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現世
夏季的黃昏,衰落的驕陽並未完全褪去熱力。金色的陽光帶著灼人的溫度穿透窗戶,斜射在臉上。頭皮都被曬出了汗水,才不情願的睜開眼睛,又立刻被這惱人的光線刺痛得緊閉起來,只能勉強眯成縫,艱難的去適應這環境。
陳今翻身坐起來,深呼吸,滿嘴的酒味摻雜著一股噁心的味道從嘴裡吐出,整個腦袋又開始眩暈了。
屍體一樣的靜默許久,餓了,才確定自己還活著。解開纏繞在手臂上的繃帶,頹廢的傷痛隨著血液流出傷口。
餓,但又沒胃口,陳今拖著腳步走到衛生間,沖個澡再洗漱了一番,想刮鬍子,才發現電動刮鬍刀已經好久沒充電了。
出門前,陳今看了一眼手機,手機上數不清的未接,陳今一個也不查看,只是把靜音取消後放進口袋。
剛過了放學的時間段,小區的院子里到處都是三五成群的孩子在玩耍,其中有個小男孩,正炫耀著最近網上正流行的變形金剛頭盔,不得不說如今的孩子們太幸福了,連玩具都做的科技感十足,大人們路過都會忍不住對看一眼,這頭盔一亮相,周圍其他孩子帶的什麼蜘蛛俠鋼鐵俠的面具都黯然失色。
一群孩子爭先恐後想要親手摸一下那個大黃蜂頭盔,有個體型較小的孩子被擠到了水池邊,不小心腳下一絆,身體朝水池倒去,陳今眼疾手快,猛一抬手,一道看不見的氣勁從掌心中迸出,隔著十幾米在孩子的後背上輕輕一推,那孩子才沒掉進水池。
那孩子站穩后,回頭望向陳今,陳今對他笑著眨了下眼睛,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向停靠在路邊的別克英朗。
軍人退伍不褪色,出現危機時,陳今還是會本能地出手,但這也是他的秘密,一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秘密。
從小他就發現自己與常人不同,體內常常有一股暗勁在經脈中流淌,而且他還能夠通過自主意識來控制這股暗勁,什麼隔空取物隔空打牛這種類似於特異功能的行為,對他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就像電影里的超能力一樣。
但他也不傻,知道這種事情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他肯定會被送入什麼科研機構去讓別人研究,所以他平日里行事一向小心謹慎,從不對任何人透露這個秘密。
夏季的天氣永遠讓人捉摸不透,白天還是烈日當空,傍晚卻陰雲密布,厚厚的雲層如同短路的電器,一驚一乍地閃著電光,雷聲就像一台巨大的磨盤越碾越近,越來越沉。
不一會兒,豆大的雨點從高空傾瀉下來,砸在牆面上玻璃上和行人的身上,雨水將俗世的塵埃通通洗刷,最後流到低處匯入下水道,而遺留在地面上的水分到了明天,又將被烈日的高溫蒸發升空形成雲團,也許這就是輪迴吧。
陳今來到他打工的酒吧,還沒進門就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路邊,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走進去,果然,吧台邊坐著一個女人。
她的穿著並不像經常流連酒吧的那種女人,只是樸素的襯衣牛仔褲,也沒有點酒,只是要了杯水。
陳今沒有上前打招呼,自顧自進吧台開始準備工作。有個同事過來低聲說道:「周敏姐等你一個多小時了......」
陳今只是點了個頭,沒有說話,這時那個叫周敏女人走了過來,同事識趣地迴避。
「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
陳今抬眼看了看她,說道:「你今天很閑啊。」
「你又搬家了?」
「嗯,房租太貴。」
「什麼時候請我去坐坐?」
「等我下班。」
周敏笑了笑,目光停留在陳今手臂纏著的繃帶上。
「昨晚又打架了?」
陳今苦笑一下:「酒吧嘛,哪天沒有幾個喝多的。」
「我跟你說過,遇到麻煩就報警。」
「門口要是經常出現警車,影響酒吧生意。」
「你們開酒吧是正當生意,為什麼要怕警察?」
陳今笑了笑,掃了一眼酒吧里的紅男綠女說道:「你們警察非黑即白,可他們有多少是灰色的?」
天色越來越晚,酒吧里的客人越來越多,一場雷陣雨不但沒有熄滅人的慾望,反倒給這個這個都市的夜景增添了斑斕的浪漫。
忙碌的間隙,陳今注意到角落裡有個西裝革履的眼鏡男,正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獨身一人的周敏,男人有時候就是奇怪,酒吧里有那麼多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女孩他不感興趣,偏偏在萬花叢中盯上了一個素顏素衣的女人。不過有一說一,周敏只是不化妝不打扮,但論身材相貌是絕對不輸那些女孩的。
眼鏡男端起酒杯朝吧台走了過來,故意挨著周敏坐下,搭訕道:「美女,一個人啊?」
周敏禮貌地笑了笑,並不想接話,陳今當然看到了,但他裝作不關心的樣子,彷彿不認識周敏一樣。
眼鏡男又說道:「美女怎麼只喝水啊,哥哥我請你喝酒吧。」
周敏不屑地回了句:「謝謝,我不喝酒。」
眼鏡男仍然不放棄,說道:「美女給個面子嘛。」
周敏終於忍不住了,從口袋裡掏出證件往吧台上一拍,說道:「你想怎麼喝?」
眼鏡男一愣,朝證件看了一眼,是警官證!
