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借個筆
兩人離開后，便一起走在小道上。
樹下就是光，光下是兩個並肩同行的影子。
只是影子對上來的人里，有一個走得頗為彆扭就是了。
察覺到身側之人時不時投來的目光，唐予眼神也沒給，道：「想問我為什麼放他一馬？」
程硯搖了搖頭，耳根有些泛紅。
但她沒給半點視線，當然也便沒看到了。
於是自顧自地給他解答：「那人懦弱卻還算僅存著一點良知，我雖然沒把他怎麼樣，但警察來了一查監控就什麼都清楚了，更何況旁邊還有人看著呢，也不算放過他。」
「不是。」程硯低語。
「什麼？」他說得小聲，於是她特意偏了頭。
卻見身旁那人的視線是往下的。
她疑惑順著瞧下去……她一整個手掌還覆在人家手腕上呢！
！！！
要死了！
她好像從剛剛就牽著他一路走過來的！還走了好久了！
而且人家剛剛可能是想提醒她，結果她都在那兒為了裝逼說了些什麼啊！
求求了，讓她換個星球生活吧！
心裡把畢生所學的髒話都罵了個遍，面上仍舊波瀾不驚。
雲淡風輕地將手收了回來，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忘記了。」
收回來的手立馬被她握成拳藏進了褲子口袋裡。
這手她不要了！
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程硯搖了搖頭，倒是沒說話。
只是覺得方才被她握住的地方在微微發燙，掩耳擋鈴般將另一隻手拿過來擋住。
只是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沒功夫去瞧對面人的小動作。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走到了公交站。
只是一看時間，似乎早已經錯過了末班車。
唐予嘆了口氣，航中校區偏遠，這麼晚了似乎也不好打車。
程硯也注意到了。
唐予提議道：「沒辦法了，我打個電話給李叔吧。」
程硯點頭。
她便拿出手機撥了電話，沒響兩聲那邊就接通了。
「李叔，我是予予，我現在在學校附近的這個公交站，您能來接我一下嗎？」
那邊當然應了下來。
「好的，那我就在這裡等您，謝謝李叔，麻煩您了。」
打完電話，在公交站台下供人休息的地方尋了個乾淨的位置，靠坐了上去。
一抬頭，便瞥見程硯不知何時早已懶懶靠在站牌旁，閉眸假寐。
整個人剛好沐浴在白熾燈的光暈之下，顯得原本白皙的皮膚更加蒼白了幾分，閉著的眼睛也恰好完全隱藏在睫毛濃密的陰影之下，雙手環胸，慵懶而悠遠。
她單手撐著腦袋，瞧得毫無顧忌。
突然，他頭上那燈忽閃了兩下，而後油盡燈枯般「噗嗤」一聲，便滅了。
整個人重新被黑暗所籠罩。
他似有所感，眼皮略微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睜開。
黑暗下，唐予看得不太真切。
光下的他清冷疏遠得似高高立於九天之上俯瞰眾生的神明，而此時，神明墮落，眾生無光。
忽然想到，提燈以前跟她說過一句話，他說世人最愛看的，是神明的墜落，他們喜歡看那聖潔無暇的神明染上塵埃，墮落成魔。
她當時不以為意，並未反駁。
可是現在，此時此刻，她想拎著提燈的衣領，告訴他：她偏不喜歡這樣。
神就該高高在上，就該睥睨眾生。
不知為何，她瞧著瞧著，就覺得些許煩躁。
想讓他過來，這裡有光。
開口卻是：「你剛剛是怎麼發現我的？」
程硯聞言，眼睛緩緩睜開，不遠處的小姑娘微眯著眼睛瞧過來。
她那裡有光。
月亮不知何時已悄然掛於天幕，遠處繁星幾許，明明滅滅，微弱卻頑強。
「剛巧路過。」他答。
「回學校？」
「沒有，」稍頓了一下，「去附近一個修車廠看了一下。」
想到剛才在網吧遇見他，他們這個年齡段的，大多去網吧只是是為了消遣娛樂，而他，卻是去修電腦的。
或許，去修車廠也是為了賺錢吧。
想到奶奶之前說，他這些年過得不太容易，卻一直無法想象，是怎樣的不容易。
她這些年過得太過順風順水，未曾經歷過什麼磨難，也沒有感受過因為缺錢而帶來的一切困苦。
所以，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不容易？怎樣才算是不容易呢？
是像那些從小就患了罕見病的孩子一樣，註定一輩子被病痛折磨的不易？還是想要的得不到？
不多久，李叔的車，便到了。
「小祖宗誒，你剛剛給我打電話，李叔還以為你一個人在這邊，這夜黑風高的，一個女孩子多危險吶。」他說著望向程硯，「還好小硯也在，不然李叔這條老命，可真得給你嚇斷氣兒。」
他絮絮叨叨，唐予始終安靜聽著，在李叔望過來時報以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啊李叔，讓您擔心了。」
李叔還待說些什麼，程硯適時插了口，聲音溫和到讓人莫名安心，他道：「李叔放心，我在，我會保護好她的。」
唐予也乖乖道：「哥哥在，哥哥會保護我的，李叔您別擔心。」
後座兩個小人兒一唱一和，直接讓他原本準備好要叮囑給他們的話都堵在舌尖，沒說出去。
只是無奈搖著頭笑了笑。
程硯卻偏頭望了一眼，這是她今晚第二次叫他哥哥了。
其實，他不是剛巧路過的。
是從書店就一直在她身後不遠處跟著……
回到墅湖別墅，唐予第一件事便是打開電腦給提燈發了消息，而後才去洗漱。
周一，全校月考，也是升高三年級的第一次考試。
考場是提前分好了的，唐予和程硯，一個轉科一個轉學，考場不會因為她們打亂，所以自然而然兩人都被放到了最後的理科考場。
航高傳統，考場也是靠學習成績分的。
所以，當兩人踩著點一同走進高三23班的教室里時，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更多踩著點來的人。
考試鈴聲奏響，甚至還有幾個空位。
監考老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教師，對此似乎已經習以為常，淡定宣布考場規則，而後發試卷。
「報告。」老教師發試卷時，才又有人姍姍來遲。
聲音不大，攜著幾分不羈，在教室里清晰可聞。
試卷正好發到唐予這邊，老教師皺眉望去，卻在看到他的人時，更是習以為常地讓他進來。
唐予側目，少年眉目明朗，笑容同他的聲音一般不羈，卻並不會給人一種狂傲之感。
少年慢悠悠走進來，在她後面落座。
只是看著手上的卷子，似乎犯了難。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戳了戳前面。
「同學，借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