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武關來使
「將軍,不可繼續向前了,馬上就要進入弓弩的射程了。」
「伯言,何故如此擔心,朝廷弓箭射程不過五十步而已,持強弓者也不過七十餘步,還傷不到我們。」
「大戰在即,將軍何必以身犯險。這探查之事交給末將來做便是。」
這對話的二人便是義軍先鋒營主將王封以及行軍書記李伯言。話說兩日之前,王封率部自嶺南向武關進發,一路還算順利,大軍成功抵達距離武關十五里的一處村落紮營,而封不同的兩旗兵馬也在關外五里安營。武關守將周興民看敵軍來勢甚大,一連拔除他設置的二十餘個哨卡,連派出的百餘偵騎也遭到了叛軍追殺,便也不做他想,緊閉關門,高掛起了免戰牌,按照周繼勛來信所言,靜待帶著大部隊前來匯合。
周興民這般操作,倒是讓武關守軍和陸陸續續聚攏到武關城的幾萬中嶺州駐軍安下了心神,畢竟主將沒有頭腦發熱,出關攻擊叛軍,這遠離戰火的清靜日子試問誰人不愛?
但周興民的閉關自守,讓兩個人心中頗為煩悶。一個自然是王封,原本想用封不同帶著些老弱病殘,在武關之前逡巡,讓周興民誤以為義軍好欺,放鬆警惕之下出關踹營,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乘勢掩殺,消滅周興民一部,減少日後破關的壓力,沒曾想,周興民謹慎如斯,像個龜縮在殼裡的王八一般,讓人無從下口,此前的戰術構想已然沒有實施的可能。
第二個心中煩悶的人,便是中嶺州州牧王文吉大人,他已得到孔文亮的回信,告訴他已在陛下面前保下了他,讓他好好配合高繼勛平叛,爭取戴罪立功。但人老成精的王文吉自然不敢全然相信孔文亮,特別是這封書信還在他看完之後,被孔家的送信之人當面銷毀,更加劇了他內心的忐忑。他知道,作為一州牧守,喪師棄土,按律是要抄家問斬的,而現在暫時的安寧,估計是私信裡面那些半真誠半威脅的話,起了一些作用,才暫時得以保全性命。但按照孔文亮和毒婦張曾茹一貫的行事作風,絕對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遲早要滅了他的口,以防止孔家在中嶺州的醜事外泄,好把這官逼民反的罪責全部推到他王文吉頭上。他必須要在平寇大將軍高繼勛到來之前,做些事情,換取些功勞,到時候好向大將軍換取自己的項上人頭,否則只有另謀他途了。所以他在看到封不同帶領的兩旗老弱病殘之後,多次慫恿周興民出戰,換來的都是周興民無情的嘲諷。
「伯言,上次我隨天王自建安來到中嶺州之時,路過這武關,只是匆匆而過,未及細看,今天在此細細打量,越發覺得這武關不愧乾元第一雄關。」王封撫手讚歎道,「你看著這六千里巫嶺,在這武關彷彿被上天開了一線,留下了武關這處地勢平緩之處,溝通南北,往來交通。」
王封拿著馬鞭,指著武關西側的山脈,繼續說道:「武關西側,便是巫嶺最有名的五指峰余脈,你看那山體凌空萬仞,高聳入雲,綿亘千里,如同一條游龍,鱗甲崢嶸,摩肩而至。再看那武關東側,巫嶺山勢驟然而變,崢嶸萬疊,懸臂逶迤,險峻奇絕,好似一隻舞動的麒麟,嶙峋如鐵,駕雲而來。而這東西巫嶺,遙遙相對,不怒而威,武關就如一顆明珠坐落其間。」
「此處地勢天成,實乃造化鬼斧神工,雖凡人勠力,不可及也。」李伯言也感嘆道。
「不知伯言觀察武關之後,有何破敵良策?」王封問道。
「屬下愚鈍,
暫無破敵之法。」
「非伯言愚鈍,實乃武關天塹,非仙人不可輕易度之。」王封感嘆道,「暫且歸營,另想他策吧。」便調轉馬頭歸營,下令全軍分三班,一班值守、一班休息,一班進山伐木,打造攻城器械,待與天王中軍匯合后,再作他圖。
就在這天晚上,王封巡營歸來,剛剛卸掉鎧甲,梳洗完畢,正待進帳安歇,忽然有個小旗進來稟告:「將軍,武關剛剛打開了關門,出來一人,自稱是朝廷來使,要面見將軍。」
「哦?見我?這兩軍交戰之際,遣使過來,莫非是想勸降我等?來人可說了是什麼事情?」
「來人未曾名言明,只道非面見將軍不可。」小旗答道。
「哦,好,你帶他去中軍大帳等候,我稍候便來。」王封吩咐到。待小旗走後,王封在帳內踱步一會,便去旁邊的帳篷尋找李伯言。
「伯言,我有一事,還想請你襄助。」
「將軍吩咐便是,何故如此客氣?」李伯言有些驚詫,這位先鋒官平日里從不客氣,不知今日是何緣故。
「此事有些犯險,且違反軍紀,自然是先要得到你這行軍書記的首肯,本將軍方敢大膽施為。」
「哦?願聞其詳。」李伯言聞言正色道。
「方才小旗來報,武關遣使而來,等會兒你只需這般這般……」王封悄悄在李伯言耳邊說道。
「將軍,這恐有不妥,俗話說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如今大戰在即,哪有主將隻身犯險的?萬萬不可。」李伯言聽了王封的計劃,當即表示反對。
