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古人誠不欺我
青玉山脈以東,一千三百里處,同樣有一條山脈,喚名玉華。
相比於青玉山脈,玉華山脈少了一絲巍峨,多了幾分靈氣。
兩地通往,僅有一條官道,尋常馬車走一趟,需要十日時間。
距離玉華山脈百里處,一輛普通至極的馬車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向著玉華山脈行駛。
過往行人每每與馬車相錯而過時,都會好奇地注目觀看。
只因在這金秋九月,秋老虎呈威的天氣里,駕車之人居然身披大襖,而且渾身還不住地顫抖。
車上坐的正是李承暉與蘇沐瑤。
此時的李承暉臉色煞白,身披大襖,全身如同被雨淋過一般濕透,頭頂上盤旋著霧氣,褲腳處更是掛了幾條細小的冰柱。
聞著丹桂之氣,耳中傳來蟬鳴,看著熟悉的景色,李承暉只覺恍如隔世。
他豪氣地灌了一口手中烈酒,腹中頓感暖意,嘴裡吐出一道白氣,臉色也稍加紅潤。
車簾輕卷,蘇沐瑤身穿棉衣,頭戴棉帽,坐在李承暉身旁,不停地擺弄著胖乎乎地手指。
足足過了一盞茶時間,女娃這才眉頭微皺,奶聲問道:「爹爹,我們都走了九天了,還有多久才能到啊。」
李承暉將她的帽子帶好,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呵出一口白氣,說道:「明天,明天就能到。」
蘇沐瑤撇撇嘴,重新回到車廂內。
僅過片刻,女娃再次來到車轅上坐下,興奮地指著官道右側問道:「爹爹,他們在幹什麼?」
李承暉側目望去,只見官道兩旁青蔥樹木后,一排排的稻田如同棋盤上的棋子般星羅密布。
一個頭包白布的老農,正在一旦旦地挑著水往地里灌溉,在他身旁,一個妙齡少女幫打著下手。
從他們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今年又會是一個豐收年。
李承暉伸手按下她的手指,灌了一口烈酒,解釋道:「他們在澆灌農田,等過些日子,稻穗成熟,我們就可以吃上香噴噴地白米飯了。」
一聽是吃的,蘇沐瑤來了興緻,脫掉冬裝,跳下車,一蹦一跳地向著稻田地跑去。
李承暉拉停馬車,身披大襖,坐在太陽底下曬著自己。
自從在迷霧之地與蘇瑞打過一場后,他就被寒毒入體,整個身體如同冰塊一般散發著寒氣,每時每刻都需要運轉靈力,來抵消寒毒來到的侵擾,
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癥狀,無非是穿的多一點而已。
稻田內,妙齡少女和蘇沐瑤很快就熟絡起來,甚至交換吃食。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並排坐在田壟上,將腳放入涼爽的稻田水裡納涼。
蘇沐瑤兩隻小手各拿攥著一個米團,邊吃邊哼唧道:「心怡姐姐,米團好吃。」
張心怡貼心地摘掉女娃臉上的米粒,笑著說道:「你這野果也是香甜可口呢。」
李承暉看到社交技能拉滿的女娃,會心一笑,悠閑地曬著太陽。
反正明日怎麼都能倒,就不差這一時半刻了。
李承暉剛把眼睛閉上還不到一頓飯的功夫,稻田方向就傳來一陣吵嚷。
睜眼看去,只見三名男子,大搖大擺地進入農田。
他們身穿統一的紅黑服飾,領頭之人是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二十歲出頭的祥子,他身後兩人一個瘦高,一個矮胖。三人皆是臉上堆著壞笑,嘴裡大聲叫嚷道:「張老漢,欠我們張揚師兄的錢,該還了吧。」
頭戴白布的張老漢一見來人所穿服飾,
連忙鞠躬行禮,陪笑說道:「仙師,再寬限一段時日吧,下個月稻米就成熟了,到時候連本帶利,一併奉上。」
領頭的男子一把將張老漢扯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陰笑著說道:「沒錢啊?那就不用給了。」
「啊?」張老漢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仙師,此話怎講?」
