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渚日落夢相牽

第六章 春渚日落夢相牽

小拾將姑娘送出房門,搗鼓起自己剛從夜市買來的東西,從裡面撿出一包炸排骨和香草酥當夜宵,又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就著吃。

沒想到壺裡的茶還是熱的,也沒見那姑娘剛添水,許是她來之前就添好的。

不一會兒,姑娘又給小拾端來了洗漱的熱水和剔牙的骨簽,還又給茶壺添了些開水。忙活了好一陣才離開,還不忘給小拾道聲晚安。實在是太貼心了,在這住得趕上姜離那舒服了!

小拾一邊泡腳,一邊喝茶吃夜宵。走了一晚上的路,這會兒泡了腳,那熱氣從腳底一路鑽到頭頂,渾身的疲累好像大半都疏解了。

吃飽喝足后,小拾又拿起骨簽剔了剔牙,用茶水漱了漱口。將腳伸出木桶后,渾身酸軟,困意就上頭了。

春夜,溫度剛剛好,窗外吹來一陣細細的清風,夾雜著幽幽的花香。又是十五,月色正濃,月光照在窗外的桃樹上,依稀在窗沿映下了幾枝桃花的影子。

小拾一頭倒在榻上,裹了裹被子,深吸一口氣。被褥上還有淡淡的藥草香,許是有安神的效用。

不一會兒,進入了夢鄉。

似乎在一個山谷,面前是一片紫色的鳶尾花海,其間有一條細長的小路。盡頭是一方不大的庭院,院前放著一把木製的躺椅。再往裡看去,跨過籬牆,依稀看得見有一片小田,整整齊齊地種著些低矮的翠綠植株。

她正在小路的另一端。一桌兩椅一壺酒,對面坐著一個男子,白衣白髮。突然刮過一陣暖風,幾縷白髮順著風微微揚起。待風吹過,男子抬手,隨意撫了撫有些凌亂的長發。

離得這樣近,她想仔細看,卻好像又如何都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男子好像有些緊張,先給自己倒了杯酒喝,正準備開口,又頓了頓。

她也沒說話,沖著對面做了個鬼臉。男子先是白了她一眼,又從上到下捋了捋那頭白髮,慢慢說道:「你不一直看上我葯田裡的菖蒲,想曬點去做香囊。前幾日我本打算采些來入葯,可沒留神就采多了一把。又看附近的鳶尾開得正好,就采了些來一併曬了,隨手給你做了個香囊。喏——」

男子說著,拿出一個素色的小布袋,輕輕扔到了桌上。

她一點兒不客氣,咧著嘴笑著拎著布袋上的紅色掛繩接過來。又放到鼻子旁深吸一口氣,使勁嗅了嗅。

雖然不通這些藥草,但成日看他擺弄這些,也識得幾味了。這其中光她能聞出來的就不僅菖蒲和鳶尾,至少還有佩蘭和薄荷,都是那寶貝葯田裡種的!

她沒說破,只衝著對面大聲道了句謝。便將那香囊仔細繫到了腰間,喜歡得不得了,滿眼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男子扔過香囊后,就低頭喝酒,抬頭時,就往院子方向看,好像沒搭理她。但又時不時斜個眼珠子偷瞄她。看著她系完,男子緊張的情緒才放鬆了下來。

隨後,她站起身,笑嘻嘻地走去對面拽男子的衣袖。「坐得屁股疼,這又曬得很。陪我去院前趟會兒?」

男子沒說話,被她拽著也起身,兩人穿過花海,朝著庭院走去。

她躺在躺椅上,吃著男子從廚房裡拿來的一小碟糕點。男子則在一旁,蹲在地上擺弄他那方小葯田,時不時不經意地抬眼看看她。

……

似乎在一個山崖,向下是萬丈深淵。

她身穿黑色戰袍,雖不知為何,但陣陣壓抑不住的心痛讓她眉頭緊鎖,鼻子發酸,只能強忍住不落淚。身後不遠處是一眾同樣身著黑色衣袍的神族士兵。

對面還是白衣白髮的男子,只是帶著一隻銀白色的面具。那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衣,現在竟沾染上了片片泥污和血污,嘴角也留出一道鮮血。男子站在崖邊,沒有任何動作,一雙黑眸深不見底。

一滴淚還是不爭氣地從她的眼角留出。她舉著一把長劍,指著男子的脖頸。她艱難地開口,以幾乎聽不見得音量擠出幾個字。

「為什麼不抵抗。餘下的妖兵呢。」聲音也是忍不住的顫抖和更咽。

男子帶著面具,看不到任何錶情。他不說話,許久后,用靈力傳了聲音去她耳邊。

「殺了我。這一切就能結束。」

她緊盯著男子面具下的雙眼,充滿淚水的目中還透出壓抑不住的怒火。

男子身體緩緩前傾,眼看白衣馬上就要被面前的劍刺破。她猛然收起劍,挑斷了系在腰間的紅色掛繩,那素色的香囊隨著劍光落地。

男子低頭,淡淡看了眼地上的香囊。還來不及抬眸,只見她突然向前衝去,縱深一躍,跳下了那萬丈懸崖。

兩側的風拉過臉頰,有些刺痛,她閉上雙眼,豆大的淚水終於衝出眼眶,隨風飛去。

最後,只聽到一聲尖銳的口哨,好像是男子在呼喚自己的坐騎。

……

「淇歸!」

小拾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

原來是個夢。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兩隻眼角竟早被淚水打濕,甚至連枕頭都微微有些潮濕了。不屬於她的悲傷還縈繞在心頭,久久未散去,心跳得快極了。

