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日漸陌生的城市

322、日漸陌生的城市

連續一個多月,都是午飯後散步十來分鐘來到裝修還沒結束的房子里,開窗戶透透氣,然後去平台看看自己中的那點兒可憐的花草和胡亂撒下的蔬菜種子:西紅柿種子真的就齊刷刷地從紙杯的河沙里冒出來十來棵小苗,在我耐心等待了好多天以後;朋友給的菜種子我也胡亂撒在了兩個木槽里,很快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茼蒿和蘿蔔苗,一旦兩天不澆水便打蔫。水是用塗料桶接的二樓留下來的雨水,沙子是把樓頂防雨施工的沙子集中起來的,再攪拌了一些從山上挖來的松毛。如果往六樓搬運養殖土,一定是個苦差事兒。那三盆繡球花都活了,並且驚喜地發現那棵大的長出了一簇花苞——有耕耘就有收穫,土地從不欺人。然後,上床午休,起床上班,如此反覆。那個二樓的小房間我放進了一張小床,足夠我午休用的,其他的三個大一點的卧室,我不喜歡,即便一個做了榻榻米,還可以安裝我喜歡的電板炕。

很久沒有到海邊散步了,雖然在樓頂平台可以看海。這天午飯後,我直接往海邊走去,大約十五分鐘。春日的暖陽曬得銀白的沙灘也軟軟的暖暖的,走在上邊鬆軟的有些費力。很多人躺在沙灘上曬太陽看海,或者扎了帳篷,然而卻很少看書的,即便有也是偶爾遇到的膚色不同的外國人。今天是世界讀書日。

我走到海水打濕了的地方,那裡沙子比較硬,走起來很輕鬆,於是就沿著浪花吟唱的水邊,往東走了很遠的距離。有孩子在認真地挖沙坑,提水,忙的不亦樂乎;也有大人在放風箏,高高飛揚的風箏飛進了藍天,有的變成了一個小點;有釣魚的老者,魚獲是幾條小孩手掌大小的沙板魚,他們的背部和沙子一個顏色。幾個曬得黝黑的漢子在擺弄一條遊艇,不遠處他們的一個同伴在招攬生意,當然看到我這樣的不像遊客的人,他都是懶得打理的。

海邊蓋滿了高高矮矮的房子,包括推到了十幾年的那個酒店位置空餘的土地上。這是濱海市最好的沙灘最好的海邊位置,曾經是新加坡搞的一個中外合資酒店獅峰賓館,後來改為央企中國市華的黃金海岸賓館,當年我們的外事活動和重要的接待大都在此舉行,包括外賓居住。我也很多次出入這個地方,甚至帶兩歲的兒子來此與央視少兒節目主持人阿玩和銀蟲簽字合影,那照片至今還在一堆影集里呢。

這片空地之所以十幾年沒有開發利用,據傳說是原來兩個黑道大哥和一個大國企之間有糾紛。多年前,濱海美食節的主會場還在青山區,我們停車場非常緊張。於是,就有領導提議借用這片空地十幾天作為停車場用,並且可以給點費用。我們派人去談,看守場地的小混混一臉的鄙夷:給多少錢也甭想。並且連夜把唯一的出入口用磚頭砌牆堵死。領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警察叔叔很氣憤:明天帶幾個人帶著槍再去談談。未曾想,剛開完這個會不久,那邊就來電話說:儘管用。我們去了一看,出入口又打開了,同樣的那個小混混那個客氣勁兒就不用提了。後來,倆大哥一個吸毒死在了帝都,一個被判了極刑,這塊地終於蓋起了房子,五六層的海邊大平層。有人說起碼七八萬一平。又有人說,做夢去吧!你再有錢也買不到!那是大人物的福利房,濱海市夠條件的也就那麼兩三個,你猜吧。

曾經戒備森嚴的高爾夫球場荒廢了有幾年了,我曾經上去騎行過,也散步過,那柔軟齊整的草坪慢慢地一片片死掉,也有的瘋長,也有的被雜草覆蓋。前年官方發布了全球百萬徵稿啟示后再沒有聽到下文,所以濱海市民休閑花園項目也就沒了影子,就像不遠處的幾個城中村,盼拆遷都盼了幾十年,一直遙遙無期。

「城市客廳」是很應景的一個海邊休閑咖啡廳和書吧。「自信、才華與浪漫,在此,噴涌而出」。穿過一片別墅區,這是三十年前的一個至今也是一般人不敢奢望的房產項目。前幾天有兩棟別墅公示因質量原因需要推倒重建。明白人都知道,當年的房子是沒有底下的,再就是重建肯定可以擴大出「你知我知」的面積。戶主絕非等閑之輩。相鄰的那些老舊小區的質量問題更加嚴重,卻做夢也別想推到重建,包括我那個樓的自來水都時有時無,想更換掉原來的生鏽了的鐵管道,一樓鄰居很頑固地拒絕,即便我們說好恢復原樣,即便他們也承認水壓有時候小的不夠用。這事兒就交給兒子吧,畢竟這是他的婚房。

很多年沒有走這條路了,中間竟然被隔離開了。應該是防疫的需求。可是,又有一個豁口僅僅夠一個人通過,我也就沒有返回去。而兩邊的商戶的門面在我記憶中換了又換,不知多少次了,但是仍有那麼兩家飯店一直在經營著。我去過幾次,價格都不便宜,質量卻也不錯。

