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32章
失重感消失,時鹿驀地睜開雙眼,此時的她正仰面躺在被鏡子包圍的空間裡面,四周的鏡子並不是整面光滑的一大塊,而是有稜有角,沒有任何規律大小的切面拼湊在一起。
正常情況下,切面有多少塊,就應該照出多少個人影來,但這個空間里的鏡子更像是一個擺設,亦或是鏡子的模型,除了讓人看著眼暈,照不出任何景物。
時鹿撐著地面坐起,隱約中似乎聽到呼吸聲,她回過頭,看到一個背對著她坐的男人,男人低垂著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打哈欠的聲音從左側傳來,時鹿下意識扭頭,正好對上滿臉睏倦的任嫤,還有她的助手從淼。
時鹿狐疑地看著她們,用眼神無聲詢問她們怎麼會在這裡。
任嫤懶洋洋地抬起手打招呼:「我叔擔心小哲出事,讓我跟來看看,他們先去天穹山那邊了。」
時鹿:「你們比我們早進的度假山莊?」
任嫤:「沒有,比你們晚,不過我和小淼淼剛踏進樓里,兩邊的電梯就開了,我一看他這不是在向我挑釁嗎,那我哪能忍。我們殺進電梯準備跟他們正面對決,結果門一關,就被電梯里的鏡子吸進來了。」
時鹿:「……」
任嫤嘆了口氣:「早知道就走樓梯了。」
時鹿堆起滿不在乎的假笑:「其實電梯挺好的,省時還不費力,不像我,費了半天力氣爬樓梯,還比你晚到這裡。」
任嫤瞭然點頭:「看來不論時間早晚,也不管走到哪裡,最後的歸宿都是這個沒有出口的空間里。」
說著,她的目光落在那個背對著她們的男人身上。
「他是。」時鹿看過去。
「你上次見過的,那個姓傅的。」任嫤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噗嗤笑出聲,「你別過去招惹他,他正處在自閉狀態,小心被遷怒。」
這麼說這個男人就是那個叫做傅未晞的一級玄術師吧。
時鹿狐疑地看向任嫤,莫非她又提起先前夢境中他身穿旗袍的事情,把人刺激到自閉了?
「我哪有那麼缺德,他穿旗袍的事情我早就忘記了。」任嫤就像是擁有讀心術一般看出時鹿心中所想,用義正辭嚴的口吻說道,「我只是在外面聽說他昨晚就進來了,猜想他可能被困在這裡十幾個小時,非常友好地關心有沒有尿急的感覺,亦或是他在哪個位置解決過,我好避避。」
時鹿:「……」
這真是一個有味道的關心。
時鹿本能地看了眼周圍,不由地生出和任嫤同款的擔憂。
這時候,一直背對著她們的傅未晞動了動,他扭過頭,臉上的表情猶如寒冬下的冷風,不經意掃過便能讓人遍體生寒,浸滿寒星的眼眸陰鷙地盯著任嫤。
這是時鹿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睜開雙眼的傅未晞,那種感覺與夢境中截然不同,冰冷、涼薄、充滿恨意,僅用一個眼神就能將人凍傷。
「姓任的,你少在這裡噁心人。」他的聲音很低,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咬得很重,彷彿要將眼前的人剝皮抽筋。
直面他的惡意,任嫤收起臉上的慵懶,冷若冰霜地回望過去,半晌后輕嗤一聲:「論起噁心人,哪有你傅未晨厲害啊。」
傅未晞像是被愉悅到了,嘴角歪起,眼神充滿戾氣:「噁心到你們了嗎?放心,我以後還會一直噁心你們的。」
四目相對,火星相撞,時鹿自覺退避三舍,不讓自己捲入兩人的戰場之中。
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時鹿一點都不關心他們之間有什麼愛恨情仇,只想馬上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免得幾個小時后被後來人追問「尿急嗎」這種丟臉的問題。
手掌貼著鏡面,冰涼的觸感纏繞在指尖,彷彿要把皮膚上的溫度全部吸走。
時鹿猛地收回手,避開再與鏡面產生親密接觸。