「對不起打擾了......」
眼鏡男灰溜溜地走了,陳今笑了笑說道:「你要是不想被搭訕,下次穿著制服來。」
這時,周敏的手機響了。
「我是周敏......從哪兒跑了?......五樓跳下來的?........好知道了,我馬上到......」
她接起來說了幾句,掛了電話說道:「看來今天又不能去你家了。」
「有人跳樓?」
「算是吧,精神病院報的警,說是有個病人從五樓跳下來,翻過圍牆跑了。」
「五樓下來都沒死,那不是天才嘛。」
周敏苦笑一聲道:「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周敏喝盡杯中的水,又看了一眼陳今的手臂說道:「天氣熱別捂著,要勤換藥,還有......有人酗酒鬧事就報警,別逞能,我可不想再抓你一次。」
周敏走了,陳今的同事過來問他:「陳哥,周敏姐那麼漂亮,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陳今瞟了同事一眼回道:「你喜歡這種類型的?很簡單,犯點事兒讓她抓一次不就認識了。」
「你被她抓過?」
「那不然呢。」
「犯了什麼事啊?」
「殺人。」
「啊!那怎麼又把你放了?」
「她沒有證據。」
「那......你到底殺沒殺?」
陳今望著好奇心不止的同事,故作兇狠道:「知道的太多,對你可沒好處。」
同事做了個鬼臉,不在追問下去。
又忙了一會兒,陳今想抽煙了,於是走出酒吧後門。後門外是一條小巷,路燈幽暗垃圾成堆,整條巷子被烈日暴晒了一天,剛剛又被陣雨淋透,還有一些嘔吐物和尿漬,巷子的每個角落處處散發著噁心的氣味。
陳今掏出煙剛想點,忽然聽見附近有爭吵的動靜,他循聲找去,拐過一個彎,在另一條巷子深處,有四個小流氓正把一個年輕女孩堵在角落裡。
那女孩穿的很奇怪,一身紫衣紫袍,帶著黑色斗笠,斗笠的邊沿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身上飄散著一抹淡香。
「小妹妹是不是離家出走啊,要是沒地方去就跟哥哥回家吧。」
「是啊,那麼晚了一個人多不安全。」
「哎呦,妹妹穿的還是漢服,哥哥交過的女朋友裡面還沒有一個穿漢服的,要不咱倆試試唄。」
「對了,穿漢服的話,那內衣是不是肚兜啊,嘿嘿嘿嘿.......」
「肚兜?那麼大的胸,肚兜怕是包不住吧哈哈哈哈.......」
年輕女孩面對四個流氓,眼神有些恐慌,但腳步並未退縮,手中緊緊握著一柄未出鞘的長劍,隨時準備抽出來防身。
突然一記打火機聲響起,流氓們回頭一看,只見陳今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正靠著牆點煙,打火機的光芒照亮陳今若隱若現的臉龐,又隨著火光的熄滅變得暗淡而神秘,只剩下煙頭的那一抹火星還在閃爍,煙霧從那黑暗的臉龐下緩緩釋出,漸漸在巷子中瀰漫開去。
其中一個流氓囂張地喊道:「誰啊,趕緊滾,別多管閑事啊!」
陳今吐出一口煙,淡淡地說道:「該滾的是你們,喝多了就回家,別tm在外面丟人現眼。」
那流氓一聽這話,罵罵咧咧走上前來:「想英雄救美,你電影看多了......」
話音未落,陳今手指一彈,半截香煙撞在那流氓的鼻樑上頓時火星四濺,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陳今大手一揮,一記響亮的巴掌拍在他的耳根上,那流氓只覺得眼前一黑,立即癱軟在地。
其餘三人見狀,呼啦一下全圍了上去,打算群起而攻之,陳今根本就不正眼看他們,那些流氓見他如此瞧不起人,心中更是被激怒了,一擁而上,陳今左右開弓,連消帶打,用的全是近身擒拿短打的手段,一時間這巷子之中滿是骨折聲和哀嚎聲,搏鬥之中卻是滴血不見,不到一會兒,地上便躺滿了流氓們痛苦扭動的身體,陳今卻絲毫未傷,甚至還對著牆根撒了一泡尿。
