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僵持的氣氛,昭示著皇帝的為難。
他一定在想,她為什麼會提出如此不切實際的要求?他一定在想,用什麼樣的言語,能打消她不切實際的念頭?
離鉞沒有打消念頭,並補充道:「我說的遣散,不是讓皇上把她們轟出皇宮,而是把願意出宮的送走,不願意出宮的養著。」
有沒有補充的這一條,對雍正來說都沒有差別,他終於回了一句:「你明白的,朕不可能答應。」
「那就算啦,隨便說說而已。」說不清失望或是慶幸,離鉞吐出口濁氣,坐起來撈過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
「方才說的都是玩笑話,承諾也不用作數,選秀的事皇上重新考慮吧。」
不執著,是她的優點,也是雍正頗為厭惡的點,尤其當他意識到自己開始執著時。
今天見她,本該在第一時間詢問西洋諸事,結果卻被無關緊要的選秀耽擱到現在,就很能說明問題。
以往被偏寵的妃子,從來沒人敢要求獨寵。這是後宮大忌,說出口便意味著失寵。
偏偏黎氏說了,偏偏他照做了。
前幾年獨寵她,可以借口說太忙了沒空應付更多的女人;也可以借口說新鮮感正盛、對她的興趣正濃,懶得應付其他女人。
可是雍正清楚,當他毫不猶豫地許諾以後,任何借口就都掩飾不住心底的執著了。
然而黎氏不懂「不選秀、不召其他人侍寢」意味著什麼,她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死樣子。
皇帝在生氣,離鉞感覺到了。
她喝完兩杯,把第三杯遞了出去:「奴婢都不提要求了,您還不高興呢?」
雍正沒有接那杯酒,只是沉默的、陰鬱的盯著她。
「奴婢保證,再也不開這樣的玩笑了,行不?」酒杯喂到嘴邊都不願意張口,好像還更生氣了。
離鉞困惑地撓撓頭,自己把酒喝了,又道:「這樣吧,奴婢替皇上解決一件煩惱。聽說邊境不太平,蒙古也有些得寸進尺,奴婢去把沙俄的國主宰了吧。國主一死,沙俄必亂,對蒙古也會有殺雞儆猴的效果。
「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平定戰亂,也不用發愁過繼哪個兄弟家的格格撫蒙了,皇上有沒有開心點?」
「呵。」雍正冷笑,「你原本就是準備用這個餿主意搪塞朕?」
「說搪塞也太難聽了。」雖然確實是想用這個借口溜掉,「這世上除了奴婢,不會有第二人能做到此事。如此天下無雙的主意,叫餿?」
「然後你就可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待在沙俄邊境不回來了,是嗎?」
「怎麼可能呢?那貧寒之地有什麼好的?奴婢怎麼可能不回來?」離鉞連聲否認。
雍正又是一聲冷笑:「對,你會回來,不過得拖拖拉拉,繞大清轉上幾圈,迷路個十年八年再回來。再不然就是,走到個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簡單富足的城鎮,『病故』在那裡。肯定還會染上『疫病』,就地焚燒掩埋,讓朕給你立個衣冠冢。朕說中了嗎?」
「……」離鉞放下了酒杯,拿起蓮花簪跑到欄杆旁,並把一條腿搭了上去,「再說跳樓。」
所以他全說中了,雍正寒聲命令:「下來。」
「那奴婢就下去嘍。」離鉞嘿嘿一笑,雙臂一撐就翻過了欄杆。
這裡是三樓!
「黎氏——」
女人猝然從視線中消失,雍正面色大變,近乎倉皇地翻下長椅上衝到欄杆旁,卻見那井天藍的身影,猶如輕盈任性的蝴蝶,沿著飛檐奔走跳躍,最終一個空翻平穩落地。
「砰」的一聲,天上掉下來個人,蘇培盛等人目瞪口呆。
離鉞站起身朝樓上揮了揮手,喊道:「奴婢先行一步,皇上賞夠了月,也早點回去休息哈。」
靈巧靈雲這才回過神來,朝樓上一禮,小跑著跟主子走了。
雍正又氣又后怕,怒吼:「蘇培盛!押她回來,讓她跪著好好反省!」
明知這活不好乾,蘇培盛也不能不應聲啊,連忙帶著人追:「黎貴人留步,黎貴人請不要讓奴才們為難,您千萬不能走,回去跟萬歲爺討個饒吧。」
蓮花簪在指間飛速旋轉著,離鉞咋舌:「都給他表演雜耍了還不滿意?」
蘇培盛苦笑:「您的雜耍萬歲爺定然欣賞不來。」
陌生人看,才叫雜耍,自己人看,那叫玩命。
「麻煩。」離鉞嘀咕著往回走。
雍正也疾步下樓來了,看到她便怒不可遏道:「跪下。」
他站在高高的台階上,離鉞站在地下,這個高低差就像他們的身份。特別是他用高高在上的姿態下令時,那條不可逾越的鴻溝,變得無比清晰。
「朕叫你跪下!」
壞就壞在,離鉞不是真的卑微。她抱著角色扮演的心態跟他們玩時,跪就跪了,現在她不想玩了,就也不願意跪了。
「小主別犟…」
「黎貴人…」
她倒是鎮定自若,旁觀者卻嚇壞了,他們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劍拔弩張的?
「朕著實太過縱容你,以至你都敢抗旨不遵了。」雍正沉著臉邁下台階,眸光似萬年不化的寒冰,刺骨非常。
帝王的怒火已亟待爆發,強烈的危機感壓得人喘不上來氣。
蘇培盛率先反應過來,跪地請求道:「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周圍撲通撲通跪倒一片。
雍正一步步走到跟前了,離鉞還是梗著脖子站在那。
「好,好的很。」
他怒極抬手,地上影子一晃,靈巧立刻咚咚磕頭:「皇上恕罪,小主只是累了,所以才禮數不周,奴婢願替小主受罰,懇請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