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為何而哭
金羽沒有回頭看也知道那座白色祭壇的下場，人族世界沒有魔族的立錐之地，即使是座極具研究價值的古老遺迹，一旦牽扯到魔族，一旦遇到了南宮有雪的劍，便也只有裂碎成灰的份兒。
一劍過後，天清地明，歲月古老的白色祭壇就此毀去。
他不由看了一眼她的側臉，那是不同於姬無淚的另一種驚人的美，若說前者是開在極寒世界的紅牡丹，她則是生長在火焰熔岩中的傲枝梅。
南宮有雪並沒有過多追問金羽的過去，她喜歡用純粹的目光來審視這個世界，在她看來，一個身患如此之重的心絞痛寒疾還能頑強存活了十幾年的人，就算有幾筆不光彩過去，和他所經受的病痛煎熬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更何況，還是個僅有十一歲的少年。
只是掐指算來，那個人也死了整整十一年了。
南宮有雪神情一時有些恍惚，當年驚聞險情，她不惜耗損修為提前破關而出，幾乎鬧到了與師門決裂的地步，然而還是傳來了他的驚天噩耗…她也因此負氣離開落霞谷，一走就是十一年。
她一個人一柄劍，走過了所有他曾經走過的地方，看過了東海的接天神樹、走過了北面的古老天河、感受過了西方醉雲間的山峰…唯獨沒有再踏進南部仙門地界一步，她苦苦尋覓著著這世上關於他的隻言片語…姬無淚說的對，她把他交給了她，她卻讓他孤獨的奔赴了死亡…
這次若不是突然感應到那枚驗仙石的異常，即便是收到了仙門的指令，她也不會一劍西來。
可是看遍了整座金家寨方圓五百里，也沒有找到那枚驗仙石的任何線索。
終究是幻夢一場嗎？
最後的一絲希望，也隨著那顆驗仙石的消失，徹底隕滅。
但姬無淚的出現卻讓她心底泛起了一絲驚喜，她太了解那個瘋女人了，那是一個為了心愛之人甘願拋棄任何旁物的女人，什麼人族和魔族的萬年愁怨，什麼世俗的眼光…她通通不放在心上，甚至…她可以為了他而背叛自己的種族。
這樣一個女人突然現身金家寨，還搞什麼魔神獻祭，這套說辭其他人或許相信，南宮有雪絕對不信。
而當年之所以會發生那件慘事，正是姬無淚和某位仙門高層達成了叛族協議，她幾乎就那樣做了，若不是那份突然出現在仙主面前的隱秘仙書—
然後功臣變成了叛逃者，舉世追殺！
這孤獨流浪的十一年裡，她暗中查遍了所有可能的線索，卻始終沒有找到那位向仙主告密者的任何信息，那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再沒有在這世上出現過。
「仙女姐姐，」
身邊響起了金羽的聲音，他神情凄然的問道，「你為什麼哭了？是想起什麼傷心事了么？」
南宮有雪這才察覺到自己臉頰兩側的冰涼，連忙抬袖撫去，口中卻道：「沒什麼，這裡風大，眼睛吹進了沙子，迷了眼。」
金羽伸手探了探，善解人意道：「山風是有些大，我們還是趕緊下山吧，族長他們該等著急了。」
南宮有雪迴轉心神，召喚過一朵流雲來到身前，輕聲道：「我們走吧。」
金家寨。
隨著第一個失去意識的村民醒轉過來，將信將疑的人群里終於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紛紛開始對白飛天等一眾仙門中人千恩萬謝。
傅青靈站在石頭上提醒眾人：「大家不要大聲喧嘩，會影響師兄施法。」
聽到會影響仙使們救人，人群這才沉寂下來。
傅青靈看著村民們感激的眼神，自己也開心的微笑起來。
站在她身旁的謝澄卻是一臉的不屑，她看著不遠處正在專心施法的白飛天小聲說道：「真是一群愚昧的凡人，一個簡單的還魂咒就興奮成這樣。」
「師妹慎言，」傅青靈皺眉道，「不要忘了我們的職責和身份。」
謝澄鼻子微哼了一聲，顯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傅青靈搖了搖頭，繼續去安慰其他村民。
正在這時，突然外圍傳來了一個婦人的哭聲，人群分開，卻見一個圍著頭巾的女人，手中抱著一個嬰兒，神色匆忙的小跑了過來。
傅青靈注意到女人的的身子很虛，想必是剛剛生產的緣故，連忙走了過去。
「姐姐別慌，慢慢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正守在族長身旁的金有得聽到了這邊的聲音，慌忙跑了過來，他攙扶著自己的媳婦，又心疼又無奈的說道：「蘭兒，不是告訴你呆在家裡，不要亂跑嗎？」
來的婦人正是金有得的媳婦蘭兒，剛給他生了個大胖閨女。
沒想到自家媳婦聽到這話，也不知她哪裡來的力氣，反手就打了金有得一巴掌。
金有得捂著通紅的半邊兒臉，一臉吃驚的看著發怒的媳婦，不明所以的呆愣在了原地。
「你個挨千刀的，」她帶著哭腔說道，「快讓仙使們看看咱家的閨女這是怎麼了，怎麼就突然就沒聲息了？」
傅青靈這才注意到躺在襁褓中像是熟睡的粉面嬰兒，其他地方倒沒什麼，卻在嬰兒的眉心處，莫名多出了一個肉眼不易察覺紅點。
她立刻目色凝重起來，將女嬰小心抱在懷裡，輕輕翻開孩子的眼皮，陡然看見了一隻漆黑如夜的瞳孔。
「邪靈入體！」
傅青靈驚駭的叫了一聲，險些沒把嬰兒扔到地上。
聽到「邪靈入體」四個字，金有得和他媳婦霎時嚇得面如土色，他們立刻跪到了地上，梆梆連磕響頭，乞求道：「仙使，你們可一定要救救這可憐的的孩子，她才剛出生啊。」
傅青靈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但她手中抱著嬰兒，躲也不是還禮也不方便，只得不知所措的說道：「你們快起來說話，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這個孩子的。」
「把孩子交給我吧。」
人群之外突然想起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傅青靈順著聲音看去，不由喜極而泣道：「師姐，你終於回來了。」
南宮有雪看著小姑娘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蛋，難得微笑說道：「總算長大了。」
傅青靈有些赧然道：「總是比不了師姐您—」
在她的心目中，南宮有雪就是她最佩服的那個仙門人物—修為高、劍術好、為人正直、敢於為人間不公發聲！除了脾氣差點兒…
「跟我比什麼，」南宮有雪從她懷裡接過女嬰，嘆聲道，「這世界天高海闊，等你真正走出去，就會發現我這並不算什麼—」
她低頭仔細察看了嬰兒一番，忽然對傅青靈吩咐道：「你們在這裡救助其他人，小丫頭體內的魔根漸成，若不能及時根除，後果不堪設想，但是必須藉助師尊的拔魔法印才能成事。」
未等傅青靈搭話，南宮有雪已然身化一道流光，劍隨人起，轉眼便消失在了茫茫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