陳今拉好褲鏈,俯視著腳邊的這些敗類,輕描淡寫地說道:「出院后如果想找回面子,記得到隔壁的地盤酒吧找我,我叫陳今。」
那些流氓心知今天遇上了硬茬子,哪還敢跟他叫板,趕緊認慫,相互攙扶著逃離了巷子。
陳今又重新點了一根煙,走到年輕女孩身邊問道:「你沒事吧,沒事就趕緊回家,別在外面亂逛。」
年輕女孩警惕地盯著陳今問道:「公子剛剛說自己姓陳?」
陳今瞥了她一眼:「是姓陳,怎麼了?」
說著,陳今也打量了一番女孩,女孩此時還緊握著那柄未出鞘的長劍,他不屑地說道:「公什麼子,道具做的挺像,還穿漢服,玩cosplay的話你來錯地方了,這裡是酒吧街,不是動漫展。」
說著陳今便轉身準備回酒吧,剛走了幾步,陳今還是有點不放心,於是掏出手機打給周敏,可是剛撥出去就後悔了,心想著周敏這會兒應該很忙吧。
電話接通了,手機里傳來周敏的聲音。
「終於知道打給我了,是問候還是報警啊?」
陳今笑了笑:「你不是說有事找警察嘛。」
「說吧,什麼事?」
「我在酒吧後巷發現個小姑娘,可能是離家出走......」
「小姑娘?是不是十七八歲穿漢服!」
「你怎麼知道是穿漢......」陳今突然一愣,心想難不成他救下的這女孩就是周敏他們正在搜尋的瘋子?不會那麼巧吧。
「陳今你聽我說,想辦法穩住她,但是千萬不要惹她,她有暴力傾向......」
周敏還沒說完,陳今已經感覺到四周隱隱出現一股強氣壓,緊接著身後傳來一聲長劍出鞘的聲音,那女孩的劍拔的很慢,以至於出鞘時發出的鳴音特別的悠遠綿長,陳今一聽到此聲,從脊背一直麻到頭皮,鳴音剛斷,他都來不及轉身回頭就先急忙把腦袋一歪,果真劍刃已貼著脖頸劃了過來,避過一劍,又趁勢屈身向前打了個滾,再躍出一大步轉身,隨手撿起路邊的一支破笤帚,用使匕首的技法刺向那女孩,那女孩也不躲閃,藏在漢服之下的纖纖玉手運起內力,一掌攻出,強勁的掌力隔空將破笤帚擊碎。
陳今心中一驚,他哪裡是從流氓手中救了個女孩,而是從女孩手中救了流氓。
手機掉落在一旁,周敏聽見手機這頭的嘈雜聲,驚問道:「喂,陳今,出什麼事了?」
那女孩鳳眼一瞪,手指一彈,手機立刻被一道氣勁擊穿,緊接著大手一揮,又掀起一陣氣浪,竟然連巷子里的監控攝像頭都被震爆了。
陳今見狀,立刻意識到這女孩絕不是精神病那麼簡單,而是跟他一樣擁有神秘的能力,他盯著那女孩厲聲問道:「你是到底誰?」
女孩冷冷地說道:「這話應該我問你!」
說罷,女孩鋒芒直指陳今的面額,腳底一蹬沖了上來。
「喂,你還來?」陳今不以為然地看著她朝自己衝過來。
劍鋒刺破夜幕急速接近陳今,快要刺到陳今的那一剎那,陳今突然把臉一偏,劍鋒竟緊貼著他的鼻樑擦過去!那一刻,陳今甚至看見了光潔如鏡面的劍身上面倒映出自己的臉。
女孩一開始以為陳今不躲也不閃,她這一劍是必中了,不想陳今竟在最後一刻避開了,她一晃神,就覺得自己持劍的那隻手腕被一股強大的抓力緊緊扼住,緊接著整個胳膊都被反扭到身後,頂住了后腰,只要稍一用力,肩膀上就會疼痛無比,更讓她羞憤的是,陳今還將身體緊貼在她的後背。
陳今騰出一隻手,伸出兩根手指在劍身上彈了一下,長劍立刻發出清澈悅耳,蘊含金屬質感的聲音:「是真傢伙啊,隨身攜帶管制刀具是違法的小姑娘。」
女孩見陳今沒有放手的意思,眼神一變,右手一松,換左手反接劍柄,同時將身子擰過來,左手一揚,劍刃自下而上揮向陳今的咽喉,陳今沒料到女孩還有這一手,逼得他只得將女孩推開,自己則後退兩步,再避鋒芒。
她這一招雖又未得手,不過還是成功使得自己脫身,待腳跟站穩,轉身對著陳今輕哼一聲。陳今感到胸前有點涼意,低頭一看,原來是衣服上被劃了一道口子。
陳今看出這女孩下手至狠招招致命,不像是在跟他開玩笑,便對女孩說道:「小妹妹你先別動手,有話咱們好好說,這裡可能有一些誤會。」
