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噩耗

「陳安，假如，我是說假如，我沒有選入巡邏隊，而你的升學考試也沒有過線，你有想過我們要怎麼辦嗎？」

「難道真要像阿媽說的那樣，去當工人？從早干到晚，中間休息一小時，然後一天領上兩頓飯，每次下礦都像是玩生死賭博？」

王強並沒有著急爬向上鋪，而是立在床邊等待陳安的答案。

這個問題確實非常尖銳，1079號基地是一個擁有大量煤炭資源的基地。

當初曙光議事團批准建設它的時候，就是為了這地底下的煤炭。

所以基地的大多數工人都是去煤礦上幹活，雖然工資多，但是工作很危險，時常發生事故。

陳安記得上一次的坍塌事故，直接就死了三百多人，屍體被埋在地下兩百多米的煤礦巷道里，到現在還有二十多人沒有找到。

其實除了巷道坍塌、瓦斯爆炸、水淹等大型事故外，還有一類不易察覺的危險，那就是粉塵。

長時間在巷道里工作，如果沒有一個好的防護口罩，肺里就會吸進大量粉塵。

開始時沒什麼感覺，但是時間一長，就會得一種叫塵肺的病。

一旦得上這種病，也就等同於宣告了死亡，因為基地醫院的醫生說過，哪怕是在上一紀元，這種病也治不了，只能是死。

當然了，在煤礦上工作也不一定就會下去挖煤，地面上還有很多工作。

只是這些工作都需要一定的家庭背景，沒有過硬的關係，這種好工作根本就輪不到普通人。

所以陳安明白，如果自己升學失敗，那麼大概率就是下井挖煤，而且從此往後，自己的人生也就定型了。

其實人生定型倒也不可怕，畢竟這裡上萬人都在下井，在1079基地，這就是絕大多數人的命。

不過陳安是在擔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萬一哪天，自己和明慧相遇了怎麼辦。

到時一個滿面煤塵，一個白衣鮮亮，是裝作不認識，還是......

反正這件事只是想想，都讓人後背發涼。

於是陳安咬了咬牙告誡自己，那時寧願去外面當流民，也不要下井挖煤，自己一定要離這個1079基地遠遠的，遠到誰也不認識。

「王強，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那件事嗎？」

陳安收拾好書包，開口道：「魏爺爺說，很久以前，曙光議事團並不叫曙光議事團，而是有另外的名字，現在這個名字是後來改的。」

王強皺眉思索，過了一會兒開口道：「有點印象，是不是叫那個什麼......超人？」

「不是超人，是超體。」陳安糾正。

王強拍腦袋道：「對，我想起來了，就叫超體。不對，你說這個幹嗎，難不成你真信魏老頭說的話？」

「信，也不信。」

陳安脫下衣服，躺上床，然後看著上鋪的床板繼續道：

「王強，如果到那個時候，咱倆去外面當流民吧，就像你說的，豐收教會那邊不缺糧食，咱們應該餓不死。」

「除了去別的基地逛逛，咱們還能去那些廢區城市，沒準還能淘到什麼值錢的東西呢。」

「你是認真的？」王強爬到一半，傾斜著身子看向陳安，臉上有些吃驚。

如果去當流民，那就是真的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了，再也沒有配給的飯菜，也沒有安穩的住處，生病了要自己扛，扛不過去就是一個死。

除此之外，還要小心其他的流民，

他們會搶你的食物，甚至是搶你這個人，然後被奴役，被鞭打，沒準都活不過三天。

不過當流民也有好處，那就是自由。

不用工作，不用拿著槍去打怪物，也不用被徵兵去要塞抗敵，更不用去百公裡外的地方開拓土地。

總之，你的命，那就是你自己的，活的是好是壞，全憑本事。

王強是想過要出去走走，去別的基地看看，但在他的想法里，是以一個巡邏隊隊員的身份去的。

而真的要這麼一無所有的走出去，走到那荒野里，他還真有點怕。

於是他尷尬一笑，翻身上床，說道：「聽說被外面的蟲子叮上一口，流膿潰爛都是輕的，而那些高輻射區域，沒有抗輻射服和恢復藥劑，去那裡跟送死沒什麼區別。」

「你真的確定自己不是頭腦發熱？」

「不確定，」陳安翻了一個身，面朝牆壁道：「明天我和你一塊跑步，多運動有助於活躍大腦，提升學習效率。」

「好，那明早我再多搶一份早飯。」王強應道。

第二天，陰天，空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所以早上起來陳安就沒有跑步，而是跟著王強在屋裡做俯卧撐。

王強一次能做七八十個，而他做三十個就是極限。

「哎，餓著肚子就是沒勁，」王強起身拍了拍手道，「要是有小胖的窩頭，這一次我肯定能過百。」

「我想他今天肯定高興壞了，終於能踏踏實實地吃自己的窩窩頭了。」陳安笑道。

王強嘿嘿，「那你可錯了，他會給我留著的，否則他中午飯就什麼也吃不到。」

陳安錯愕，真沒想到小胖被壓榨的這麼慘，還真是應了那句良性循環。

「走吧，你的窩窩頭在召喚你呢。」

陳安拿出家裡唯一的一把雨傘，把上面那個破洞轉到身後，便和王強一左一右慢慢朝學校走去。

王強在十五班，陳安在十七班，雖然班級不同，但都在同一個樓層。

在經過十七班窗口的時候，王強看向裡面說道：「咦？你家明慧好像沒來上課啊。」

其實像明慧這種家庭的學生，下大雨的時候不來上課很正常。

畢竟能順利自然分娩出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淋了有輻射的雨，再引發出什麼疾病可就麻煩了。

雖然這雨的輻射量也沒多少，像王強淋了好幾次，不照樣活蹦亂跳了好多年?

