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要陪伴么,隨時割頭的那種
那一刻,梁文漫選擇閉上了眼睛。
旁邊有石頭被攪碎后,轟然四落的聲音。她猜到發生了什麼,也知道自己會發生什麼,但她不想尖叫,所以緊緊皺起五官,咬住了牙根。
一陣詭異的感覺使得寒毛盡豎,大概是祂靠近了。
然後脖子上傳來一陣劇痛,痛得梁文漫以為自己已經人頭落地,成為了那頭顱梯台上的一員。
然而,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個單音節。
「咦?」
那聲音像是從混沌中發出來的,沉沉的,悶悶的,不甚清晰。
梁文漫猛地打了個寒顫。
那勒著她脖子的銀絲卻鬆開了。
「錯誤的人,錯誤的時間。」
從混沌中響起的聲音似乎調節到了她認知的語言,或是感知上讓她聽懂了。梁文漫哆哆嗦嗦地睜開眼,卻正對上灰霧中,一雙仿若白焰燃燒的雙眸,以及……
眉心閃爍的一輪彎彎白月。
一瞬間,來自基因深處的敬畏感使得梁文漫本能地想低頭。
但是,她強忍住了。
甚至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直視著祂,硬著頭皮問,「既……既然抓錯人了,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祂似乎對梁文漫流露出來的害怕和剋制感到極大的興趣,語速緩慢地問,「你信仰的,是哪一個?」
請求被無視,問題也是沒頭沒尾的,梁文漫卻感覺到,在祂鬆開的那一刻,她的命就暫時保住了。
雖然「哪一個」聽起來像有特定範圍,但她想了想,還是誠實地回答,「我不太信那些。」
從小到大,梁文漫對信仰這種東西,看得比較淡。媽媽信基督,她就陪著去教堂禱告,爸爸信佛,她就陪著去廟裡燒香。
祂慢慢圍著她轉,像在細細打量,「祂們說,越渺小的生物,越有一種愚笨的優越感……但我吸收過很多低維生物的智慧,包括你們三維的人類,它們多數有信仰。」
聽著像在譏諷她是個異類,但是語氣單調,未有起伏,顯然只是簡單地評述了一句。
話說回來,縱使真的在譏諷,巨大的生物差異性也無法讓人產生一絲怨懟。
甚至,骨子裡反而生出一股無法控制的,狂熱膜拜。
彷彿祂多說一句,都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恩澤。
感受到了身體深處的激動叫囂,梁文漫不禁攥緊雙手,垂下了眼眸。
她逼迫自己保持冷靜,反駁道,「我不知道你說的祂們是誰,但生物的多樣性不是簡單一句愚笨的優越感就能總結的,就算你……」她的舌頭拐了個彎,「您,是傳說中的外神,也不應該帶著偏見評頭論足,何況你還把他們殺……吃了。」
說著,她的餘光往旁邊瞟了一眼,本以為會看到狼藉的碎肉或血跡,卻發現那邊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
不過,梁文漫大概猜出來了,這個「祂」,應當是人類邁入新紀元后,流傳的宇宙神祇的一種。
「我在探知。」祂卻說,「也在給予回報。」
那裹在祂周圍的灰霧動了一下,隱約觸到了梁文漫的肩膀,她渾身緊繃,一時忘了開口。
祂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愛是最後的救贖』,我常常聽到這句低喃。為了探明含義,我選擇了一些大限已至的生靈,吸收它們的知識。作為回報我將宇宙的真理展現在它們眼前,可惜……」
梁文漫突然覺得,她好像聽明白了。
祂將他們擄來,是因為他們命數已盡。
情感和思想是祂需要的知識,所以梯台上堆滿了頭顱。
而她活著,證明祂有原則。
也許是祂看出了她靈魂有異,也許她命不該絕,總之,梁文漫鬆了口氣。
她也隱約猜出了祂未盡之言,可惜宇宙的真理對於普通的生靈而言衝擊太大,無人承受得起那般知識。
心裡大致有底后,梁文漫竟覺得,一直圍著自己轉圈圈的灰霧有點像蠢萌的幽靈。
她被自己不合時宜的想法驚到了,不禁沉默了幾秒,才問道,「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祂回答,「因為人類的思想,尤其是不同於其他物種的豐富情感令我不解。哪怕我吸收了無數認知,依然無法理解。」
她更不解,「所以呢?」
「親身經歷或許比吸收更有成效。」
她猶猶豫豫地「唔」了一聲,仍沒聽懂,卻沒敢追問,免得把「愚笨的渺小生物」坐實了,於是含糊地應了句,「挺好的。」
「我也如此認為。」沉浸在混沌中的聲音似乎略微高揚了一些,無端讓人覺得心情不錯。
而祂緊接著說了一句,「那麼即刻起,我將跟在你的身邊,直至切身解開那句話的含義。」
「……」
什麼?!
梁文漫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震驚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要跟、著、我?」
連尊稱都拋到了腦後。
「你是星界形成以來,唯一命數未盡的活物。」
迎著她的目光,那影影綽綽的白眸與眉心彎月逐漸凝出了一張絕美的臉,然後一個美得窒息的少年便從灰霧裡走了出來。
大抵是參考了吸收過的人類知識,他的髮絲和眸色都變成了棕黑。細碎的髮絲下,唇紅齒白的臉龐精緻誘人,一身在梁文漫看來像極了中世紀風格的銀紋衣灰披風,看著竟像個十七、八歲的混血少年——
如果忽略他那雙桃花眼都沒法遮掩的無情神態。
「可,可是……」梁文漫費解地說,「你完全可以找個更合適的……」
「我有我的規則。」眼前的少年雙手捧著脖子,緩慢地轉動頭顱,彷彿在適應著什麼,「更不會打破我制定的規則。」
梁文漫看著瘮得慌,心裡頭悟出了一個血的教訓——
半知半解,就別瞎應和!
可要說拒絕……
誰敢拒絕這樣的存在啊?
嫌命不夠長了嗎……
「那……你先給我變身衣裳吧。」梁文漫苦著臉,補了句,「謝謝。」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