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金羽

穿過一片翠綠的幽靜竹林，有一條約莫半人深淺的清澈小河，一塊長條青石橫躺在河水中央，石面剛好高過了河水半尺。

有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光著腳丫，懶懶的躺在青石之上，臉上蓋著隨手編製的草帽，翹著二榔腿，好不愜意。

竹林名叫「斷夢」；

小河名叫「碎心」；

青石名叫「中流」；

少年喚作金羽。

就是那個讓族長一蹦三尺高火急火燎滿血復活的小王八蛋—金羽。

金羽掀起蓋在臉上的草帽，翻身坐起，抑制不住的打了一個噴嚏，他隨手將草帽丟進了碎心河中，任其順水漂流，嘴裡不忿的念叨了一句「小金頭又來罵我」。

少年一翻手，一枚通體流光溢彩的白色石頭便出現在了掌心，他攥著石頭仰起頭，將石頭抵在右眼上，閉上左眼，瞄準似的對著天空一通亂看。

不一會兒他就有些看膩了，一翻手心，白色石頭復又消失不見，不知被他藏在了什麼地方。

金羽站起身，瞅准一個方向，一個猛子扎進了河水之中，再次露頭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條半尺來長的大魚。

他滿意的游回岸上，動作熟練的將魚清理乾淨，再用一根竹籤串了起來，放在了提前搭好的烤魚架上。最後伸出一根手指頭，用嘴輕輕一吹，變戲法似的，一縷火苗赫然出現在了指尖，火苗攢簇之間，烤魚架下面的柴火發出了噼啪之聲。

不多一會兒，魚肉的香氣開始在空氣之中瀰漫。

金羽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從烤魚架上取下竹籤，開始享用美食。

吃飽喝足之後，他慢悠悠的走進了「斷夢」竹林，坐到了自製的鞦韆上，也不見他如何用力，鞦韆便開始自己慢慢搖蕩起來。

金羽閉上眼睛，開始認真思考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

若是換作以前的自己，什麼仙門使者宋缺，什麼獻祭大陣，左右不過一劍之事。

可惜時過境遷，以他現在的境界…總之一言難盡，還是不提為好，提起來就跟竹林外的那條「碎心」河一樣，難免教人心碎神傷。

—須要從長計議啊。

金羽這樣想著，嘴角忽然泛起了一道無邪的笑意，金無商這個小東西，總算沒有老糊塗，還知道拿出那面故人的臨別贈禮照妖鏡，迷惑住宋缺的同時，也悄然抹掉了附在法器上的獨特印跡，向那位故人發出了求救信號。

不過小金頭的如意算盤這回是要落空了，倒不是說那位故人收不到求救的警訊，而是那位故人竟是先他一步，早在十一年前，就身歸星海了。

然後變成了一個嬰兒的模樣，偽裝成被人遺棄的樣子，落在了金家寨後山的這片斷夢竹林之中。

嬰兒順理成章的被進後山採藥的小金頭髮現，無兒無女的小金頭見之不由心生憐憫，順理成章的將嬰兒帶回寨中撫養，就這樣順理成章的過了十一年。

今天，好死不死，那個長成少年的嬰兒在後山照常遊玩的時候，無意之間在碎心河中撿到了那枚通體流光溢彩的白色「驗仙石」。

又好死不死，他又繼承了前世對四方天地的靈敏感知，敏銳的發現了那位宋使者對金家寨上下二百三十七…應該是二百三十八個村民的險惡謀划。

也不知這位宋使者從哪裡得來的禁術秘法，在金家寨四方提前插下了四枚天羅地網索魂釘，又在這後山之巔重啟了一座古老祭壇，妄圖以二百三十八條人命為代價，獻祭給北方的魔神，以此換取打破自身遲遲無法突破的境界瓶頸。

不得不說，那位宋使者的謀划極其隱秘，從挑選獻祭的人群，再到暗中修復獻祭魔神的古老祭壇，幾乎瞞過了仙門所有監察者的耳目。

若不是他偶然撿到了這顆驗仙石，察覺到了上面附著的淡淡魔氣，由此心生疑竇，也決計不會順藤摸瓜，發現了這個罪惡滔天的隱秘計劃。

好狠的一顆人心！

—只為了突破一道久久無法逾越的修行瓶頸，就如此的不擇手段，要將幾百條人命活生生的獻祭給北方的魔神。

金羽默默的想著，天道恢恢疏而不露，瞞過了所有仙門巡查的耳目，卻沒瞞過一個同樣躲過了天地巡查而成功復活的自己。

他在心底一陣冷笑，修行如修道，這種泯滅人性的邪法固然能夠讓一個修行者強行打破無法突破的境界瓶頸，可這種做法就像是徹底摧毀了先前搭建成型的所有的登天台階，硬生生打造了一座空中樓閣出來。

—好看是好看，可是樓閣一旦落地，豈不是又是樓倒屋塌的悲慘下場？

不過人性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總是為了一個遠大的虛無縹緲目標，可以放棄和犧牲掉任何無關的人和事物—哪怕因此罪業滔天、業火纏身。

金羽不覺又取出了通體流光溢彩的白色驗仙石。

驗仙石是上古神石殘留的碎塊，其中蘊含的神異能量無法想象，不然也不可能被當做測試一個人是否能夠進入修行的工具。

這種神異的上古遺物，一旦被人成功煉化，便會自帶煉化之人的印記。

那就這樣吧。

金羽跳下鞦韆，對著天地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既然自己破局難度太大，那就找個能夠破局的人出來破局便是。

那位宋使者能夠切斷金家寨與外界仙門聯繫的所有手段，卻無法切斷驗仙石與仙門之間的那種特殊聯繫。

驗仙石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志，趁他不備，唰的飛到了半空，然後試圖向天空更高處飛去。

可惜他遇到的是金羽。

無數的細碎金線從他的指尖溢出，頃刻攔住了驗仙石的去路，並以閃電般的速度布滿了驗仙石的表面，在金羽凌厲的目光之中，蓬的一聲，質地幾若堅不可摧的上古神石碎片，就這樣變成了白色的粉末。

與此同時，正在金家寨上空巡視的宋缺陡然生出了感應，他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了後山竹林的方向，詭異的是，任他如何搜索，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奇了怪哉，」宋缺有些憂心的自語道，「明明察覺到了異樣，為何什麼都沒有發現—」

但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猜測，金家寨三百年都沒有出過一名修行者了，根本不會有什麼仙門中人用自身的氣運護著這裡，只待天黑—

宋缺臉上露出了一抹瘋狂的獰笑，待天黑之後成功開啟了獻祭大陣，將寨中那數百個螻蟻的靈魂全數奉獻給魔神大人，自己就會得到魔神的饋贈，勘破那道天塹一般的境界瓶頸，晉陞為一名養意境高手，屆時必會增加百年壽命，當了那幾十年的仙門使者身份，想必也會更進一步。

他越想越美，只覺心胸暢快之極，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