小拾在床上坐了片刻定身,還未從剛才的夢境中徹底抽離。她又起身去倒了杯茶,茶泡了半夜,入口已是極其苦澀。她吞下了那口茶,又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剛才的悲傷和驚嚇才消了些。

不過從這樣的夢中驚醒,小拾一時間困意全無,想來是怎麼也睡不著了。她開始琢磨為何會做如此奇怪的夢,自顧自解起夢來。

一定是白天遇到那白衣男子給她造成了心理陰影!這第一個夢或許是因為這床上的被褥有些藥草香,這第二個夢或許是下午聽了神女出征的戲,把自己當成了那女將舒蔓。

至於為何醒來時叫的是淇歸的名字?一定是先前八卦聽多了。記得有人傳那舒蔓和淇歸大戰前可能是情人關係來著。

可不論是第一個夢還是第二個夢,這白衣男子分明和她就不是尋常朋友或敵人的關係。她不會心裡喜歡上這冰塊臉了吧!不對不對,就算她到了思春的年紀,喜歡的也應當是姜離那樣的,長得好看,人也幽默有趣。不行,姜離一天到晚沒個正型,好像也差點意思…

東想西想,剛才那夢的陰影就幾乎全然消散了。

可還是沒有一絲困意。看這天也就四更。小拾準備出門在戲園子里轉轉,看能不能添點熱茶,或是尋壺酒喝,大不了明天一併付錢。

小拾一打開門,又嚇了一大跳。面前竟是那張冰塊臉!還差點和他撞了個滿懷。

冰塊臉好像也沒料到小拾會突然開門,被驚了一下。

小拾盯著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為何出現在這戲園,還站在她門前。

男子先悠悠地開口:「那個,剛聽你大叫了一聲?可是出了什麼事」

「不是不是,剛做了噩夢嚇醒了,可能是下午看了那出神女出征的戲,夜有所夢。」

男子聽完,本欲轉身離開,又聽到小拾開口問道:「你怎麼大半夜在這兒?」

男子思索了一瞬,淡淡答道:「我是這戲園老闆的朋友。睡不著覺在樓下喝酒,聽到你房中傳出一聲大叫,以為叫得我的名字,便來看看。」

小拾瞪大了眼睛,「我剛夢醒時,叫得好像是淇歸。就是百年前神妖大戰的那個九尾狐妖將領。你該不會是——」

冰塊臉還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頓了頓然後開口:「我名字跟他有些相似。」

小拾鬆了口氣,想也不會在這戲園子遇到這麼大個妖怪,又問他:「今天當真巧了,哪兒都能遇到你。說到這,還沒請教怎麼稱呼?」

男子眼神中透出一絲尷尬,停了好一會兒后答道:「祁回。」又頓了頓說:「形旁為邑,迴轉的回。」

小拾笑了笑說:「果然聽著有些像。我叫小拾。」也學著他頓了頓,又撇了撇嘴接著說:「拾垃圾的拾。」

祁回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小拾又叫住了他:「你剛說你睡不著覺在樓下喝酒,我剛做了噩夢,這會兒也睡不著。你可知這園裡哪兒放著酒?我明日一起付錢。」又笑著說:「或者如果祁兄不嫌棄,今晚月色極好,獨酌也是無趣,不如我們作個伴,一起喝兩杯?」

祁回猶豫了片刻,低聲說:「罷了,隨我來。」說完緩步繞到二樓另一側,下了樓梯向後院走去。

小拾進屋抓了一袋在夜市買的小黃魚,準備一會兒下酒,快步跟上了祁回。

看著這白衣的背影,小拾想到前不久還在琢磨自己是不是愛上這男子了,現在人就出現在眼前。雖說小拾確信自己不喜歡這個類型的男子,但想到這,蘋果臉的兩側還是泛出微微一層紅暈。

不一會兒,一前一後,二人來到了後院。小拾抬頭,正看見原本在窗前的那棵桃樹,原來這後院就在剛那間屋的窗子下方。

桃樹下有一把竹椅,一張木桌,桌上放著一壇桃花醉,一隻酒杯。一陣微風吹過,幾片桃花瓣落在桌上,其中一瓣正正好落在那隻酒杯里。

順著這風,除過桃花味,小拾還聞到祁回身上淡淡的藥草香。

祁回示意小拾等一會兒,進屋又搬來了一把竹椅,一個酒杯。放下后,自己坐在了原來那把椅子上。

他看了看杯中的桃花瓣,也沒在意,就著酒一齊飲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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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自遠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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