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臟小孩
凈水庵坐落在半山腰，周圍都是山林小路。
前幾日山上才下過雨，泥濘的地面仍然濕滑。
辛月笙很擔心他會摔跤，著急地又喊了幾聲。
但傅未沉就像是沒聽見一樣，執著地跑向自己認為對的地方。
晚上視線不好，他又穿了黑色衣服，辛月笙好幾次都差點把人追丟了。
她急得滿頭大汗，不知道這傢伙到底在追什麼。
「傅未沉！你要是再跑，我抓住你之後就打你的屁股！」奔跑中的辛月笙惱了，對著前面大喊道。
她話音剛落，前面跑著的傅未沉就「吧唧」一下摔了。
「啊？」辛月笙嘟囔了一句：「這麼怕打屁股的？」
人摔了，就好抓多了。
辛月笙跑到他面前，小孩被泥里的石頭絆倒了，幾乎整個人都貼在地上。
臉上衣服上頭髮上全被泥水濺到了，看著無比狼狽。
但他的眼睛卻執著地望著某個方向。
辛月笙順著方向看過去，看到的是一個掛在樹杈上的白色塑料袋。
又是一陣風來，白色塑料袋被風颳走，這一次，傅未沉沒有再繼續追了。
他聽過鬼神的故事，以為是慧歸的魂魄回來了。
沒想到只是個白色塑料袋。
傅未沉低下頭收回目光，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
眼睛里短暫出現的亮光也黯淡了下去。
他想慧歸了。
「唉，你這小鬼頭。」
辛月笙被他的情緒感染，嘆了一口氣。
她蹲下，對著泥里的傅未沉伸出手。
「走吧，先回家。你要是很想她，我們明天再去她的墓前看看她。」
傅未沉不想受她的恩惠，但奈何手肘磕破了，一用力就是鑽心的疼。
靠他自己，是沒辦法從泥巴里站起身的。
辛月笙提醒他：「你忘了嗎？她有潔癖的，不喜歡臟小孩，你這樣子，要是被她知道了，也不會想回來看你的。」
傅未沉一動不動，腦子裡卻在思考她說的話。
最後，小傅未沉還是沉默著從泥里伸出手，抓住了辛月笙的手。
兩雙同樣粗糙的小手交疊在一起，像兩股繩子擰成了一股力量。
辛月笙把人拉起來以後，故意說道：「你看我說什麼來著？我說你一定會牽我的手，現在不就牽了？」
小傅未沉站起來，默默把自己的手往外抽，辛月笙卻不給他抽離的機會，加大力氣攥得更緊了。
「你看你和個小泥人一樣，還在這裡逞強。把姐姐的手牽緊咯！帶你回家洗澡去。香噴噴的，明天才能去看她。」
小傅未沉低下頭，他不能否認，辛月笙說得有道理。
就這樣，傅未沉半自願半被迫地抓緊了辛月笙的手。
月光穿過樹林，將一高一低兩個身影拉得很長。
不僅是這一條回家的路，以後的路，兩個人也要攜手一起走下去。
傅未沉緩緩扭動脖子，望向辛月笙的側臉。
小女孩的五官精緻，就是面黃肌瘦，看著營養不良。
還是那張臉，沒有變化，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以前那般尖酸刻薄了。
這是她要跑路之前的良心發現嗎？
傅未沉不知道答案。
磕破的傷口沾了泥都很疼，他只能跟著她一直走下去。
走到月光退場，日光變亮。
小孩摔了一身泥，自然要給他洗一洗。
辛月笙哼哧哼哧又重新燒了一鍋熱水，給傅未沉洗澡用。
冒著熱氣的老舊浴桶，旁邊站著個泥娃娃。
辛月笙不確定地問道：「你能把自己洗乾淨嗎？」
傅未沉不說話，站在那裡像個獃頭鵝。
算了算了，雖然這傢伙還小，但是為了青少年茁壯成長的心理，她決定還是出去等著。
臨走之前，辛月笙強調道：「衣服毛巾我都給你放在這裡了，你記住啊，一定要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才行。要是讓我發現一點泥，我就要親自動手把你重新搓一遍。」
許是她的威脅起了效果，小傅未沉的眉頭皺了一下。
辛月笙滿意地離開了。
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傅未沉那邊還是沒有走出來的動靜。
因為方便取水的緣故，浴桶就放在廚房裡面單獨的一個小房間里。
辛月笙重新回到廚房，卻發現裡面是一片漆黑，剛剛點的蠟燭不知怎麼得滅掉了。
慧歸為了省電費，廚房壓根就沒裝電燈，只能點蠟燭。
她有些慌張了，這麼黑的環境很嚇人的。
「傅未沉，傅未沉。」辛月笙提著油燈，一邊喊一邊往廚房裡的小房間走去。
小房間的門緊閉著，推也推不動，肯定是小孩自己在裡面把門拴住了。
辛月笙透過木門的縫隙往裡看，裡面也是漆黑一片。
這可糟了。
辛月笙心裡有些著急，拍了拍門，大聲喊他的名字。
要是傅未沉願意說話就好了，也不用這麼令人擔心。
喊了好幾分鐘裡面還是沒動靜，就在辛月笙準備撞門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了原因。
傅未沉怕黑。
因為怕黑，所以會習慣性地在黑暗裡一動不動。
想到這裡，辛月笙心裡更是揪緊了。
她剛才一直沒注意廚房，也不知道蠟燭是什麼時候滅掉的。
他該不會還泡在水裡吧？！
辛月笙真的急了，她對著裡面大喊：「傅未沉，你要是在裡面，就拍拍旁邊的東西，讓我知道好不好？」
「你別害怕，我馬上就破門來救你！」
辛月笙喊完，將耳朵貼在門上，眼睛也不眨地捕捉裡面的聲音。
一秒，二秒，數到第十秒的時候，裡面真的有了「咚咚」兩聲。
傅未沉在裡面！還回應她了！
不知小孩是因為恐懼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能夠對她的話有所回應就已經是天大的進步了！
辛月笙心中欣喜，她一定要儘快把人救出來。
廚房的角落堆著木材，旁邊還有把砍柴的斧頭。
辛月笙拎起斧頭，雙手握著，直接劈向了那道小門！
「咔嚓」一聲，本就老舊的木門還真被她劈出一個大洞來。
她連忙提著油燈，照亮了小房間裡面的情況。
傅未沉還泡在桶里，水都已經涼了，他卻因為怕黑不敢邁出一步。
小孩凍得渾身發抖，連牙齒也在打顫。
他向她投來求救的目光，像一頭掉進獵人陷阱的小獸。
那一瞬間，辛月笙的心都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