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 東江按察僉事

一百三十四 東江按察僉事

呂渙真字金屏,重慶黔江人氏,萬曆三十二年生人,總旗呂重之女也。天啟元年熊公閑住江夏,余隨之,初有所聞。后熊公起複,六月至京師,鐵山捷報到,黔首皆曰:「此呂渙真之功也。」初疑之甚,后聞聖上點首乃解。

比到東江赴任,乃知其事。渙真原為石柱宣慰使馬祥麟妻,渾河兵敗,渙真孤軍入遼,復鎮江。偽金貝勒阿敏尋率兵至,渙真乃燒鎮江,攜民南走入朝鮮,佔東江島以拒之。后登萊兵至,破阿敏於鐵山,韃兵死俘者甚眾,是為鐵山大捷。

余初至東江時,島中民不過萬,兵不過五百,然屋舍儼然,豐衣足食,不似邊疆。大小事皆為渙真所掌,軍中咸呼呂小娘子。

——黃承中,《東江備韃紀略》

那漢子走到張鳳儀跟前,有模有樣地擺出了個架勢。

「還會點把式,看來練過?」呂渙真問道。

「回小娘子話,小的叫劉沖,跟家父學過幾手護身的莊稼把式。」

呂渙真點點頭。遼東情勢向來複雜,因此遼民也大多剽悍,手上有功夫的不在少數,這一點呂渙真也是素來知道的。

「不許踢襠,不許打後腦勺,倒地就算輸,開始!」

在所有東江軍將士的注目下,劉沖向著張鳳儀撲過去,顯然是想要將張鳳儀抱摔在地,張鳳儀急忙後退中打出兩拳命中了那劉沖的腹部,豈料對方卻好似一點疼痛感也沒事似的,繼續低頭衝來。

「這......這大塊頭不會疼嗎?」張鳳儀閃躲不及,被劉沖一把抱住,再也掙脫不開。劉沖腰上發力,將張鳳儀抱離了地面,隨後一把摔在地上,台下軍士們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這......這是以下犯上啊。」台下的聶權在心中嘀咕道,「劉沖好大的膽子,為了五兩銀子連前程都不要了嗎!」

張鳳儀齜牙咧嘴地捂住了屁股,此戰勝負已分。劉沖滿心惦記著到手的賞銀,剛想咧嘴笑出來,扭頭便看見了台下戰友們驚恐地神情,再看看半天爬不起來的張鳳儀教頭,他突然意識到,為了這五兩銀子,自己怕是已經闖下大禍。

「張......張教頭,我不是故意的!」劉沖撲通跪在了地上,「我剛剛是被銀子蒙了心竅。」

「跪什麼,你又沒犯錯。」呂渙真將劉沖拉起來說道,「不但沒錯,你還有功呢,來啊,我不食言,賞銀五兩!」

白花花的銀子被塞到了劉沖的手上,他獃獃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呂渙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打得不錯,歸隊吧。」

「這......真就一點事也沒有?」聶權難以置信地看著劉沖平安無事地回到了隊列中,還得了五兩銀子的賞錢。

「咱們軍士還是能人多啊。」呂渙真面不改色地說道,「張教頭也算是身經百戰了,能打敗她,說明你們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不過,剛剛是一對一,接下來我要十對十!勝者每人賞銀三兩,誰敢上來!」

有了剛剛劉沖的先例,這回軍士們踴躍多了,不一會兒就上來了十個軍士,看身材都是矯健之人,他們的對手是十名原紅字營軍士,也就是他們的教官。

「我知道,你們對於教官都是女子一事頗有微詞,心中頗有不服,是也不是?來!今天就給你們機會打敗她們!取訓練用的長槍來!」

訓練用的長槍是一根與真槍一般長的木棍,末端用布包起來以防傷人。十名軍士將與十名教官們用長槍比試,全部被刺倒的一方算輸。

「開始!」

呂渙真一聲令下,紅字營教官這邊立刻擺出了個訓練有素的槍陣對敵;而軍士這邊則是群魔亂舞,他們不少人身上都有些武藝,甚至學過些槍術,此刻有人在舞槍,有人蹲在地上,試圖使出「橫掃千軍」,還有人將槍一橫衝將過去,但是馬上就被老紅字營出來的教官們刺倒在地。

