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最熟悉的陌生人

剛邁進電梯，洛詩詩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可能是何青鋒面對自己的心意始終無動於衷。也可能是看到顧曼婷的出現，讓本來激蕩的內心受到了打擊。

她突然很害怕何青鋒會因為萱萱的原因，選擇跟顧曼婷重歸於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應該怎麼辦？

是繼續？還是放棄？一時間她的心裡沒了答案！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讓自己如此的全心全意放在心裡過。會因為他覺得春風沉醉，會因為他唉聲嘆氣，會因為他輾轉難眠，那種每當想起他，都是滿心歡喜翹首以待的感覺，曾經是美好的，可現在是痛苦的。原來，愛情不僅僅只有美好，還有苦澀。

這樣想著，洛詩詩哭的更傷心了，手掌不住的抹著臉上的淚水，可是剛擦乾的臉頰瞬間又被眼淚打濕了……

哭了好久，洛詩詩才慢慢平復下來。她既不想失去何青鋒，也不想違背何青鋒的想法，如果何青鋒真的選擇跟顧曼婷複合，自己應該會祝福他們，然後離開這座城市，因為繼續糾纏，只會讓他為難，這樣自己會心疼。如果何青鋒沒有選擇跟顧曼婷複合，那麼自己一定會義無反顧的向前沖，絕不能讓他在自己的手中溜走。

心中有了方向，洛詩詩臉上的陰雲散去，嘴角的梨渦淺現，重新變得活潑起來。

在水鎮里逛了幾個景點，萱萱都是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直到經過一處兒童樂園，小丫頭的眼睛亮了起來，一臉期待的看向了何青鋒和顧曼婷。

「昨天都玩了一天了，還沒玩夠啊？」顧曼婷蹲下身子整理著萱萱的衣服說道。

「沒玩夠！」萱萱盯著樂園裡面的一群小朋友說道。

「先喝口水，然後才能進去玩！」何青鋒也蹲下來，從包里掏出水杯遞了過去。

顧曼婷和何青鋒並排而立，扶著欄杆望著遠處正跟一群小朋友玩的開心的萱萱。顧曼婷稍稍偏過頭偷偷注視著何青鋒的側臉，彷彿回到了從前一般。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她已經記不得自己上次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出現在什麼時候了！

何青鋒並沒有察覺到顧曼婷此時的目光，有些出神的看著遠處玩瘋了的萱萱，不禁感到一陣欣慰。希望你能一直這樣開心快樂的長大！何青鋒在心裡為女兒默默祈禱著。

一朵柳絮被風吹的在空中飄飄蕩蕩，最後落在了何青鋒的頭髮上。何青鋒並沒有察覺到，卻被正注視著他的顧曼婷，瞧了個正著。她沒有多想，很自然的伸出手準備替何青鋒摘掉頭上的飛絮。

就在她的手伸到何青鋒的耳邊時，何青鋒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個激靈把頭移開到了一旁。然後滿臉詫異的望著顧曼婷：「嗯？怎麼了！」

「沒，沒什麼，你頭上落了柳絮，我，我想幫你摘下來。」顧曼婷的手還保持著伸出去的姿勢，何青鋒的反應似乎把她驚到了，略微獃滯了一會兒，才解釋道。

「哦！」何青鋒伸手摸向頭髮：「這裡？還是這裡？」一邊不斷摸索著頭髮變換位置，一邊詢問顧曼婷。

終於在顧曼婷點頭后，柳絮被何青鋒捏在了手中。

隨手揚掉手中的飛絮，何青鋒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場中央玩耍的孩子。似乎這微不足道的事情並沒有打擾到他此時的重點！

一旁的顧曼婷收回了有些僵硬的手，望著何青鋒的側臉，表情複雜難言。何青鋒那條件反射般的躲閃，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卻彷彿一根針一樣刺的她一陣心痛。對於正常人來說，遇到陌生人突然的貼近，會被嚇到，然後習慣性的做出閃躲。也可以看做是自我防備的一種應激反應！而剛剛自己的手貼近何青鋒時，他的表現就是如此……

所以當何青鋒做出如此反應的那一瞬，顧曼婷先是覺得詫異，而後是深深的悲戚！曾經最親密的兩個人，如今即便靠在一起，卻彷彿隔了千山萬水。只是因為這個男人那拒她與千里之外的淡漠和她已不在他心裡的疏遠。

