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殼
咚！——咚！咚！。
模模糊糊的梆聲自院牆外傳來。
「寒潮來臨，關燈關門咯！」
夜已至三更。
一慢兩快的梆聲敲醒了少年凍結的身軀。
嗬，嗬。眼前的小廝眼神空洞，對張若虛作出一個快要扯到后腮的笑容，踉蹌著向少年少女走來。
裸露在外的皮膚快速地潰爛，露出下方猩紅的血肉與窸窸窣窣來回竄動的蛆蟲。
「是……要……」小廝發出了不明意義的嘶吼，暗紅色的屍斑在他臉上如雲霧般擴散而開，一如綻放的妖異之花。
啪嗒幾聲。
那是小廝的身上鑽出的蛆蟲從身體上滾落，砸落在地上的聲響。
無暇分辨小廝的言語，少年只覺得眼前的存在看著令人頭暈目眩。
小廝揚著頭，一步一挪地向兩位年輕人逼近。
危機已至。
張若虛沒有坐以待斃，眨眼間，無鞘的黑劍已被緊握在掌心，未等危機臨身，少年的身形便隨風動了起來，無形的真氣如風刃一般平地而起。
錚地一聲，若雷霆疾發。
張若虛已然出劍。
劍弧冷冽，伴隨著森寒殺氣。
少年上輩子歷經生死的經驗使得他在出手時擁有野獸般的直覺與凶戾。一經出手，便竟全功。
寒光映照，一聲劍鳴驚雷乍現，在旁的何青楚已然屏住了呼吸。
如墨的夜色中一道霜降般地銀月降臨，古舊的長劍綻放出漫越的劍光，白浪般地劍氣簇擁而出。
月輪劃過。
一隻手臂騰空而起，小廝口中傳來痛呼與嘶吼。
它的右臂被斬斷了。
這個傢伙，好像沒什麼威脅。
未等張若虛放鬆心神，斷裂的手臂已經被一隻扭曲變形的左手抓住，暴露在外的骨茬如同長刀一般割向少年的咽喉。
兇狠，迅速。
可惜對於少年來說還是太慢了。
長劍側撩，張若虛格擋住了揮來的右臂，一腳踹在了小廝空檔大開的腹部。
如同渣鬥打翻，散發著難聞氣味的碎肉與紫黑色的鮮血自小廝口中噴涌而出，隨後整個身體騰飛出去。
未等小廝落地，少年已經動身，黑夜中閃過一道流星的弧度。
黝黑的長劍在白衣少年的動作下直沒入非人存在的胸膛，帶著已不成人形的軀體向前砸去。
轟地一聲巨響，塵土飛揚，一旁的少女有點后怕地縮了縮腦袋，待到塵土散去，才前往仔細地觀望最後的結果。
黃衣小廝的身體已經被活生生嵌入了檐牆之中，無數的龜裂以他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迅速蔓延。一把通體黝黑的長劍只留劍柄在外，劍身已穿透過小廝的身體，扎入背後的牆中。
「啊……啊……」小廝的身體如蠶蛹一般蠕動掙扎著，黑紫色的鮮血自嘴角滲出，落在地上匯聚成蜿蜒的細蛇。
它很快沒了生息。
見妖魔化的小廝剩餘的肢體無力地垂落下來，張若虛抽劍轉身。
「沒事了。」少年將劍尖低垂，藏在左後方，對少女隱藏其上滴落的鮮血。
長舒了一口氣，何青楚拍拍胸膛，眉目彎彎如雨後的新月，少女露出了乾淨的笑容，走到死去的小廝面前：
「看起來這東西也沒什麼可怕的啊，記住了，本女俠剛剛可不是被嚇住了哦。」
說完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癱靠在檐牆邊，面容恐怖，已無生氣的小廝。
「只是你出手太快，這傢伙太弱了，本女俠剛想動手他就被解決了。」
「是是是，何女俠，下次再碰見危險，在下絕對把一展身手的機會讓給你，讓我能瞻仰一下那勞什子通玄境的威能。」
張若虛翻了個白眼，了解了何青楚的性格后，兩人的交談已經變得熟絡起來，不再如開始一般說著浮文套語。
「太弱的妖魔沒有我出手的價值，下次遇到你打不過的怪物，哼哼，看姑奶奶我一劍讓他灰飛煙滅！」
既然何貴人已經離開，而眼前的這個少年似乎也看出了自己的「真實面目」，索性少女也褪去了閨秀的偽裝，說話也無拘無束起來。
