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舒海靈這一覺睡了很久,意識浮浮沉沉,總有人在她身邊晃來晃去。
有時是愁容滿面的范青女士,坐在床畔摸著她的臉:「怎麼還不醒,不是說沒有重傷只是受了驚嚇嗎?」
有時是錢晨意,提著探病的果籃,語氣是十足的愧疚:「都怪我嫌棄池總派來的保鏢礙事,讓你撤走這才出了事,都怪我沒有送你回去害你半路被人劫走......」
有時是王管家,帶著池棠的想念而來:「糖糖總是喊要媽媽,晚上睡覺都不安穩,夫人您什麼時候回家?」
這幾人出現的次數最多,接力在她耳邊念叨,雖然有些吵鬧但她很想睜開眼睛瞧一瞧他們的樣子。
偶爾也會出現稀客,剛剛回國的大明星下了飛機就趕到醫院,對著她直挺挺躺屍的模樣再三嫌棄:「睡美人我都演了好幾回了,你想超越我是不可能的,趕緊起來,差不多得了啊,大家都被你嚇得不輕。」
人來人往,不變的是坐在角落裡的池舟,她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白天有人的時候就守在邊上不出聲,夜半無人之時,替她凈面擦身,無一不是親力親為。臨睡前又伏在她的耳邊不厭其煩地重複描述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什麼人來探望她,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又是什麼表情。
大概是希望某一個名字能牽動她的心神,常常說啞了也不知道停下來,生生的將一把清冽的好嗓子磨成了破鑼爛鼓,舒海靈很想立刻睜開眼吐槽一句,只是眼皮似有千斤重,眼前也瀰漫著一股霧氣,遮蓋了她的視野。
眼盲心明,她能聽見所有聲音,自然能從不同的聲音判斷來人的狀態。
這天,她的病房裡來了一個陌生人,是第一次聽見的聲音,音色是大提琴一樣的低沉渾厚,聲音里夾雜著久處上位的威嚴。
「你放過孫柔吧,她也是一時想不開,因為喜歡你而生出了歹念。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還有光明的未來,下輩子卻只能在牢獄里度過,她並沒有殺人,十五年是不是太長了一點?」
「只有殺人才是重罪?你的妻子逼死我的母親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出來伸張正義呢?」池舟的聲音依然沙啞,語氣卻充滿了譏諷。
舒海靈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你母親的事我很遺憾,等我趕到的時候你們母子倆已經消失了,若是等一等我,也不至於......」
「你不配提起我的母親。」
「......」叱吒天下的男人大概還不習慣被人當面指責,無聲了許久才開口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母子,這些年你打擊泰新,處處針對於我,我只當看不見,一次又一次的默許你的行動,泰新倒了,益思也倒了,我什麼也不剩了,晚年潦倒,你的怨氣可有發泄出來?」
舒海靈聽到池舟在冷笑,「你來見我就只是為了說這些?」
池中衡嘆了一口氣,語氣也是無奈:「我錯了,這輩子也不求能得到你的原諒,但是孫柔罪不至死......」
池舟再次打斷了他:「因為她我的妻子躺在床上至今未醒,只要看到她的臉我就會想到那個女人是如何傷害她的,罪不至死?我沒有你那樣開闊的胸襟,我只想讓她把牢底坐穿。」
熟悉池舟的人都知道這時候不宜勸說,他的想法很難輕易改變。池中衡雖是池舟的父親,和他相處的日子卻實在很少,此時此刻仍然操著慈父的口吻:「聽說你的妻子溫柔善良,想必也不會願意看到有人因她而毀掉後半生,不妨等她醒來聽聽她的意思。」
抱歉啊,她實在不是什麼溫柔善良的人,孫柔的罪責自然有法律判定,舒海靈還做不到以德報怨,能夠與傷害自己的犯人共情。
池舟顯然也是這麼想的,直截了當地開口攆人。
「她不想見你,也沒有那個必要,你走吧。」
「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好好保護她,不要像我一樣......」臨走之前,池中衡問了一句話:「你母親她葬在哪兒?」
池舟沒有回答,遲來的深情比草輕。
等人走了,他才湊到舒海靈的身旁,輕聲說道:「我慶幸你此刻並非清醒,不用見到這樣噁心的嘴臉。」
雖然見不到,但也都聽到了,有這樣的父親,難怪池舟一心想要報仇了。
「我很後悔,為了這樣的人搭上了自己的人生,如果我沒有選擇復仇,也不會有孫柔,你也不會受傷。」池舟的手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臉上的傷口,手指探進她的髮絲里揉了揉,聲音很溫柔,像春天的微風夏天的細雨:「快醒過來吧,像從前那樣牙尖嘴利地罵我,和我生氣也好,只要你睜開眼睛,我什麼都答應你。」
唇上多了一個溫熱的物件,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池舟的唇很乾燥,依次掃過她的鼻她的眼,他的濃密的睫毛刷下來有點癢,舒海靈眼皮子顫了顫,他立刻有所察覺的停了下來。
「舒海靈?」
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屏住呼吸,這麼明顯的變化當然沒有逃過池舟的眼睛。
池舟再次喊了一聲。「你醒了是不是?」
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語氣存疑:「沒有起伏了?是我搞錯了?」指尖微動,挑開她病服的領口,貼著她的心臟細細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