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重生
醫生總是輕描淡寫地告訴你下一步住院的治療方案,而等到你真正住院了才知道,遠遠不是他們說的那麼簡單。這次自體幹細胞移植,本以為來住個十多天,遭點兒罪就出去了,可是,沒想到在醫院一呆就是一個月。
前半個月仍然是延續本療程的靶向葯鞏固治療,同時是各種仔細的檢查,核磁共振、各部位的超聲波、ct,眼耳鼻喉、牙齒口腔肛門,不一而足,至於血液檢查幾乎是隔三差五,最多時候抽十幾個試管的血,各種指標的檢驗、分析,最痛苦的還是骨穿,雖然前期做過一次,可是再做的感覺比以前更疼似的。說起哪一忍受,鼻腔鏡最為痛苦,我幾乎要掙脫的那種疼痛,這是因為我有鼻竇炎的緣故。還好,一系列檢查下來,我合格了,可以進無菌倉進行移植。
進倉前考慮到各種的消耗和可能產生的食欲不振、拉稀等藥物反應,我有意地增加了飯量,體重達到了歷史最高值的79公斤,隆起的腹部叫我感覺非常彆扭,於是決定減肥,可是一百米長的走廊除了晚上人不多可以走一走以外,也就沒有了散步的時間和空間了,所以減肥效果非常差。
周五下午,我來到移植倉。在護士的協助下進行洗浴,並用紗布蘸著一種消毒清潔液擦拭身體,保證全身無菌。赤身裸體第一次被陌生異性照顧洗浴稍微有些難為情,而護士說這是她們的工作,再說了,來了醫院才知道自己老了——大叔,大爺,老頭地被小護士們叫著,和一群老年人在一起,住一個房間,不老的我真的感覺自己老了。再聯繫到自己所患疾病的嚴重性,甚至有種不久於人世的感覺——生老病死,就是這麼轉瞬間的事情。
無菌倉也就是個普通病房,只是只有一張床,而這張床是用德國製造的透明無菌篷房罩起來的,而旁邊巨大的空氣「凈化器」是法國製造的。接著給我注射的馬法蘭是美國進口、華潤經銷的,0.25毫克,8000元人民幣,我用了五支就是四萬元,外加另一種進口葯,總共約五萬元,這個自費,不能報銷。而境外的價格遠遠低於這個價格。美國的高科技,也體現在醫藥上。
馬法蘭注射后,我的幹細胞從臍血庫運來,五個小袋子的「血漿」輸入到我的身體,通過左臂上端植入的管子。這是第二次植管了。開始兩三天沒有什麼不良反應,除了腳部麻木發涼外,食慾也還好,雖然從進倉前兩天就開始吃高壓飯,就是家人把我吃的飯菜放在高壓鍋里,加熱至少15分鐘,拉到醫院,當面開開,無菌接觸送到我的移植倉。不遠處的鄰居各種聲嘶力竭的嘔吐,後來放棄了所有進食,據說食道潰瘍厲害,只能靠輸送營養液。
一個周后,我的各種反應來了:沒食慾,想嘔吐,偶爾低燒,每天四五次的拉稀,渾身無力。好在沒有任何感染,也沒有口腔潰瘍等。這得益於每天無數次的鹽水漱口,早晚各一次的護士做的口護,包括鼻孔、耳朵、牙齒、舌頭的清潔。無菌房裡除了床,床邊空間只能放大便的凳子,以及洗臉、洗屁股、洗腳的三個不鏽鋼盆了。護士不厭其煩地清理衛生,觀察大便形狀,可以說是醫者仁心的體現。
連續十六天的高壓飯,妻子費勁腦汁給我變著花樣做,可是後來的飯菜送來,我真的很抵觸,沒有食慾,口腔內也沒有了味覺,只能儘可能吃幾口。這是馬法蘭的副作用,嚴重傷害了腸胃系統。而她還要拖個小車裝著高壓鍋,打車或者公交車送到醫院,有時是兒子來送她的,她和兒子鬧了一次矛盾,兒子撂了挑子。我在微信群像當年的民主人士一樣,呼籲國共合作,共度難關。
妻子各種委屈,我是深有體會的。於是就希望重獲自由和新生的我,能夠多陪陪妻子,多出去旅遊,看風景,吃美食,做一些彌補,甚至想買一個貴重的禮物送給她。要知道,我發病住院初期的兩三個月,幾乎是躺著不能動的,都是她照顧我。這次移植,她是在咬牙堅持。我勸慰她,堅持幾天等我出去,咱們就好了。
失去自由的我大多時間在床上躺著,身上二十四小時輸液,五根檢測儀的連接線束縛著,我頂多在床下站立一會兒卻不能行動超過兩步。食欲不振,看到那些口服藥都有嘔吐的感覺。於是,醫生給減少了藥量,增加了防嘔吐、治療拉稀的藥物。
醫生偶爾過來遠距離跟我喊話,叫我堅持,說我表現很棒。第二周給我輸入了兩個單位的血小板,每天肚皮上的增白針、增紅針、促進血小板生長針打下來,就是三針,增紅針是最疼的,三個手指按住三個針眼,那場面挺悲愴。白細胞終於降到了零,然後再重新生長攀高,達到了可以出倉的條件,我重獲自由,拿著一應簡單用具走了出來。護士推來的輪椅成了多餘。
在普通病房輸液兩天,經過一個月的閉關修鍊,我終於重獲自由,重獲新生。雖然醫生囑託在家休養至少半個月,我還是忍不住次日驅車來到了單位。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進入了車窗,人車彷彿穿上了金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