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阿鑫的飯
何娜用手指擦了擦眼淚,她的哭並不洶湧,只是無聲的垂淚,讓人看了比她更悲戚。
何娜說:「雖然我和很多男人睡過,但那雙眼睛我一刻也忘不了。」
羅宇霜把紙巾遞給她,說:「我能理解。」
「你不理解,這個世界上沒人理解。」
羅宇霜不說話,只是陪她垂淚。
「我一共打過三個孩子,每次都沒心慈手軟過,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在做善事,你想一個生命要長大要經歷多少磨難啊。」
羅宇霜點點頭,把濕了的面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她的淚除了同情,還有絲因激動流的,從來沒人和她聊過這麼痛苦的話題,看向何娜,她的眼裡還是有一絲柔軟的,有的時候人之所以選擇殘忍恰恰是因為深情。
她想何娜這話多少有些口是心非的成分,她比誰都需要一個孩子。
何娜擦乾眼淚,搓了搓臉,抖擻起精神說:「我得重新開始,我馬上三十了,未來只有靠我自己,我要賺很多錢。」
「有錢就是幸福嗎?」羅宇霜問,也是問自己,問老天爺。
何娜看著她笑了笑,「幸福是個大的命題,總之沒錢會有很多不幸,如果不知道什麼是幸福,我們只能先儘可能的避免不幸。」
羅宇霜點點頭,這樣的價值觀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她仔細在心裡又念了一遍:「如果不知道什麼是幸福,只能先儘可能的避免不幸。」然後對著何娜說:「你說的對,我們只能去避免不幸。」
不禁又懷疑:「不幸真的能避免嗎?」她沒有說出來。
從何娜家離開,她覺得好像重新認識了一個人,曾經對她的偏見都變成了憐憫,同時和她聊天也收穫了一份豁然,原來這個世界不止自己承受著痛苦,每個人都是那麼不幸,她把腦袋裡跳躍出來的人想了一遍,首先是錢坤,他雖然騙了她,玩弄她的感情,想必他也是痛苦的,和那些女人上完床在爬進她的被窩,肯定也是承載著快承載不住的東西,如果自己的存在能讓他心理平衡,能讓他從骯髒的世界找到一塊清凈之處,自己何不是在做功德,就算他對自己完完全全是騙得心態,想必「騙」也是很幸苦得,需要無數個謊言來串成一個局,她突然發現如果事事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思考,這個世界沒有一件錯事,大家都活得那麼不容易。
回到自己的家,她開始畫起畫來,明明沉浸在難過和悲傷里,卻如此心平氣和,孤獨開始給她帶來些獎賞。
本以為阿鑫在得知自己是個賣保險的業務員會避之不及,畢竟在功利的社會裡,人和人的交往,首先看到的是價值。
「幾點下班,請你吃飯,好好聊聊畫的事。」
看著阿鑫發來的微信,她陷入了小人物的不安,原來權勢這麼碾壓人。
她打算叫愛娣一起,愛娣突然戴起眼鏡,正像個學生似的往本子上寫著什麼,頭也沒抬得說:「我在寫商業計劃書,你們吃吧,我晚上還要去娜娜家談事情。」
她們倆倒成了綁在一根繩上得螞蚱了,嘆了口氣,又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答應了阿鑫的飯,她知道這份工作遲早要丟的,那丟了之後靠什麼糊口?向市場放眼望去,沒有哪份工作是她樂意做的,只有畫畫,能想的到關於畫畫的出路,只有阿鑫,她自嘲自己也有了功利的思想,甚至覺得玷污了藝術,有些惴惴不安。
下班后,阿鑫開了一輛藍色跑車,同事們見她跨上了跑車,都露出驚愕的表情,看著那樣的神情,羅宇霜有些大快於心,虛榮這麼快的就讓人沉淪,真是悲哀。
阿鑫穿著休閑裝,比穿西裝顯得平易近人許多,羅宇霜兩隻手在膝蓋的地方緊緊攥著,不停提醒自己不該說的別說,免得出醜。
「你看起來好像不想見我。」阿鑫蹙著眉。
羅宇霜尷尬的笑了笑,「怎麼會呢,能和你見面是我的榮幸。」
阿鑫大笑,「真有你的,榮幸都用上了,能不能別這麼官方,我挺喜歡你的畫的,最近還有畫嗎?」
