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 尚可喜
沈有容的船隊行駛到小長山島附近海域時,天色已晚。中國古代航海多以岸邊標記物為準,因此在夜間視野不好時,如果不在海岸附近,一般會選擇原地下錨,日出后再繼續航行。
「看海圖,咱們應該是在大小長山島之間了。」沈有容揉了揉有些疲憊的眼睛,身邊軍士提著燈為他照亮了海圖,「只是夜晚看不見海岸,容易偏離航線。熄燈下錨吧,明日再繼續行船。
沈有容的旗艦隨即放下船帆下錨,余艦也紛紛效仿,熄滅了燈光。不一會兒,這隻船隊上除了軍士手上零零星星的火把之外,已經幾乎和夜晚的海洋融為一體了。
除了值夜的軍士,其他人都陸陸續續返回船艙歇息了。只有許纓還倚靠在船緣上,呼吸著甲板上的新鮮空氣。
「丫頭,怎麼不回去歇息?甲板上有什麼好待的?」沈有容問道。
「船艙裡頭的氣味太難聞了。」許纓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想在甲板上待一會兒再下去。」
沈有容微微一笑,許纓的這個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她也並不像尋常大家女子那樣嬌氣,暈船也暈了,嘔吐也吐了,但是抱怨的話語倒沒說過多少,也基本上沒拖什麼後腿。
不知道這丫頭的幕僚功夫如何,要是當真不錯的話,留在船上做個糧秣管事丫頭也不錯。沈有容這樣想著,回頭就要下到船艙去。
「海水映出了星星,倒像是星星自己投入海中一般,真是美不勝收。」許纓看著夜晚海洋的美景說道。
「丫頭,今晚天上烏雲密布,哪裡來的星星啊。」沈有容笑道。
「沒有星星嘛?真是奇了,那海水裡面倒映的點點星光是什麼?」
海水裡?點點星光?沈有容立刻轉身來到許纓身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距離船隊很遠的一處海面上,他果然發現了「點點星光」——經驗豐富的沈有容立刻分辨了出來,那哪裡是星光,分明是夜間行船用來照明的漁火!
「有人在行船!」沈有容一句話,期間上的軍士們紛紛緊張了起來,動作迅速地回到了甲板上各就各位。遼東畢竟是淪陷區,在遼東海域,隨時有著遭遇敵軍的風險。
「沈軍門?我們怎麼辦?」
「不要打燈,我們跟上去。」沈有容沉著地下令道,「暫時不清楚對方是敵是友,先靠近了再說,不要升帆,搖槳跟上!」
在沈有容旗艦的帶領下,船隊在月色的掩護下緩緩接近遠處的漁火。近了些才發現,這些漁火來自二十多條小船,他們打著漁火往同一方向航行,立刻引起了沈有容的懷疑。
「沈軍門。」許纓壓低聲音說道,「這會不會是遼東百姓的船?」
「船肯定是遼東百姓的船,裡面坐的人可不一定是遼民,也有可能是韃子和漢奸。」沈有容回答道,「保持距離跟著,別被發現了。」
沈有容跟隨那二十條形跡可疑的小船一路航行,遠方一座島嶼漸漸顯露在夜色中,那正是沈有容原本的目的地——小長山島。看著島上若隱若現的寨牆和星星點點的火光,沈有容明白那一定是座百姓自髮結成的寨子,小長山島上果然還有遼民在結寨抵抗!
既然小長山島上的是遼民,那麼這二十多條鬼鬼祟祟的小船,多半就是韃子派上島來偷襲的部隊。想到這裡,沈有容總算明白廣鹿島的寨子是如何覆滅的了——韃子定是趁著夜色登陸,在廣鹿島軍民熟睡之際將其偷襲拿下了。
「許丫頭,萬幸今晚你看見了火光,要不然這小長山島的百姓又要葬身韃子之手了。」沈有容感嘆道,「舉火!火銃準備!佛朗機炮!」
命令一下,訓練有素的軍士們便立刻動起手來,幾乎是一瞬之間,沈有容的船隊如一條火龍般亮了起來,橫亘在墨色的的海上。
那二十條小船上的士兵看見海上突然出現這樣一條長龍,登時便驚得屁滾尿流,沈有容命令船隊逼近敵人。隨著距離的拉近,他果然看見了小船上的士兵各個都剃光了前額,留著一跟細長的辮子。
「果然是韃子!」沈有容叫道,「佛朗機炮!開火!」
這次跟隨沈有容出戰的皆是他手下最精銳的標營人馬,是與日本人、荷蘭人交手過的百戰精銳。只見炮手們熟練地將取出一把木尺,用明軍中少見的視差測距估算了敵船位置,一旁的炮長不斷發出各種口令,船上秩序井然。
「點火!放!」
沈有容旗艦上的三門佛朗機炮齊射,驟雨一樣的炮子無情地打向後金軍密集的小船,當場打碎了兩艘,上面的兵丁們也被打地殘肢亂飛,海面上慘叫連連。
在沈有容旗艦的帶頭下,其餘各艦紛紛展開戰鬥隊形,用佛朗機炮對準后金的小船轟擊,儘管在海面上火炮並不容易打准,可是訓練有素的炮手們海上擊碎了十幾艘小船,剩下的哪裡還敢再戰,紛紛掉轉航向,抱頭鼠竄。
「這火炮好生厲害!」許纓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膽戰心驚。川軍中極少使用火器,她此前從未見過火炮開火,卻不想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一個也別放過!」沈有容下令道,「火銃射擊!」
標營軍士們各掣火銃在手,一人射擊,一人裝填。他們經驗豐富,並不瞄人,而是瞄船。一輪爆豆聲響起后,后金小船上人沒死幾個,被鉛子打出的洞卻多了不少。隨著小船的沉沒,這些后金軍士們無奈地落入了水中。不通水性的直接被盔甲拽入海里溺死;通水性也被盔甲所累,在海浪中艱難地撲騰著。
標營軍士們紛紛脫下衣服和甲胄,跳入海水中,將海浪中艱難求生的十幾個后金兵丁們擒上了船,其餘全部任憑他們葬身海底。
這一戰,后金軍的二十條小船沒有一條逃脫,他們在沈有容的水師面前全軍覆沒,不是戰死,就是被擒。
「丫頭!看見了沒?」沈有容高興得鬍子翹上了天,「韃子都是旱鴨子,岸上再悍勇,到了水裡,那也是被咱們任意拿捏的軟柿子!」
可惜的是,沈有容的船隊中沒有一人懂得滿語,無法從這十幾名俘虜身上拷打出任何情報,因此沈有容只好決定暫且停靠小長山島,與那位「姓尚的軍爺」取得聯繫再說。
船隊向著小長山島駛去,靠近岸邊時,只見長山島海岸上人頭攢動,火把林立。再近些時,沈有容只聽見岸上人群發出了驚雷一樣的歡呼聲。
「是朝廷的船!朝廷來救我們了!朝廷來救我們了!」
除了兩艘船在小長山島周邊巡弋警戒之外,船隊中的其它船隻紛紛靠岸,沈有容下船時,這些手持簡易武器、衣衫襤褸的百姓紛紛跪在了地上,一名眉清目秀、英氣非常的年輕人撥開眾人,跪在了離沈有容最近的地方,帶著哭腔磕頭道:「卑職……尚可喜,參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