「聽令!」張鳳儀在槍陣中呼喝道,「槍陣——進!」

「進!」教官們齊步並進,長槍刺出,兩名軍士又應聲而倒。

「再進!」

「進!」教官們的槍陣如牆而進,逼得軍士們節節後退,有幾個試圖強行突破的被利落地刺倒了。

「進!」這一下,軍士們被逼到了點兵台的邊緣,有人掉了下去,有人被長槍刺倒,最終全軍覆沒。

台下的東江軍軍士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這場表演。教官們都是女子,按理說力氣都要弱於男子,可卻一個不損地將對手全部刺倒在地。毫無疑問,如果這是實戰的話,將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輸了沒賞銀,都歸隊吧。」呂渙真擺擺手,被打敗的軍士們垂頭喪氣地回到了隊伍中。

「你們現在都看見了,單打獨鬥,連張教頭都不是你們的對手,但是人一多起來,你們連教官中的一人都無法刺倒。我告訴你們,別說是十個,就是二十個人,你們也破不了教官們組成的槍陣,這就是陣列的力量!」

「現在,你們告訴我,單打獨鬥,你們是韃子的對手嗎?如果單打獨鬥打不過,那就老老實實列陣而戰!戰隊列就是為了以後的軍陣做準備,而識字是為了讓你們更好的理解命令,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殺韃子,何來沒用一說?」

「從今往後,我不想再聽見有人私下管咱們東江軍叫秀才軍!你們是兵!不是秀才!你們是要殺韃子的兵,是要為死在韃子刀下的父老鄉親報仇的兵!」

呂渙真的一番話,令台下軍士們的疑慮煙消雲散了,平日里遼軍軍紀敗壞,哪裡有什麼軍陣可言,如今第一次見識軍陣威力的軍士們,總算是理解了平時的訓練是為了什麼,也終於知道了原來結陣的力量如此強大。

「沈貓兒,你帶他們繼續訓練!」

「得令!」

......

而就在呂渙真在校場訓練東江軍軍士時,一艘海船靠近了東江島海岸,正在海岸線附近巡邏的水師戰船立刻靠了上去,查驗對方身份。

新任的東江按察僉事黃承中正在甲板上負手而立,面對登船查驗的東江水兵,他輕輕一指,身後的幾個吏員們便拿出名帖、告身、委任狀等文件交給水兵們看。

「這是新任的東江按察僉事黃承中黃大人,還不見禮!」

水兵們猶猶豫豫地下跪行禮,心中卻犯著嘀咕,東江不是一向過呂小娘子管么,怎麼突然冒出來了個按察僉事?

在水兵們的引導下,海船靠岸,黃承中踱著書生的方步踏上了東江的土地。他一眼望去,只見東江島雖說有些荒涼,可是民房卻清一色地排開,整整齊齊,一看就是被人為規劃過了的。

「還好,不似一副破敗之相。」黃承中暗自思忖,他來到東江前,是做好了殉國的心理準備的。如今見這島上倒還有些煙火氣,不是什麼充滿了毒蛇猛獸的地方。

「黃大人,呂小娘子正在校場練兵,小的這就去稟報一聲,讓小娘子給黃大人安排住處。」

練兵?黃承中一聽這兩個字,立刻警覺起來。恩師熊廷弼之所以派他來東江島,就是要監督呂渙真,不讓她肆意活動,耗費過多餉銀和糧草。如今一聽練兵二字,黃承中立刻來了精神。

「慢著,你先帶我去校場看看。這呂渙真到底在練個什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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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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