「謝謝,有時候畫有時候不畫,沒想著以此謀生。」
阿鑫握著方向盤說:「我能理解你們這些藝術家,一方面為生活所迫,一方面又放不下理想。」
聽到他說「你們這些藝術家」時,羅宇霜覺得有些飄飄然,但聽到後邊什麼為生活所迫的話時,又覺得他也不是飄在雲端生活的富二代,還是很體察民情。
「是啊,不是所有人生下來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是所有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時都能無所顧及。」
阿鑫沉吟了會兒說:「很多東西如果太輕易得到就沒多大意思了。」
她扭頭看著他的側臉,每根故須都在張揚著告訴別人「我是有錢人。」,她第一次發現有錢人身上不自覺的會散發一種氣場,那是別人偽裝不來的,儘管有的人奢侈品加身,儘管最後逆襲成土豪,但一種「窮」的「根」怎麼也拜託不了,羅宇霜為自己的出生感到悲哀,因為她的身上肯定散發著一種「窮」的瘴氣。。
「你的畫還是很有靈氣?」
「靈氣??」
「對,靈氣,有的畫一看就是為了畫而畫,而你的畫像似有靈魂附在上邊,能把人的目光吸進去。」
羅宇霜打了個冷顫,「這麼邪乎。」然後說出自己不同的見解,「一些畫只吸引一些人,你能喜歡我的畫,說明咱倆有頻率是相通的。」
「說的對。」
阿鑫帶她去了一個環境雅緻的西餐廳,是那種她一輩子恐怕都不會去的地方,站在如鏡般的地板上,她覺得自己腳不是腳,頭不是頭了,連空氣都不像外面的空氣,沒人知道她正用意志力支撐著臉上的心平氣和,雖然有幾次意志力差點要崩塌,恨不得拔腿就跑。
阿鑫拉開凳子迎她入座,她受寵若驚,卻知道不應該受寵若驚,這是一個紳士應當做的,只可惜她不是淑女,是個身上帶著污濁之氣的鄉野女子。
「以後你們要來這吃飯,提我名字就行。」
「你是說只要提你名字就能白吃白喝?」她自認為粗俗的開著玩笑,也想借著這粗俗諷刺什麼。
阿鑫保持著淡淡的微笑,說:「對,白吃白喝。」
「那我可佔便宜了。」羅宇霜笑著,牙齒卻尷尬的咬著。
阿鑫又開始談畫,講了很多東西太專業,羅宇霜聽不懂,當她聽不懂的時候,阿鑫總能看出來,笑著說:「我成不了藝術家,只能研究些這些東西。」
「你繼續說,雖然我聽不懂,但我喜歡聽你說,我也能多學習學習。」
服務員不斷的上著菜,剛開始羅宇霜小貓似的,一點點的吃,一塊薯餅,可以吃上好幾分鐘,慢慢的吃的速度快起來,開始大口喝湯,只是竭力控制著不讓湯撒在桌上,不讓食物糊臟嘴巴四周。
阿鑫並沒在意她的吃相,倒是一個漂亮的服務員時不時投過難以置信的目光,大概是覺得她配不上這大雅之堂。
「這家餐廳的飯真好吃。」羅宇霜由衷的誇讚。
阿鑫說:「這是我和朋友開的,好吃以後就常來。」
羅宇霜擺了擺手,「算了吧,我怕把你們吃垮。」
「餐廳就是讓人吃飯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胃口能把它吃垮,要吃垮了,我給你搬個獎狀。」
羅宇霜被逗笑了,許久沒這麼笑過,望著眼前琳琅的一切,多麼希望有天在面對這一切時能理所應當。
阿鑫又談到畫,說:「你只要有畫就拿過來,不管畫什麼我都要。」
羅宇霜感激的看著他,問了常常受寵若驚後會問別人的話:「為什麼是我?」
阿鑫臉上生出一絲和年紀不符卻又很協調的調皮表情說:「因為是你,所以是你。」
羅宇霜捧起高高的酒杯說:「謝謝。」
阿鑫雖然喜歡她的畫,但也給了她不少專業的建議,並推薦了很多書給她。
她能感覺到,他是真心的在幫她,這讓她有點感動。
因為喝了點酒,阿鑫本來打算叫司機去送她,她一口回絕了,說想去其它地方逛逛,出了酒店門,一種不堪的虛榮心作祟,她捕捉著服務員臉上的表情,越是看到嫉妒,越是感覺快樂。
人真的是個卑劣的動物,我羅宇霜真的是個卑劣的人,她覺得有時間就要畫一副表達自己卑劣的畫,嫉妒和虛榮心都是如此醜惡,儘管知道這是不對的,卻無法擺脫,人不管被軀體困住,就連靈魂也在看不見的天羅地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