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答謝宴

為了這次聚會，我準備了至少半個月，包括選擇酒店，給六個家庭準備一斤大田春茶：茶園是仙山裡邊叫作青山村獵坡一帶的的，沒有水澆灌，六個月沒有下一場雨，所以品質就比較好，產量低，又是開春第一采——5月5日，立夏日。我喝到的最早的茶葉是水澆茶園的穀雨茶，4月24日採制的，比較了一下質量，差不多。十來斤散茶葉我們兩口子買了小包裝袋，借來封口機，忙活了一個晚上才弄好，一袋大約二兩半，一斤四袋。

周一一上班，我就微信大學六位老鄉同學及其家屬：這個周六咱們聚聚吧？感覺身體好多了，我做個東，感謝一下大家。他們紛紛表示很高興，包括在老家照顧孩子中考的希勤說一定帶媳婦趕過來。當時他們六個聽說我病了，一起來看我，並留下一萬二的紅包，很叫我過意不去。

帶上一盒我採風時候採摘的仙山櫻桃，提前來到了酒店，房間不錯，窗外就是濱海市農科所，那個花生研究所是從我們老家搬來的，很感親切。玻璃暖房裡的黃瓜蔬菜生機勃勃，一幅萬物復甦的春意。

大家都很及時地趕來了，希勤兩口子著正裝出席，很是引起他人的艷羨。我說咋感覺這是你結婚的西裝啊？他說你真有眼力，的確是結婚時候買的，卻很少穿。想想自己結婚的那套價格不菲的西裝，很快隨著自己形體的膨脹而擱置，再是扔掉。但是，它的牌子、樣子、顏色還是記憶猶新的，恰如我們不久就談論的很多話題，都是關於我們剛畢業時候在這個城市的故事和經歷，包括我帶領大家一起去仙山爬山，那是他們第一次去仙山；還有我們在我的岳父家喝醉了酒的經歷，老螃蟹把手錶都喝丟了，害的我和媳婦下樓到處找。不變的是鄉音，變化的是我們日漸增多的皺紋，稀疏了的頭髮，還有身體的健康……

為了不叫大家避開我出去到客廳沙發抽煙，我也點燃一支。這是我一年來戒煙后第一次抽煙，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反而很享受的樣子。酒，我也每一樣都倒了一點嘗嘗，以便活躍一下氣氛，避開尷尬。即便如此，我也感覺很不自在，起碼不再象過去喝了酒氣氛熱烈妙語連珠了。

希勤坐我右首，他本以為我一直住院的，當他聽說我都是每天自己開車上下班，八年多了的時候，緊緊握握我的手，鼓勵我加油！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想起這個話題心情就無比沉重。看看一個個樂呵呵的熟悉的親切的面孔，怕是不久的將來的聚會上，就再也沒有了我。想到此，不由得心頭一酸……

占海要到省城上班了，集團的紀委書記。三十年來，我身邊如此正派的叫人放心的企業幹部他應該是為數不多的，這說明做人還是要正。波總總是忙，因為會議來的比較晚，抱著一瓶酒，憨態可掬的樣子。他媳婦為了倆雙胞胎兒女的課外輔導，沒能過來。世文隨著年齡增長，越發精神幹練了，只是媳婦跟我的媳婦一樣，胖了不少。占海媳婦史老師十幾年沒有露面了，今天也算是給足了我面子。最年輕的旭列是京波的姑舅弟弟，幾次聚會都帶媳婦，媳婦喝酒他開車。京波是濱海大學日語系畢業，我都叫他日本鬼子，只可惜，他的日語現在估計都還給了老師，會不了多少了，他的媳婦也是我們大學校友，同齡人，最為熱心的一個老鄉，幾次問候和探望，叫我很是局促不安甚至過意不去，他們的兒子在澳洲學業結束后就業了，很令人欣慰羨慕，再看看坐在旁邊的自己的兒子，真有些鬱悶，這幾天他似乎應聘了幾個單位，卻沒有什麼結果的樣子。

希勤在老家母校附近租了房子，兒子中考目標就是我們的高中母校。如今的母校分南北校區，規模很大。每年的高考錄取率及名校數額在濱海市的七個區市都是佼佼者，教育產業也是這些年老家縣城的產業之一。

到了下午三點多，大家提議結束。期間就有人問我能否堅持，我說沒有問題，我現在爬個山走個路，速度都還可以。其實，我心裡很明白，自己的骨痛還是有的，貧血在合影的照片中就能看出來，臉色灰暗。我是病人，癌症病人，骨髓瘤。

大家對我們送的茶葉表示滿意和感謝，的確，很多人花錢不一定買到正宗的仙山綠茶，更不要說立夏日採制的大田頭采春茶。占海、希勤也送我兩盒營養品，波總的酒以及京波媳婦帶來的兩瓶紅酒剩下的白酒都被妻子拾掇了回來，我帶的干白沒喝完，卻找不到瓶塞，以至於在後排座撒了，直到我屁股冰涼才知道。