但是人家活的小心，活的仔細，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只是今天就是一個毛毛細雨，不來上課，真的好嗎？是不是有點太任性了？

陳安自然也看到了，不過他並不在意，和王強分開后便步入教室準備早自習。

或許是受昨晚談話的影響，他不自覺地就翻開了地理課本，找到有地圖的那一頁，細細觀看起來。

「以前還有七大洲五大洋，人類的足跡遍布整個地球，而如今能活動的地方也就只有這一處了。」

在亞洲的中部和北部，有一片區域被綠色的虛線圈出，這就是當下人類的領地，而整片區域又被劃分成三份，各司其職。

其中西北方屬於豐收教會，負責糧食產出；東邊歸曙光議事團，負責科研和能源輸出；南邊則是鋼鐵之城，是戰爭的最前線，負責阻擋異界生物。

不能說西北方和東方就沒有異界生物，只是相對南邊壓力小點，所以整片區域的最外側都是一圈軍事要塞。

當人類的領地又向外擴充的時候，新的要塞頂在最前面，而後面的要塞就會變成基地。

「哎，什麼時候能收復整個亞洲啊。」

陳安合上課本，腦海里全是那些帶著編號的要塞和基地。

他想，等亞洲收復的時候，這些要塞和基地能不能像上一紀元的城市那樣，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編號。

「算了，還是好好學習吧，估計我這輩子是看不到了。」

上午一共五節課，其中數學就佔了兩節，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刻。

在食堂，所有人都以班級為單位有序就餐。

飯菜很簡單，就一碗數的過來米粒的粥，兩個窩窩頭，一份沒什麼油水的青菜，再加一份黑肉。

這就是平時的午飯，窩窩頭不夠可以買，五毛錢一個，這也就是學校里賣的便宜，在外面，一個至少得一塊錢。

今天陳安吃的很快，反正明慧也沒來，所以不用吃的太斯文。

看著外面已經停掉的小雨，他想下午明慧應該會來上課，於是扒完飯後就立馬出校往小賣部那跑。

昨天羅老闆那神秘兮兮的樣子，讓他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新貨，為此早上起來還抽出兩張十塊的，就為給明慧一個驚喜。

「羅叔，我來了，到底是什麼新貨啊？」陳安推開門，氣還沒有喘順，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羅胖子抬起頭，一看是陳安，立馬笑了起來。

「瞧你這著急的樣子，看來對明慧那小丫頭還真上心。」

陳安臉頰微紅，未作反駁。

「等著，我這就進屋給你拿，這批新貨明天才會擺上，所以說，明慧肯定是基地第一個，啊不，第二個喝的。」

沒多久，啷噹，一瓶玻璃飲料擺在了櫃檯上。

「橘子味果汁，今年的新口味，那味道，簡直是絕了，保證喝一口就停不下來。」

陳安忽然反應過來，說道：「第一個喝的人就是你吧？」

羅胖子尷尬一笑，「當然了，我進貨肯定要先嘗嘗味道啊，十五塊錢，物超所值。」

「十五塊？」陳安很是吃驚，這麼一瓶小玩意，都趕上三十個窩窩頭了！

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咬了咬牙，掏出了那兩張十塊的。

「這就對了嘛，哄女孩子千萬不能小氣。」羅胖子連忙接過去，笑靨如花。

陳安則拿過飲料看配料表，想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東西，居然賣這麼貴。

「無輻射純凈水、5％橘子汁、白砂糖、防腐劑，沒了？就這麼點？」陳安有些吃驚。

「對，是不是感覺物超所值？」羅胖子拍著胸脯說道，「這絕對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也最乾淨的果汁飲料。」

陳安將信將疑，謝過之後就拿著飲料往學校跑。

手裡這玩意到底好不好喝他不確定，但是他能確定這個橘子口味，絕對是第一次出現。

因為即使是最南邊的鋼鐵之城，其氣候也不適合橘子的生長，太靠北了。

「這個羅胖子不會坑我吧？」

陳安越想越覺得這玩意不會好喝，要是好喝，幹嘛還要加白砂糖？

因為書上說，在上一個紀元，水果都是整個生吃的，非常美味。

就在這時，他遠遠地看到王強跑了過來，似是很著急。

「王強，怎麼了？」

「你，我找了你好久，」王強喘著粗氣，「快，快去醫院，我聽說，聽說明慧出事了。」

陳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發生什麼事了？」

王強直搖頭，「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好像是不行了，你快去醫院吧。」

啪！

玻璃瓶裝的飲料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