最為可惜的是那座桶狀的三十層酒店,它曾經是這一帶的第一高樓也是唯一一座五星級酒店,包括它的裙樓,當年都是車水馬龍非富即貴的人出入之場所。三歲的兒子看到樓頂旋轉的餐廳霓虹,上上下下的透明觀光電梯,無比艷羨。我毫不猶豫地帶兒子進了酒店,奢華肅穆、莊嚴華麗的氛圍很是叫兒子有些膽怯,好在服務生見了我爺倆都也畢恭畢敬,爺倆象住店客人一樣進了電梯來到樓頂的旋轉餐廳,入口處服務生跟我要就餐券,我說剛吃過,帶孩子上來看看風景。他也沒有阻攔,客氣地迎入。這是兒子第一次爬上這麼高的樓。「人靠衣服馬靠鞍」,看人下菜的保安和服務生們如果看到一個衣衫不夠齊整、氣度不夠昂揚如我的,我想大都是不能放行的。就像我們當地知名首富、企業家藏四俠,總是騎一輛破自行車上下班,奧迪車不到萬不得已是不坐的。每當他聽說有領導要來,就蹁腿上車出了工廠,即便領導跟他偶遇,也永遠想不到那個灰頭土臉騎車老漢是他。作為濱海市歷任人大代表,他總是開著自己家的破麵包車參會,幾乎每年都會被保安好一頓盤查。某年秋天在郊區的知名葡萄園吃葡萄,一個六十歲上下的婦女給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把葡萄剝皮後放入口中,並不時地嫻熟地擦掉老太太嘴巴流出的口水。很多人羨慕老太太有個孝順的好閨女,卻沒想到她就是濱海首富的母親和媳婦。「家和萬事興」,誠不欺人。

佔地近五百畝的美食城開放了十幾年了,裡邊聳立起好幾座高樓和一個大型商場。當年「為了更好地辦節」、「舉辦永不落幕的美食節」真的就成了一句沒人記得的口號。曾經許諾給美食節辦公室一層海景房辦公的項目老總還在,而這承諾就像美食節辦公室及其十幾個工作人員包括我在內的一樣,煙消雲散。十個億拿到這片地以後,捂了十來年,切割出75畝就賣了15億。而當年畝均價格200萬,而周邊價格已經過千萬。誰傻呢?

宇宙財富中心的確聚集了濱海市甚至省級、國家級的一些銀行、保險、證券企業,這也是青山區這些年財力優渥的原因,過十億元的樓宇已經十幾座了,過億元的幾十坐。相對應的也有幾個知名的p2p暴雷甚至非法集資的詐騙活動,有拆遷暴富的村民被騙的血本無歸,欲哭無淚。透過殘存的幾段美食城的圍牆,可以看到曾經的兩座小紅樓中的一座,孤零零地矗立,像是農民工的宿舍。另一座作為當年貴賓接待的姊妹樓早已拆除。當年人聲鼎沸的熱鬧場面一幕幕難以忘記,貴賓通道敲鑼打鼓歡迎貴賓的場面和一身汗臭味在外圍圍觀的農民工形成很大的反差。「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有些誇張,但是的確很多人是捨不得花錢買票進城的,更不要說高價消費了。於是就有人想翻牆進去,於是就有了很多的碎玻璃插滿了牆頭,有烏黑的黏糊糊的釐清抹在了牆頭的凹型豁口處,那是一座彩色圍牆的藝術結構的造型。

美食城外突然多了兩棵高大的綠色櫻花樹,這是以前我沒有注意到的。而旁邊的那株銀杏樹,高大了許多。曾經兒子和他的表哥、表姐小時候在此樹下玩耍,兒子的涼鞋被掛在樹上的娛樂場面和三歲兒子的哭相至今留在我的記憶里。偶爾美食節期間晚上,成立人聲鼎沸音樂吵鬧,我休息的很不好卻又不敢離開場地太遠,就在這棵銀杏樹旁邊的櫻花樹下系了我從越南買來的吊床,休息一會。對講機呼我,我就可以很快出現場。如今,門可羅雀,熱鬧不再。

距離當年我分的公房還有幾十米了,卻也看不到它。六層的居民樓都被三四十甚至四五十層高的密集高樓圍在裡邊,有的樓終日不見陽光。還好,房價最高峰時候兒子態度堅決地建議我們賣掉了老破舊的這套房子,去年又在一路之隔的小區買了一套大一點兒的,卻有了百餘萬的順差,這就給我們這個家庭帶來些安慰,尤其是在我去年得了種病以後。兒子很崇拜索羅斯、瑞達利歐這些人,他一直期待著四兩撥千斤的發財機會兒,而不是我們信奉的「小富由儉」的思想。所以,最近他一直沒有上班,我也懶得跟他交流,即便他跟沒事兒人一樣跟我打招呼。

來到兒子的小區,看到一個質量不錯的泡沫盒子,就想起要回老家,要買很多的新鮮鮁魚刀魚送老人,於是就拿到了樓頂暴晒一下殺菌。連續持久的乾旱,終於預報說要來雨了,於是把幾個水桶放在了平台的落水管下。雨水對於花卉蔬菜的生長比自來水好的多。

很久沒有散步一個半小時了,要不稍微有些不適,卻無大礙。明顯感覺到腿部肌肉和胯部腰部的力量都有所增加,體重也達到了歷史最高值。需要適當減肥、加強鍛煉了。又想起去年這個時候癱瘓了的痛苦無助的自己,打心裡升騰起對上天的感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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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過五十日過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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