秣污損達百萬石。甚而以致滄江梗阻,漕運滯頓,中原富庶之地,耄耋老者嚶嚶哭泣,沖齡幼兒嗷嗷待哺,悲慘之甚,亘古未有。中嶺州之屬,上連國運,下牽黎民,其責之重,重乎巫嶺也。循官不可輕視,況封疆之王侯乎。因遣周王高繼勛,除欽命平寇大將軍兼中嶺州黜置大使,假節鉞,暫領兵部尚書事,總理中嶺州軍民之政,享便宜行事之權,錫之敕命。於戲,克禍定亂,保境安民,懋修和之實功,克忠報國而已。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高繼勛帶眾將士高呼,隨即接過聖旨,下令親衛營出發,追趕已在幾十裡外的主力部隊。就在他要上馬之際,孔文亮從袖中掏出一塊錦帕,交給高繼勛,說這是陛下托他交給大將軍的私信。高繼勛正準備跪接,卻被孔文亮一把扶住,笑道:「大將軍,既然是私信,不必大禮相接,私下看看后便銷毀了吧。」說完,看了幾眼張庸,用手摸了摸領口,便出營回宮復命了。
高繼勛疑惑地打開錦帕,頓時,刀削斧頭鑿般的臉龐上布滿了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