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及時行樂
「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早點起來幫忙做點事。」
媽媽的數落聲在早晨還沒有醒來時,已經喋喋不休的在耳邊回蕩。
越是聽到這樣的話,她逆反心越是厲害,膩在被窩裡不想動,本來就打算起床做點什麼,這樣一說,好像她本來就是個廢物,既然都覺得了,廢物就廢物吧,她也不想證明自己不是廢物。
緊接著回籠覺剛醞釀出來,爸爸媽媽的吵架聲就洶湧的傳來,雞毛蒜皮的事,非要把陳年爛事都翻出來再從嘴裡過一遍,這覺想再睡下去都難,只能起床胡亂抹把臉,拿把掃帚在院里掃蕩。
「掃地不是你那麼掃,你要先掃台階上的,再掃台階下的。」
「我都活了二十幾年了連地都不會掃嗎?」
這下子和媽媽的爭吵又開始了,掃半截時,哥哥揉著眼從房間出來,悄沒聲的去洗漱,她羨慕哥哥,從小就懂得用沉默和寡言來面對一切,因為沉默讓人覺得心思細膩和柔善,讓人捨不得用過重的語氣針對,反而她,沒做什麼錯事,總像做了錯事,有時候她覺得真正內向的是自己,只不過她不會沉默,反而總有激烈的辭彙從嘴裡箭似的射出來,讓人覺得她身上帶著刺,攻擊不會因為她帶刺而減弱,反而更猛烈。
「以柔克剛。」
她在心裡默念著,可嘴巴能關起來不說,眼神和走路的神態卻強迫不來,她想要是有林黛玉那種行若柳扶風的姿態或許會得到很多同情和憐惜,當別人要說她的時候,她先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把那些殘忍的話給望回去。
一切只能幻想,一出生什麼人什麼性格就顯現了,從小她就很野,經常在那些喪禮的蛇形送別隊里,學人家孝子們哭,從小也不覺得自己內向,像大多數人認為的那樣,她是個躁動外向的孩子,之前給媽媽說想學畫畫,媽媽篤定的說:「你不是那塊兒料。」
對自己這塊兒料,她直到現在也很迷茫。
掃完院子,拿抹布擦了擦窗檯,爸爸是那種指揮欲和表現欲強的人,比如自己要炒一道菜,你得把菜給他洗好,切好,蒜剝好,油鹽醬醋都給他擺到手邊,他只是炒好就完事了,並不斷強調這頓飯是他做的,忽視了所有人的功勞苦勞。長期的賭博讓他養成了懶惰的習慣,可能也是因為懶才去賭,直到現在賭到傾家蕩產的邊緣,精神時常不穩定,覺得還能翻盤,但已經沒人能借給他錢,不甘心他總把氣撒到家裡人身上,第一個就是媽媽,一對夫妻要想長久,或許不是因為愛,而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一個騙人,一個甘願被騙,媽媽就是後者那個執迷不悟的人。
媽媽常心軟的說:「你爸不是個壞人,只是被賭迷了性子。」
前些年羅宇霜還會細數父親的諸多罪狀,來證明爸爸不是個好人,如今她什麼也不說了,人沒有絕對的好和壞,只能認命,認一段關係的命,別無選擇的出生在這個家庭,有了這樣的父母,就算把父親的罪狀一一細數出來,也不會改變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掃完院子,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好一個一家四口大團圓,看起來那麼美滿,也只能用「看起來」這三個字騙騙自己,相信這個村裡,乃至這個世界的人都這樣樂此不疲的騙著。
吃完飯,爸爸總是放下筷子抽根煙回去睡覺,他能起來吃頓飯像似給了所有人面子,但羅宇霜能看出來,吃這頓飯或許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他不想承認的救拔,是他還活著的參與,快五十歲的人了混到要傾家蕩產的地步,也是可憐人,媽媽總這麼說。
除夕夜,家裡掛上了燈籠,羅宇霜蜷縮在沙發看著一條條群發的祝福微信,然後看著朋友圈大家曬的各種生活,媽媽在廚房包餃子,哥哥在另一間屋裡和發小聊著天,她覺得一切索然無味,外邊的爆竹聲像似從另一個世界飄來的。
正在瀏覽網頁的時候,微信彈出一條消息,簡潔的一行字,讓她想起一張簡潔的臉。
「霜霜,新年快樂。」
是趙海晨,如果他不發消息,都快忘了他竟然在自己的微信里,曾經在青春里那麼驚天動地存在過的人,怎麼就黯然了呢?