客不走主不安。請客，一個周都沒有消停。

周日通往郊區的各條道路，因為櫻桃節而擁堵不堪。所以，就沒有外出的計劃。

妻子不經意間又惹惱了兒子，摔摔打打，我很是上火生氣，卻沒有發作。上次的衝突的起因就是我們督促兒子下樓做核酸引發的。

早餐我自己熱了稀飯吃的蛋糕餅乾，然後吃藥。直到中午妻子起來做了飯菜叫兒子和我吃飯，兒子發火，回房間關了門，不出來了，我吃了兩口米飯有沙子，吐了，把剩飯也倒掉了，不吃了。感覺也不餓，畢竟我吃的早飯比較晚。

下午妻子又叫我和兒子下去做核酸，我一直沒有動彈，說單位明後天肯定要做，不要管我了。只聽到他們倆陸續甩門出去了，我也慵懶地下樓，想去散散步。

樓下做核酸的排起了長隊，畢竟我們附近是一個大型商業綜合體，人比較多。我信步往河邊走，聽到一個小區的小喇叭喊二號樓門前排隊核酸，我就微笑著叫保安給我開了門，進去看了看，幾乎沒有人排隊，就掏出了身份證，做了核酸。

心情壓抑。什麼叫家道中落？我感覺現在我的家庭就是，當然它也沒有怎麼興盛過。如今，兒子無業不說，非常抵觸我們，幾次警告妻子不要欺負他即將到來的女朋友。我呢？重病在身，還有七年退休的我，自覺的提前進入了混日子的狀態，雖然堅持寫點自己喜歡的文字，卻也是無病呻吟的感覺。妻子今天叫兒子氣得哭了，又抱怨我的一些不是，說什麼全為我們及我們的家庭奉獻，竟然也被我嫌棄，不愛。

我想抽煙。既然如此鬱悶地活著，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卻又要面對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單位，不如抽煙喝酒，喜歡什麼就做什麼。所以，出門前就裝了火機，核酸后就到小賣部買了一盒煙，很大眾的那種，如今一年沒買，價格長了一元錢。

河邊是很多休閑的市民，有扎了帳篷帶孩子的年輕夫婦，有老年人坐在長椅上獃獃地看過往行人，也有著裝和這個季節不夠協調的，面部表情跟我一樣鬱悶的。我點了一支煙，感覺味道很純正，一如既往。卻又擔心抽煙會刺激自己的身體，激發一些不良因素，使得複發早日到來。可是，早晚不是要複發嗎？早晚不是要死掉嗎？所以，疾步走到了一處山頭公園，我又點燃了一支。

盪了一會鞦韆，想找個安靜的椅子坐下，卻遇到兩三個不是吹笛子就是薩克斯的老頭兒，嘔啞嘲哳，立刻遠離。

再次來到河邊，好多人在釣魚，竟然真有大魚上鉤。而河邊圍欄上卻貼了好多佛教徒的勸誡小廣告，說些不要釣魚殺生的話，人們卻熟視無睹，最為過分的是幾個無聊的中年男人手上戴了射魚的彈弓，亮閃閃的鋼製帶倒刺的矛頭，用細細的很結實的尼龍線拴著，可以往複利用，相當血腥。不久我就趕上了貼佛教帖的夫婦倆，都是一臉的無奈。

一處農貿市場，各種小商小販在叫賣，櫻桃居多。還有大頭車的后斗拉了幾個園林綠化工人，到了一處路邊，紛紛跳下來，撿拾茂密的綠化帶里的垃圾雜物。看看人間的煙火，看看百姓的不易，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厭世去自虐呢？我再沒有點燃香煙。

回家，妻子還沒有回來，兒子應該在房間里，門關著。我取出三支煙泡在水中，母親實踐過，煙屁股泡水可以殺死蚜蟲，我陽台的蚜蟲用過大蒜辣椒水，用過蘇打水等偏方，都不行，嫩葉芽乾枯了不少，蚜蟲卻越來越多了。想到母親的偏方，卻不能去馬路撿煙頭吧，所以這也是買煙的原因。上次買的那盒煙，不知道被妻子藏在了什麼地方。生氣上火的時候，我特別想抽煙。

妻子做了晚飯，我只喝了一碗雞湯，吃了幾塊胸肉，饅頭咬了一口。我不餓，也想減肥，如今我的體重是歷史最高值。再說，明天上班了，食堂的飯菜總是我最喜歡的，酸奶，牛奶，各種鹹菜稀飯煎蛋煮蛋茶葉蛋，各種糕點、麵條睡覺混沌油條等，不經意就吃多了。

而我最希望的是自己周末還能一如既往地進山，獨自穿越，在山水林泉的陪伴中度過快樂的周末，而不是在家裡和兒子在一起。因為我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又要發生衝突，雖然他前天很親熱地過來撫摸我長起來的頭髮，我卻也沒有熱情地回應他。

我也知道，兒子需要一個調整期，更何況現在的經濟下滑形式嚴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