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酒中論相,試以問對
李綱是個猛人,不然也不會在大廈將傾之時扶上一把大宋。
可惜的是,奸佞當道,終究讓北宋走上了陌路,也成為繁華北宋末頁最後一位沒有到任的資政殿大學士。
蔡鞗打量著眼前這位即將若干年後走向大宋戰神地位的中年男子,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文人,看著沒有什麼威脅,卻是一個十足的大噴子,噴的滿朝文武所厭惡,落得了今日的境地,也正是他的據理力爭取得了開封保衛戰的勝利。
「李兄,你年長於我十之又七,政和二年進士及第,官至監察御史,又承有令堂李潁州之軍略,可謂是文武皆通,以您的見地,聯金滅遼,又怎能想不到這一點,金國茹毛飲血,嘗到了甜頭之後,豈會輕易放過讓自身強大的機會?」
李綱沉思片刻,他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一雙迷離的眼睛瞬間變得犀利了起來:「文正賢弟,你與蔡太師不同!」
蔡鞗也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見李綱稱呼自己的字,於是笑道:「伯紀吾兄,我父親雖然為官不正,卻也為大宋穩定了這內部根基,自古天下佞者如海,我父親也不過就是其中一粟罷了!如果這大宋沒有我父親,那麼以兄之見,這大宋誰為宰執更為適合?」
李綱聞言沉思良久,想起了自天子趙佶繼位之後的宰執們,不禁搖頭笑道:「既然文正問相於我,倒是有些難為我這小小起居郎了,不過我倒是想要向文正討教一二,這官家登基以來,歷屆為相者何如?」
「陳朝老曾有進言說道『陛下即位以來,相,有若韓忠彥之庸懦,曾布之贓污,趙挺之蠢愚,蔡京之跋扈。今復相執中何為者耶?是猶以蚊負山也,亦無損於山,若以斯人治天下,臣恐天下墜甑矣"等語,可見大宋至此,縱有熙寧變法遺老諸如章惇等人,卻也是褒貶不一,可憐自官家登基以來,一連九相,卻無一能肅清奸佞、匡扶社稷之人。太師執政,雖然恢復部分王相公之律法,卻又多處掣肘,終究不過是為服務自身而已!」
蔡鞗是一個素來對於歷史極其有興趣,尤其是岳飛的一首《滿江紅》讓他對於靖康之恥極為不忿,曾經多次查詢資料,考究這救宋之路,所以對於徽宗朝的歷代宰相多有了解。
「家父雖是奸佞,貪婪無度,結黨營私,卻終能執宰天下,輔佐帝王,這便是能力所在,雖沒用到正道,卻也為大宋做了不少事情。其一,因為飢荒而導致難民無所歸處,居養院則是橫空出世,提供難民食宿生活之用,一切用度國家補助;其二,昔日文壇領袖蘇公東坡居士設病坊,家父收為國有,設安濟坊,開創了我天朝為國為民的首家理療機構,用來治療與預防疫病的突發事件;其三,漏澤園雖非家父首創,卻極力促成了它的全國推廣,並以此置籍,收容多少無家可歸的孤魂。此番種種,皆是身為人子的驕傲,因為他為這個天下做了對於他而言微不足道卻對惠及了天下百姓,就憑藉這一點,他便始終是我蔡鞗的父親。」.
蔡鞗這一番話,不禁讓李綱刮目相看,父親與太師兩個身份,分的是極為清明,為人子者,孝字為先,此不為過。
「然而,太師終究是太師,為父者,我敬他,為臣者,我唾他。他權欲太強,蒙蔽聖聽,惠民之事有之,亂民之事甚之,若要論相,惡相首位,必是太師,當今官家繼位以來,歷任相者除韓公忠彥之外,沒有一個不是小人,何執中、張康國、鄭居中、張商英等人附於太師,多是為了錦繡前程,背地裡卻又忌憚不已,處處設防,除何執中外,其他人等不過就是小人罷了!」
李綱停了蔡鞗的這一番話,心中滿是震驚,這幾個人也算是大宋朝大名鼎鼎的人物,敢於抨擊這些人的都是一些毫無顧忌之人,就算這蔡鞗身為太師之子,也應防人耳目,今日居然對曾經身為監察御史的自己如此敞開肺腑之言,圖的什麼?
「文正,昔日你身為宣和殿待制,愚兄以為你空有才華並無傲骨,今日一番言語,看來是愚兄錯了。」李綱提起酒壺第一次為蔡鞗斟滿了酒,隨後為自己滿上一杯道:「這一杯,愚兄向你賠罪!」
咕咚!
二人一飲而盡。
「大宋經歷兩次變法,卻難改積弊已久的身體,就這樣的一副身軀,看似繁榮昌盛,外邦杳然而至供奉天朝,然而內里卻已俱腐,行將就木不過就是時間問題。」蔡鞗知道自己說的這些會招來殺頭之禍,但是為了能夠贏得李綱的好感,他必須要賭這一把,畢竟蔡家子孫在外人眼裡已經是壞到骨子裡了。
「你……文正,你好大的膽子,慎言啊!」李綱環視了下四周,還好環境嘈雜,兩人聲音不大,不然這話比之前的更要命,於是他盯著眼前的蔡鞗道:「既然賢弟認為大廈將傾,可有良策入手,從而整肅內外,復我大宋強盛呢?」
蔡鞗見李綱似有放下自己身為蔡京之子的芥蒂,於是趁熱打鐵地道:「攘外必先安內,內者便是這奸佞之臣,國之蛀蟲,它與間人又有什麼區別呢?大宋欲強,必先清蛀蟲,枯木才能逢春,嫩芽新起,方使巨木參天。」
「呼……」李綱徹底被眼前的蔡鞗給震驚住了,這簡直打破了他以前對於只有才情的蔡鞗的認知,於是他持著試探地態度問道:「敢問文正,既然巨木蛀蟲甚多,可如何著手,方能使得這巨木不被反噬呢?」
蔡鞗篤定了心事,自然不會再變了,只是希望自己的便宜老爹,能夠給點力,不然這事情可也不是那麼好辦的,一番沉思之後,他看著李綱道:「當朝有六賊,中書侍郎王黼、給事掖庭李彥、合州防禦使朱勔、被稱之為「媼相」的樞密院事童貫以及身兼百餘官職且有著「隱相」之稱的官家近侍梁師成……」
蔡說完,稍作停頓,這已經讓李綱不敢想象,此刻可是如日中天,不僅僅是交好於蔡京這層關係,更何況其中還有倍受蔡京忌憚的梁師成。
今日能夠聽到這一番言論,李綱就已經認可了這個年輕人,至於蔡鞗未說說的最後一人不用說就已經明了了。
「最後一人,家父蔡京!」
言罷,蔡鞗一聲長嘆,良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