校園的球場旁，剛剛打完球的何青鋒滿頭大汗！正咕咚咕咚灌著礦泉水。一雙手覆上了他的眼睛，何青鋒繼續喝水，完全沒有被突然而來的偷襲嚇到。隨後，顧曼婷氣鼓鼓的聲音傳來：「真討厭，每次都嚇不到你！」嘴裡這樣說著，手臂確是挽住了何青鋒的脖子。

「我能感受到你的氣息，還有你身上的味道。當然不會被你的惡作劇嚇到！」何青鋒笑著說道，轉身把顧曼婷攬入懷裡，貼近她的耳朵溫柔地說道：「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吧。」

顧曼婷眼神有些迷離，以往的記憶歷歷在目，彷彿發生在昨天！但回首間，時光流轉。一切都變得模糊，兩人終是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以至於自己的突然靠近會驚嚇到對方，再次望向何青鋒的目光中便全是凄然之色！

此時顧曼婷終於把握到兩人再次見面時，何青鋒望向她時那眼神的意義。那是一種平靜、淡然的情緒，沒有了最初時的親昵與愛憐，也沒有了後來的憤怒與厭惡。

當時顧曼婷覺得這種眼神很熟悉，可一時間卻不能夠理解其中的含義，直到當何青鋒表現出條件反射般的動作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何青鋒最初那眼神的含義。

那是一種只對陌生人才有的眼神。就好像街上相對而行的兩個人，不可避免的瞥見對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著善意和淡然，僅此而已，然後相錯而過，歸於人海，可能一分鐘，也可能十分鐘，便忘記了對方的相貌衣著！又或者根本不曾留下過任何印象……

想明白這一點，顧曼婷突然一陣心悸絕望，覺得生活似乎也索然無味。自己到底是傷害了何青鋒有多深，才能讓這個男人對自己產生這樣的態度和情緒。

像最初時的那種愛，她不敢奢望。像後來的那種恨，她理解也願意接受！可是像現在這樣，沒有愛，也不去恨。卻讓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樣，一直的信念和心底的那一絲期望也跟著破碎了。

這種無視與淡漠也許這才是對自己最大的打擊吧，畢竟不論是愛還是恨，都是要把對方放在心裡的！

「你，你跟那個洛詩詩？」顧曼婷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道。

「朋友！」何青鋒吐出簡短的兩個字，準備把話題結束。顯然他並不想跟顧曼婷討論除了萱萱以外的其他話題。

「朋友嗎？」顧曼婷喃喃自語的念叨著，片刻后又不甘心的追問道：「那我們呢？」

「我們？」何青鋒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眼中的傷感和落寞一閃而逝。哪怕只是想起那些過往的事情，也還是會在內心蕩起波瀾。

摸出一支煙叼在嘴裡，又摸索了一下衣兜，搖了搖頭。隨後煙又被拿到了手上，並沒有點燃。恢復平靜后平淡的聲音傳了出來：「若是沒有萱萱，現在……我們之間便什麼都不是了吧！！」

「對不起！」顧曼婷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顫音。

何青鋒沒有接顧曼婷的話，而是將身子伏下，兩隻胳膊杵在欄杆上。手上慢慢揉搓著有些變形的香煙，終於香煙被捏的粉碎，細碎的煙絲落在手中，隨手將煙絲甩到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地說道：「上學的時候，哲學老師就對我們說過，握不住的沙，便隨手揚掉就是了，要珍惜當下，何必把大好時光浪費在糾結過去上，所以，別再跟我說對不起了，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可能是我上輩子欠了你，這一世，我們的相遇就是要我來還債的，然後什麼時候把債還完了，安安靜靜的離開就好了。」

「這樣想著，就會覺得並不是你的錯，對你也怨恨不起來了，所以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不是不能夠原諒，而是真的不重要了，愛也好，恨也罷，都是一件很耗費心神的事情。」

「你是個優秀的女人，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本就是應該的，這麼多年把你綁在我的身邊，對你確實不公平。每當我這樣去想，就又覺得是我欠了你的。所以，如果說你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困難，我還是會儘力去幫你，除了因為你是萱萱的媽媽，還因為我想把欠你的全部都還給你，這樣的話……」

話到這裡，何青鋒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樣的話，如果有來世，就可以不用再遇見了是嗎？」雖然何青鋒沒有把話說完，但顧曼婷卻明白他話里隱含的意思！