「新年快樂。」打出這四個又逐一刪除,說道:「難以快樂,歲月催人老。」
趙海晨:「是啊,想不到這麼快本命年了。」
趙海晨:「有時間聚聚,還是燒烤攤?」
羅宇霜:「行,明天晚上見。」
這幾年只要在家過年,都會和趙海晨見面,學生時代的朋友,竟只有和他還聯繫。
她突然想起何娜,不知她一個人怎麼樣?於是一個電話打過去。
「新年好。」何娜喜氣洋洋的說,周圍像有很多人,能聽到音箱在放著英文歌,還有酒杯碰撞的聲音。
「還擔心你呢,看來你比我過的熱鬧多了。」羅宇霜笑道。
「是啊,我這裡太熱鬧了,有好多帥哥,要是你在就好了。」
「算了吧,幸好不在,我最討厭這樣的環境,你能開心我就放心了,還擔心你孤家寡人會無聊。」
能感覺到何娜走到了安靜的地方,嘈雜的聲音逐漸減弱。
「我是那種會把自己悶住的人嗎?人生貴在及時行樂。」
羅宇霜笑道:「什麼歪理,行啦,我就不打擾你了,快去嗨吧。」
何娜突然鄭重的說:「這一年能重新認識你真開心。」
「我也很開心,看到你越來越好,我真心祝福你。」
何娜笑了聲,羅宇霜彷彿看到她眼裡正浮著無奈,她說:「人只要想的開就會開心。」
羅宇霜贊同,「但願我也能像你似的,把世事看的如浮雲那麼輕。」
掛了電話她微信問愛娣幹什麼。
愛娣拍了一段視頻,正和妹妹還有媽媽吃飯。
看到大家都過的充實,她心裡充滿感慨,感覺在這個世界自己越來越像個外人。
門口傳來響聲,爸爸騎著摩托車回來,一進院子就大喊著媽媽的名字還有哥哥的名字。
媽媽衝出來說:「又喝這麼多,不知道過年啊。」
哥哥在屋裡沒出來,只見他那幾個發小出來走了。
爸爸來到客廳,把裝滿花生瓜子的盤子打翻在地上,媽媽聞聲進來,罵道:「都五十的人了還不知道怎麼做人。」
爸爸更是怒了,摔得更厲害。小的時候,羅宇霜可能會目睹一場家暴,但如今爸爸把對人的攻擊轉移到物體上,她冷眼看著這一切,小時候會嚇得哭,如今盡覺得淋漓盡致。
摔了一會兒,爸爸開始亂罵,媽媽不明智得地方就是跟著罵,和一個醉鬼不知道有什麼好一般見識,但她能感覺媽媽的罵聲其實也是某種釋放的出口。
羅宇霜突然冷笑起來。
「你偷笑什麼,我是你爸還是你是我爸?」
「有你這樣當爸的也是恥辱。」羅宇霜大聲說。
爸爸把塑料果盤朝她飛過來,她用胳膊肘擋住了,但她受到的傷彷彿比被果盤砸的重千萬倍,一個女兒如果只是生下來,貫上你的姓,然後無所瓜葛,那還不如生下來就掐死,她一旦偏激起來,總能想到一些很絕的話。
「今天是除夕,你一個人活不成讓全家人都活不成嗎!」羅宇霜第一次和父親針鋒相對。
在爸爸正準備把一個玻璃的煙灰缸飛過來的時候,媽媽和哥哥攔住了,媽媽瘋了似的咆哮,斥責爸爸的行為,哥哥則漠然的拉著父親。
羅宇霜一聲不吭的從腰門到另一間屋自己的卧室,她沒有哭,只是閉上眼躺在床上。
爸爸依然罵著,媽媽也罵著,哥哥軟言軟語的勸著,最後爸爸終於回自己房睡了,睡在床上依然哼哼唧唧的罵著。
媽媽過來在她房間門口說:「你彆氣,你罵的也對,你爸就欠人罵。」
哥哥也來到她房間門口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淡定的,字正腔圓的回答。
哥哥說:「你知道咱爸為什麼喝酒嗎?」
她沒吭聲,覺得這個問題一點意義都沒有。
哥哥自顧自的說:「為了你,咱表姑不是在深圳做生意嗎?他拉下臉讓表姑下年帶著你。」
羅宇霜登時火了,「我用不著,他如果了解我,就應該知道我是有自尊的,不想靠任何人。」
哥哥依然帶著溫柔的語氣說:「不管怎麼說,也是為了你,不過你今天發火也沒錯,除夕他喝成這樣,還摔東西,是他的不對。」
羅宇霜沒吭聲,聽著哥哥的腳步聲走遠,眼淚才流了出來,這個就是她心上挂念的家嗎?為什麼明明是喜氣的日子,卻讓人難過的喘不上氣。
大年初一,爸爸沒起床,她和哥哥去爺爺還有大伯家拜了年就回來了,她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家呆,特別是不想看到爸爸,索性還沒到晚上就去和趙海晨約的地點,她不知如何度過這無聊的幾個鐘頭。
豪哥開著車竟然在街上看到了她,叫住問:「大年初一怎麼一個在城裡溜達?」
「約了同學。」
「聽說你和你爸吵架了?」
「這風聲傳的真快。」羅宇霜苦笑。
豪哥語重心長的說:「別和你爸一般見識,但他畢竟也是你爸,你一年就回來這麼幾天,你主動去服個軟,要不這一年你們心裡都有疙瘩。」
「知道了。」羅宇霜懨懨的說。
豪哥讓她上車,她坐到了後座。
「都沒好好和你聊,現在在深圳怎麼樣?」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