沒過多久,時鹿眼前的鏡面慢慢融合在一起,變成一大塊等人高的切面,裡面的空間一晃,出現一道坐著的身影。
鏡中的人穿著白大褂,臉上戴著藍色醫用口罩,五官中只能看清眼睛,眼皮耷拉著,眼角還有很多細紋。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人,只有極少數可以做到心中毫無牽絆的,在你心裡,沒有對已經離去的人感到不舍,所以鏡子照不出你的心。」白大褂男雙眸緊盯著時鹿,「鏡子的一面可以照出死去的人,勾起心中的黑暗。鏡子的另一面可以讓死者復生,完成生者的遺願。」
「正反兩面,皆由心生。」
時鹿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默默看著裡面的白大褂男出場裝逼。
不過他說的話倒是不難理解,照出死去的人是指在走廊照鏡子的那一幕,時鹿因為心中沒有牽挂的逝去的人,所以鏡子里照不出東西。
任興哲同理。
而照出心中牽挂的人則會被鏡子吸引住,從而帶出恨意。
就如同江北市的那兩位。
至於其他沒有恨的,就僅僅只是看到逝去的人而已。
鏡子的另一面指的就是現在所處的這個空間,這個空間裡面有能令死者復生的能力,但是卻要付出代價,所以實現的才是生者的遺願。
時鹿對著鏡子問道:「你就是藍醫生?」
「是我。」藍醫生眼底帶著笑意,「這個空間除非是完成死者復生的儀式,否則你們永遠也出不去。」
「他們幾個剛剛都拒絕了我,那麼你呢?」
他們應該指的是任嫤他們三個,時鹿無奈攤手:「你不是都說了,我連牽絆著的死人都沒有,哪去找想復活的對象啊?」
藍醫生的聲音中帶著絲絲蠱惑:「你沒有,他們有啊。」
時鹿無奈:「你不是說他們都拒絕了嗎?怎麼,你這個鏡子還喜歡強買強賣?」
藍醫生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直勾勾地望著時鹿。
眼前的鏡面忽然閃爍了幾下,分裂成十幾個小切面,每個切面上浮現出的都是現實中和時鹿產生密切糾葛的人。
時偉泉、鍾秀敏、鍾外公……畫面一閃,最後全部變成了封臨初的模樣。
低沉的笑聲慢慢響起。
這時候,鏡子里畫面再次一閃,十幾個封臨初逐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時鹿自己。
笑聲戛然而止。
時鹿羞澀低頭:「不好意思,我這人比較自戀。」
藍醫生:「……」
從昨晚開始,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裡,藍醫生連續踢到四塊鐵板,他自覺這是他從業以來的恥辱!
鏡中人忽然陷入沉默,時鹿回過頭,任嫤和傅未晞皆一臉嚴肅地緊盯她所在的方向。
藍醫生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時鹿身後。
「就算你現在沒有想要復生的對象,以後總會有的。」
時鹿沒回頭:「那你就等我有了再找我吧。」
傅未晞的頭頂也出現了一個藍醫生。
「你跟她們不同,你心裡渴望著與我達成交易,為什麼不點頭,你不想再見到她了嗎?」
傅未晞皺著眉,眼神冰冷:「死去的人是永遠不可能再回來的。」
藍醫生又出現在任嫤正前的地面。
任嫤不等他開口,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我們可是一級玄術師,別搞這種小孩子把戲了,死者復生什麼的,都是騙人的東西。」
第四個藍醫生出現在從淼身側的鏡子里,他沉默地與眼前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女人對視幾秒,率先敗下陣來。
「靠!」藍醫生突然爆出一句髒話,氣急敗壞地大吼,「你們幾個就一直待在裡面,被尿憋死吧!」
時鹿:「……」
任嫤:「……」
你咋還偷聽人家講話呢?