何青鋒的這番話，如同一劑毒藥，徹底的撕碎了顧曼婷的最後一絲生機。眸中那本就不多的神采，也隨之暗淡下去，彷彿一瞬間變成了行屍走肉一般。

「青鋒！」

「嗯？」

「你曾經是愛過我的，對吧？」顧曼婷壓抑著自己顫抖的聲音，盯著何青鋒的眼睛問道。

雖然顧曼婷不知道現在的何青鋒是否還愛自己，但以前何青鋒對自己深深的愛意她是能夠感受到的。此刻她只想再聽何青鋒親口承認一次，或許這樣心裡能好受些。

沉默了好一會兒，何青鋒才開口說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愛情到底應該是個什麼樣子，你覺得愛情應該是什麼樣的？」

「我覺得愛情應該是甜蜜幸福的，讓人覺得開心的！」顧曼婷咬著嘴唇，想了一下說道。

「是啊！但是我曾經的愛讓你覺得壓抑而又痛苦。」何青鋒的聲音依舊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彷彿是在訴說一件無關自己的事情。

「不是這樣的，不是的……」顧曼婷因為激動，不止是聲音，連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

「所以說，我們之間真的算愛嗎？！至少從你的感受來看，應該不是。也許從一開始，我們的相遇就是一個錯誤，所以你就當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吧！！」

「不，我不相信！如果你不愛我，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娶我，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顧曼婷絕望的喊道。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何青鋒遙望著遠方陰雲密布的天空。似乎這個問題，他的內心也沒有答案。

「跟你結婚，跟你在一起，只是因為這樣對我事業上有很大的幫助。」良久之後，何青鋒這樣說道，聲音低沉的讓人覺得壓抑。

「你胡說，這不是你的心裡話，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不是……」顧曼婷拚命的搖著頭，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顯然，這樣的答案讓她難以接受。

「唉！」聽到顧曼婷的哭聲，何青鋒只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去安慰。

因為他不知道顧曼婷此時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消失了一年多的時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現在又突然出現，再次表現出一副親近的模樣，再一次問出愛不愛她的問題，這一切都顯得那麼荒繆，那麼不可理喻。

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兩人之間，如果沒有萱萱這層關係，可能就真的是陌路人了。所以，何青鋒也不想再去說一些冠冕堂皇敷衍的話去安慰顧曼婷。心裡是怎麼想的就怎麼說，讓兩人都認清楚彼此間的關係對雙方都好。

停頓了一下，何青鋒繼續說道：「事實上，不管我是不是這樣的人，你這樣去想，對你應該是有幫助的，這樣也許你就不會覺得在我們這段感情上，有虧欠我什麼了。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這是我們需要面對的，至於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對於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何青鋒淡然的態度和冷漠的話，每一句都給予顧曼婷沉重的打擊！何青鋒知道這樣做，顧曼婷可能一時間難以接受，可是這也是最的好辦法。有些事情，只能靠她自己想明白，只有這樣做才能讓她更快的走出來！

顧曼婷確實無法接受何青鋒這般冷淡的態度，她試圖通過回憶兩人曾經美好的過去，來撬開何青鋒心靈深處的那份柔軟，可換來的，確是何青鋒冰冷到毫無溫度的回應。何青鋒的每一句話，都平靜的像是在訴說著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似乎自己跟何青鋒曾經的過往，在他的內心沒有留下絲毫的波瀾！

可她又哪裡知道，何青鋒能夠做到如今這般，是經歷過了多麼大的痛苦，那一次次的徹夜無眠，那一次次的苦苦尋求答案卻沒有結果的歇斯底里，那一次次的在崩潰邊緣徘徊的痛不欲生，這一切，顧曼婷可能不曾體會過，也不會明白！！

曾經有位哲人說過，毀掉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愛上一個女人，然後女人再離他而去！這樣，男人即便不死，也至少丟掉半條命。

顧曼婷對何青鋒的傷害，就是如此，即便何青鋒沒有死掉，但丟掉半天命確是逃不過的。所幸，何青鋒最終挺了過來，在經歷過生死過後，破繭成蝶終於使內心更加強大起來。正是因為如此，此刻面對顧曼婷，才能真正做到平淡如水。

望著身旁的何青鋒，顧曼婷突然一陣恍惚，這一刻，她才明白，曾經的那個何青鋒，已經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