領頭男子不懷好意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張心怡,湊近老農耳邊笑嘻嘻地說道:「張揚師兄看上你孫女了,你不是沒錢嘛,就將那小丫頭獻出來,欠我們的錢也不用還了。」
「我還真是羨慕你,能搭上張揚師兄這條大腿,以後十里八鄉,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張心怡見到幾人不懷好意地目光,趕緊將蘇沐瑤護在身後,一臉緊張地緩緩後退。
張老漢一聽此話,立馬跪在地上,拚命磕頭,嘴裡哭喊道:「仙師開恩,開恩吶,心怡還小,饒過她吧,欠你們的錢我馬上還,明天,明天就還。」
領頭男子俯身拍了拍張老漢的腦袋,居高臨下地說道:「不要給臉不要臉,張揚師兄能看上你孫女,那是你們祖墳冒青煙,得回去燒高香。」
張老漢只顧拚命磕頭,嘴裡反覆重複著:「我還錢,我還錢,我還錢……」
領頭男子被吵得煩了,一腳將張老漢蹬倒在地,拍了拍手,嘲弄道:「還錢啊,好說,連本帶利兩顆靈石,拿來吧。」
張心怡見到爺爺被打,急忙上前,焦急地喊道:「不要打我爺爺。」
另外兩人一把攔住張心怡,將他擋在人群外。
「兩顆靈石!」張老漢失聲叫道:「連本帶利不過三兩銀子,怎麼會變成兩顆靈石呢?」
一顆靈石可以兌換一百兩金子,一千兩銀子。
領頭男子頓時面露凶光,一把揪住張老漢的胸口,狠聲說道:「哦?你有意見?少廢話,要不還錢,要不就把你這水靈的孫女獻出來!」
張老漢面露難色,慘戚戚地說道:「就算我種一百年水稻,也賺不來兩顆靈石啊……」
事已至此,張老漢也知道他們此行目的,就是自己的孫女。
回頭看了一眼眼睛微紅的孫女,一想到若是點頭答應,無疑是將她推入火坑。
可若是不答應,自己上哪裡去弄兩顆靈石啊。
張老漢坐在地上,陷入兩難境地,只得捂臉痛哭。
領頭男子見到張老漢如此做派,知道時機已經成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恭喜你啊,張老漢,不!張爺爺,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正當他心中想著,完成張師兄交代的任務,自己能得到什麼賞賜之時,一個略帶寒意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他欠你們多少錢?」
領頭男子心中一驚,身後不知居然何時多出一個人。
他匆忙回頭望去,卻看到一個披著大襖的怪人。
當怪人靠近之時,領頭男子只覺自己渾身發冷,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重重抱拳說道:「在下烈火宗王不易,敢問道友名諱。」
還未等對面怪人開口,王不易身後那名瘦高男子卻搶先說道:「我當是誰,這不是清虛宗的大師兄李承暉嘛。」
大師兄這三個字他咬的格外重。
王不易一聽是清虛宗的人,立馬換了一副嘴臉,譏笑道:「原來是清虛宗的大師兄啊,久仰久仰。」
「怎麼?你想替他們出頭?」
李承暉喝了一口酒,再次問道:「他欠你們多少錢?」
王不易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不多,五顆靈石而已。」
「剛剛不還是兩顆靈石嗎?」張老漢高聲喊道。
瘦高男子一腳踩在張老身上,厲聲呵道:「閉嘴,哪裡有你說話的份。」
李承暉手掌一翻,掌心多出五顆靈石。
他將靈石丟出,淡淡地說道:「我替他還了,你們可以走了。」
王不易雙眼放光地看著手中五顆靈石,他不敢相信,玉華山最弱宗門清虛宗的弟子,居然隨手就能拿出五顆靈石。
他眼珠一轉,拍了下腦袋,歉意地說道:「你看我這記性,是十顆靈石,不是五顆。」
隨即一臉陰險地將左手伸出,等著李承暉再給他五顆靈石。
「你……」張老漢手指顫抖地指著王不易,臉色漲紅,愣是不敢說一句狠話。
李承暉知道,對付這些無賴,不能按常理出牌。
他假裝給靈石,實則一把抓住王不易的手掌,任憑對方如何用力,都不能掙脫。