女孩把臉轉向陳今,陳今盯著她手裡鋒利的長劍心裡直發毛,女孩冷冷地說道:「誤會?哼,平等世就沒人會你這樣的武功!」說到這裡女孩手腕一轉,劍柄在她掌心輕巧地轉了半個圈,劍鋒再次對著陳今:「你也不姓陳!」
女孩的話讓陳今聽得一臉懵:「什麼平等世?我怎麼不姓陳?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但是你要再拿那玩意兒指著我,可就拿不回去了。」
女孩道:「還裝,看來我不用真正的斑駁界武學,你是不打算承認了。」
「斑駁界?」
那女孩沒理會,只是慢慢將手臂抬起,做了幾個莫名其妙的手勢,然後張開掌心對著陳今。陳今見她還想動手,便說道:「咱有病就治,別動不動就......」
話音未落,只聽「嘭!」的一聲,那女孩的掌心迸出一股猛烈的氣勁,陳今覺得胸口被無形的力量猛地一撞,整個人飛到牆邊廢棄的門板上,把門板撞得稀碎,那女孩冷笑一聲道:「你還是擔心一下怎麼治好自己吧。」
陳今用胳膊撐起身子站起來說道:「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你的能力我也有!」
「是嗎,讓我看看!」
那女孩飛身躍起,落地抬手便是一掌,陳今避無可避,乾脆也匯聚內力打出一掌,兩掌相擊,內力對沖,女孩原地未動,倒是陳今連退了四五步,他大吃一驚,將陣陣發麻的手掌藏到身後。
女孩瞅准一個空當,再次出掌正打中陳今的胸口,突然手掌被一股無形之力吸住收不回來了,女孩厲聲說道:「哼,果然是你!」
陳今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掌,像被女孩的氣勁打透了胸腔,嗓子眼裡湧上一股血腥之氣,差點噴出一口鮮血,不過女孩一掌打來沒收回去,還緊緊貼在自己胸口,陳今忍痛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跟我回去!」
「回哪裡啊......啊......」
「斑駁界!」
陳今低頭一看,在他胸前的t恤下面,有個硬物在幽幽地泛著紅光,那是他父親生前留下的玉佩,這時的玉佩不止在發光,還在釋放出一股神秘的力量,這股力量正源源不斷地外泄,且溫度極寒,很快籠罩住兩人的全身,兩人被這股極寒之氣侵入體內漸漸封住了心脈,好在煎熬的時間並不長,不消一會兒,便維持住兩人交手時的動作,雙雙凍結在一尊冰雕之內。
這時,巷口傳來了閃爍的警燈和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周敏帶著一隊人正往陳今這邊趕來,陳今胸口發出的紅光越來越亮,眼看周敏離他只有幾步之遙了,突然冰雕毫無預兆的拔地而起飛向夜空,地上被震出一個深坑,周敏也被震飛倒在地上,只一剎那,冰雕包裹著陳今和那個女孩便消失在夜空,只留下地面上的一群人面面相覷。
冰雕在深空中急速上升,很快便穿過雲際進入到一個深紫的環境之中,在這裡時間都彷彿被凝結了。
陳今雖被凍在冰雕之中,可眼睛還能看得見,此時眼前是一片他從未見過的環境,周圍虛虛渺渺什麼都沒有,分不清上下左右東西南北,感覺冰雕還在向上升,又感覺是懸在當中沒有動。不過他這尊冰雕似乎在承受一個強大而又無形的擠壓之力,能看到在冰雕的表面不時地產生裂痕甚至迸出火星,耳朵也不斷的傳來冰晶破碎的聲音
這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今感到冰雕被倒轉了過來,並且逐漸加速往下墜,冰雕也終於快要頂不住外界那股無形之力的擠壓,表面竟燃起一層火焰,陳今的目光被火焰遮擋,什麼也看不清了,而且急速的墜落使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不一會兒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