轟隆聲傳來,鏡子里的空間發齣劇烈的顫動,無數鏡面碎裂的聲音先後響起,頻率逐漸加快。
第一塊細小的鏡子碎片從頂上掉落,纏繞著寒霜的死氣順著條條裂縫向下攀爬,又是兩聲巨響,整個頭頂塌陷而下。
時鹿仰著頭,看著所有被黑氣包裹著的碎片浮在半空中,一道黑影從缺口跳下。
額前的碎發在死氣的影響下向上掀起,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目光近乎是在第一時間鎖定在時鹿身上,周身暴戾的氣息不斷向外翻騰肆虐。
時鹿瞳孔一震,快步走到封臨初面前,伸手扶住他的雙臂,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師兄,好了。」
幽邃的眼眸死死定格在時鹿臉上,察覺到她身體正發出顫抖,伸手一摟,將人帶出鏡中的世界。
回到地面,封臨初鬆開摟住時鹿的手,同時慢慢收起身上的死氣。
寬闊的走廊滿是狼藉,原先嵌在門裡的鏡子皆被擊碎,先前柳星予所站立的位置,整個牆面坍塌出一大塊,鏡中的世界就這樣毫無遮擋的展現在時鹿眼前。
擊穿的部分隨著封臨初身上死氣的消失慢慢開始復原,好在任嫤他們三人緊跟在後面爬了出來。
「靠那樣的蠻力撕破空間,你又能做到幾次?」地面的鏡子碎片中出現無數個藍醫生。
「這棟樓里一共鑲嵌了一萬多塊的鏡子,下一次你還能這麼順利找到她嗎?」
「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渾身都是破綻!」
耳邊聒噪的聲音響個不停,時鹿暴躁得一腳踏在面前的碎片上,盪開的靈力瞬間將腳下的碎渣化作齏粉,無數個藍醫生宛如被按下刪除鍵般成片消失。
被凌厲的威壓拂過面,任嫤和傅未晞齊齊震驚地望向時鹿。
時鹿惡狠狠地碾磨著腳下的鏡片:「害我師兄又少活好幾天,等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用力過猛的封臨初身形一晃,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注意到的時鹿連忙伸手去扶,滿是憂慮地注視著他。
任嫤走了過來:「沒事吧?」
傅未晞見狀發出一聲冷笑,隨即大步離開。
時鹿盯著他的背影雙眉緊蹙。
真這麼牛逼就不要跟著他們出來啊!
任嫤拍了下時鹿肩膀:「別理他,估計是尿急憋的難受,趕著去找廁所呢。」
時鹿:「……」
……瞬間氣不起來了是怎麼回事。
反應過來,時鹿狐疑地打量了眼面前的任嫤,她剛剛是在幫傅未晞說話嗎?
他們兩個不是敵對狀態的嗎?
難道是相愛相殺模式?
行動組的幾人守在走廊外面,直到看到傅未晞走出來才敢把頭往裡面探,然而當時鹿幾人出現在眼前的瞬間,眾人又猶如驚弓之鳥般默契後退,同時用怪異的眼神偷瞄走在最後的封臨初。
李照楠觀察了幾秒,大著膽子往時鹿身邊湊了湊,似想到了什麼,忽地往旁邊挪了一大步,中間保持著大半個人的安全距離。
「封副隊沒事了吧?」他低聲詢問時還回頭瞟了一眼。
時鹿:「沒事了。」
李照楠鬆了口氣:「封副隊生氣起來的時候真的有點恐怖,韓駿已經嚇傻了。」
當時要不是他們幾個跑的快,現在可能都趴地上了。
時鹿朝著躲在所有人後面的韓駿看去,只見他緊緊縮在洛風身後,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他也不是故意的。」李照楠抓了抓頭,「我不是想幫他說話,但他會發狂的根本原因還是被那個鏡子影響到了,他只是一直過不去自己那關。」
時鹿沒接話,徑直朝韓駿走去。
「今天的事我們一筆勾銷,你以後別再找我師兄麻煩了。」
韓駿縮著脖子,整張臉漲得通紅。
「我剛剛不是故意的,只是聽到師兄讓我幫他報仇,身體才不受控制的。」
時鹿沒理他,轉身走回封臨初身邊。
正反兩面,皆由心生。
韓駿或許沒有害他們的心思,但卻有著怨恨他們的實際行為。
法治社會和警察身份的雙重束縛讓時鹿無法施展手腳。
那就只能選擇原諒!他!了!
「我那個時候,並不知道盧克西跑回去了。」封臨初直視著時鹿的眼睛。
時鹿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向她做出解釋。
是在向她這個與盧克西素不相識的人解釋,並不是想借著她向韓駿傳達。
「我知道。」
時鹿堅定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