王不易只覺兩人手掌相連處,一陣陣刺骨寒意洶湧而來,片刻功夫便已讓他手腳僵硬。
「到底幾顆?」李承暉冷冷地問道。
「五顆,五顆,是我記起來了,是五顆。」王不易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見到對方服軟,李承暉才將手鬆開。
王不易一臉痛苦地握著左手手腕處,在兩位同門的攙扶之下,狼狽逃走。
張老漢半趴半跪地磕著頭,感恩戴德地說道:「謝謝恩人,您的大恩大德老漢無以為報。」
「心怡,快來給恩人跪下。」
李承暉帶上手套,慌忙將一老一少攙起,說了幾句客套話后,帶著蘇沐瑤離去。
蘇沐瑤戀戀不捨地與少女揮手道別。
「這世道,好人不多了。」張老漢感慨地說道。
張老漢一旁的張心怡緩緩放下手臂,眼神異常明亮,嘴裡小聲念道著:「清虛宗……李承暉……嗎?」
……
月明星稀,晚風習習。
一輛馬車緩緩駛入芬華鎮,在鎮內唯一一處客棧門口停下。
「掌柜的,一間房,再來三菜一湯,送入房內。」
「得咧,客官裡面請,二樓已巳號房。」
李承暉披著大襖,抱著身穿棉衣的蘇沐瑤,在店內一眾食客注視下,徑直走向二樓。
客棧外,馬車被店小二牽入後院暫存,遠處陰暗處,一個瘦高身影一閃而逝。
距離客棧一條街區的民房內,爐火明亮,王不易與矮胖同門正焦急地等待著。
王不易緊緊貼著火爐,見到瘦高男子推門而入,緊張地問道:「怎麼樣?看清了嗎?」
在火光的照耀下,王不易整條手臂都已泛起幽幽的青紫之色。
「看清了,他們住進了客棧,住在已巳號房,我走時他們正在大吃大喝。」瘦高男子篤定地說道。
王不易獰笑兩聲,對著兩位同門說道:「你們繼續監視他,我去找張揚師兄,然後……」
王不易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將手掌放在脖頸處一劃。
「咱們都沒有辦妥張師兄交代的事,他能幫咱們嗎?」矮胖男子擔憂地說道。
王不易罵了一聲蠢貨,解釋道:「那李承暉能如此輕鬆地拿出五顆靈石幫陌生人還債,這說明什麼?」
兩人皆是搖頭,表示不知道。
王不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急聲罵道:「豬腦子,說明他不止五顆靈石,甚至可能超過百顆!」
「若是能將他拿下,那些靈石不就是我們的了?到時候張師兄肯定會大賞咱們,我估計最少每人十顆靈石打底。」
瘦高男子緊握雙拳,興奮地紅著臉,附和道:「沒錯,我聽聞李承暉做了好多年的採石人,想必手裡靈石不在少數。而且他只有擇力境後期修為,若張師兄出馬,他必死無疑。」
矮胖男子卻是眉頭緊鎖,弱弱地說道:「可是玉華宗有規定,禁止幾宗之間弟子相互殘殺,若是事情敗露,我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聽聞此話,王不易也是微微皺眉,滿臉愁容。
瘦高男子突然說道:「張師兄又不認識李承暉,我們只需跟張師兄說對方是一名散修即可,到時候毀屍滅跡,誰能知道是我們做的?」
王不易興奮地拍了一下瘦高男子的肩旁,低聲喝道:「不錯,就按這麼辦。事不宜遲,我這就出發,你們兩人分別看住客棧前後,不要讓大魚跑了。」
瘦高,矮胖兩人重重一點頭,跟隨王不易推門而出。
在他們離去之後,屋內的火爐驟然熄滅……
站在已經熄滅的火爐旁,李承暉微微嘆氣,想到白天的義舉居然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眼中滿是無奈:「果然,財不露白,富不露相,古人誠不欺我。」
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之色,悄無聲息地跟著王不易而去。
其實,自打白天在稻田地里,王不易離去時看向自己那種陰狠眼神,他便知道,此事還未完結。
尤其是他剛踏入芬華鎮,便感覺馬車后,一直有人在暗中跟隨,他就更加篤定。
所以他剛一進客棧,便安頓好蘇沐瑤,自己一人獨自反跟蹤列火宗弟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