「像這種……屍人。」何青楚蹙起了眉尖，抿著唇給死去的黃奕小廝一個取了個合適的稱呼，隨後用手比了個利落的劍招，說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來歷，但就算就算強上十倍本女俠也是不怕的。」
「……」
「誒，你怎麼不說話了。」
久久沒聽到回應，少女輕咦了一聲。
張若虛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語，目光獃滯如死。
一股寒意爬上了少女後頸。
遲疑間，她緩緩轉頭順著張若虛的視線望了過去。
何青楚怔在了原地。
不到一尺的距離外，本以為已徹底死去的小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胸口被古劍帶著真氣攪爛的模糊血肉中，血漿如火山噴發般咕嚕咕嚕冒出。
「離開那裡！」張若虛這才反應過來,對著還不知危險臨身的少女發出一聲怒吼，旋即欺身上前，擲出長劍。
長劍破空飛出，似要重新將小廝釘回牆上，解救何青楚於危險之中。
燈火搖晃，天昏地暗。
一隻沒有皮肉包裹，血淋淋的手死死鉗住了劍尖，使其再難寸進，隨後如丟棄無用的雜物一般將長劍擲於地上，發出啷噹的聲音。
那隻手如同枯萎的花骨朵，自小廝胸膛中穿出，沒有關節般徑直轉動了一周，發出咔嚓的碎響。
小廝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發出嘔啞的慘嘯聲，身軀扭曲變形，像是失去了承重柱的房子，褶皺垮塌。
惡魔已經破繭。
撕拉一聲，一道血紅面容模糊的身影自小廝的身子中如蟲蛆般蠕出，在絲縷月光下顯得無比滲人——。
還未等張若虛反應過來作出應對之舉，血紅身影的攻擊已發。
看見這恐怖的場景，少女似丟了魂一般，獃滯不動。
砰地一聲。
瞬間，何青楚的身軀破布娃娃一般倒飛出去，碎裂的衣角如同枯飛的樹葉飄落在地。
潔白的少女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將遠處的石桌石椅砸的崩碎，齏粉飛揚，躺在一片殘骸之中，生死不知。
「何青楚！」
一擊得逞，血色身影仰天長嘯一聲，聲若梟嗥，震得林樾簌簌，極為地凄厲難聽。
雲亂沙飛。
滴答，粘稠的血液滴落在石板之上，發出滋滋的蒸騰之聲。
血影的身形如鬼魅般行動起來。
張若虛將視線從廢墟中的少女移回，收斂心神，深吸一口氣。
定塵訣的心法自行運轉，不多的真氣流過身體脈絡，呼喚著古劍回到少年的手中。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活人變成屍人，屍人軀藏妖魔？張若虛恍惚之中想到了前世遊歷到溟州窮玄城時見到的一個玩具，好像叫什麼——套娃？
別到時候再整點意外出來。
胡思亂想之間，一隻攥緊的的拳頭帶著山呼海嘯的風聲已經欺近張若虛面門。
手背之上還有著暗紅的經絡脈動，詭異而又殘忍。
少年終於看清了「妖魔」的模樣。
血肉模糊的面孔猙獰地不成人形，皮膚已經被殘忍地剝去，多處的肌肉纖維如像蝴蝶展翅一樣的撕裂開來，隱隱約約能辨識出一個壯年男子的特徵。
張若虛微微側頭，以毫釐之差躲過了血影的襲擊。
凶戾的拳風在少年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好像知道了你的身份。」
「四個人，現在三個齊了。」
少年的聲音極為冷淡，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