「誒!伯言,我等起事造反難道不是犯險了?如今武關雄踞在側,你我冥思苦想數日,也無計可施,若不行險,焉能尋到破敵之策。高繼勛大軍不日便要達到,若這之前無法破敵,到時候強行攻取武關,必然造成我軍大量傷亡。屆時,就算是贏了這一仗,元氣大傷的我軍也無力北進,更無法抵擋後續的朝廷大軍。」
李伯言思索一會,抱拳道:「末將聽從將軍安排。」
兩人商量好,便走進中軍大帳。李伯言進帳后,徑直走向帥位坐下,王封緊跟其後,在一旁站定。
武關來使見「王封」坐定,當即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札,神色倨傲地說道:「我家大人遣我前來,送信予爾等。希望眾位讀信之後,早日投降朝廷,輔助我家大人捉拿匪首雲叔保、韓俊生等人,切莫自誤,否則我朝廷大兵一到,擊破爾等土雞瓦狗定在旦夕之間。」說完,把手中的信札往前一遞,也不看帳內的兩位的反應,把臉側向一邊。
王封頓覺十分有趣,落水狗一般的朝廷官軍又如此張狂了?於是走過去拿起信札,翻開匆匆瀏覽一遍,不禁啞然失笑,又恭恭敬敬地向著座上的「王封」施了一禮,走過去雙手將信遞了上去,小聲說道:「嘿!王將軍,他信里罵你呢!」
「王封」臉色古怪地接過信札,也讀了一遍,揉了揉眼睛,又讀了一遍,看了看正盯著他似笑非笑的王封,高聲說道:「敢問貴使,不知這信是何人所書?又是何人讓你送來?」
來人奇怪地看了「王封」一眼:「此信乃是中嶺州州牧,王文吉王大人親筆所書,自然也是王大人差我送來招降爾等。」
「哦,原來是這般。既是招降,為何此信通篇辱罵之詞。你聽這句,加以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人神之所同疾,天地之所不容。敢問這是罵我王封呢,還是詛咒你家安正帝?我義軍剛到武關,你家大人就迫不及待盼著皇帝被我殺死,是不是太心急了點?說來也是慚愧,這事兒只怕還需要王大人多等些時日。」
「這這……大逆不道」來人語塞。
「對,王文吉大逆不道,詛咒皇帝,罪該萬死。再看這句,專行脅遷,當御省禁;卑侮王室,敗法亂紀;爵賞由心,弄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僚鉗口,道路以目。單看此言,你家大人頗具正義之心,對孔文亮之徒厭惡尤甚,今天派你前來,莫非是表面勸降,實則準備投誠我軍?
「不!不!不是,休得胡言,我家州牧對宰相大人一片赤誠之心,豈可屈身委賊。」來人戰戰兢兢地說道。
「蠢材!你被派來送死,還在替他遮掩。他這番極盡羞辱之詞,換作其他統兵之人,早就斬你祭旗了。還不快將各中原委從實招來,以我家將軍之大度,定會饒爾性命。如若不然,今天正是月黑殺人的好日子,不若借爾頭顱一用,以壯我軍行色?」王封上前進逼一步,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來人終於沒了來時的驕橫,弱弱地說道。
「來使請起。我知此信並非來使所寫,你不過只是居中往來,本將定然不會遷怒於你。你且安心。」「王封」又話鋒一轉,「不過你若不好好回答問題,我帳下這位封不同封將軍,脾氣甚為暴躁,定然不會輕饒了你,不死恐怕都得脫層皮呀。」
王封再上前一步,惡狠狠地盯著來人。
「得,這兩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玩得好生熟練,可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之奈何?」想罷,只見他俯首:「敢不盡數告知將軍。」
「來使儘管放心,也不問你什麼機密之事,不會叫你為難。」
於是「王封」「封不同」二人,便細細詢問了王文吉為何寫這封信,今夜他是如何出關的等等。那人被一驚嚇,也如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情況說了一通,連這信是王文吉在一本叫《白度經》上抄襲的,都告知了二位。王封還感嘆,這《白度經》聽起來不錯,上面的罵人之詞如此犀利,有時間一定找來研讀一番,以備後用。
「感謝尊使相告,請往偏帳休息,待我修書一封,屆時還要麻煩貴使帶這位封不同將軍一同回去,見你家大人。」
那人聞言,如蒙大赦,急急地退出去了。
「伯言,此真乃天賜良機,原本以為還會冒些風險,不承想今日周興民出城巡查弓箭將作,王文吉急於刺激我軍攻城,好趕在高繼勛到來之前掙些軍功保命。待我進關打探一番,看有無破敵之機會。」王封有些欣喜地說道。
「將軍,末將還是以為風險過大。不宜前往。」
「原本是有些行險,如今有了王文吉這蠢材的親筆信,周興民也不在關中,應當無虞。我們快合計一下如何回信吧,我還要進關享受酒宴。」
「末將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