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暫別老友

2010年的這個6月，對吳瑞琦來說註定是分外難熬的。成績公布后，七中音樂特長班的***里，大家就炸開了鍋，同學們都在討論著各自的成績，和接下來填志願的想法，全班35人，有32人都達到了音樂院校的最低錄取線，很遺憾，瑞琦是不受命運眷顧的那三個人之一，他看著筆記本電腦上跳躍著的聊天內容，無言以對，扣上了屏幕，向後癱倒在床上，獃獃地望著天花板。

導致目前這個局面的原因，瑞琦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對數學的疏忽大意。數學這門課，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提不起興趣，總是對語文，歷史，地理這些文科方向的課充滿熱情，總是認真聽講做筆記，成績一直很不錯，課餘時間也有寫作的愛好。可對數學，化學，物理方面的各種公式、演算法、推理、定律，他覺得每節課都像是在聽緊箍咒，然後一臉黑人問號的表情*#？///##？？心中默念一句：whatthehell？！所以他未來的工作方向絕不會考慮理工科。高中的文化課自然而然是選擇文科，但躲過了理化生，終究還是躲不過雷打不動的數學，僅管高考前幾個月，他已經靠著自己的意志力硬著頭皮去狂補數學，卻還是遺憾以失敗告終。

此刻電腦連接的音箱里，仍然播放著他剛才打開的一首歌，那是他很喜歡的一部愛爾蘭電影《once》的主題曲fallingslowly，很動人的一首男女合唱民謠，他自己的理解是「緩緩墜落」，正如他現在的心境。

原本他已經覺得，經過初中三年的音樂啟蒙，高中三年的專業學習，讓他這個音樂夢想已經成為放飛到一半的風箏，即將向更高點攀升，可現在，斷了線，緩緩墜落了......他躺著一動不動，閉上眼睛，靜心感受著此時這首歌的旋律，跟著輕聲絕望地哼唱著。

隨後，「鈴...鈴...鈴」幾聲手機鈴聲突然傳來，他略帶煩躁地起身，循聲而去，發現是媽媽把她的手機忘在了卧室床頭柜上，打來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他就代接了問道：「喂，你好哪位？」

對方是個粗獷的男聲：「你好，你這是秋芬豆制坊吧？」

瑞琦疑惑道：「對，怎麼了？」

對方有點焦急地說：「我這是江濱路的臨江仙火鍋，中午客人很多，豆腐全用完了，大家都說你家豆腐最合胃口，給我再送兩框過來吧！」

瑞琦問道：「就現在嗎？」

對方馬上說：「對，麻煩儘快送過來一下，到了給你錢，可以再給你加一些配送費。」

瑞琦連忙答應著：「好，你稍等，到了聯繫你。」

跑到樓下，看到爸媽都對著顧客正一陣手忙腳亂的，他就自己抱起兩框豆腐往外走，邊走邊說：「爸，臨江仙缺貨讓現在送，我給拿過去了噢！」

「哦，你開車當心點兒！」老爸對著他喊道。

「知道啦！」瑞琦麻利地把豆腐放上家裡的小貨車，就開車出門，一路往這家火鍋店駛去。

車上的收音機電台竟然也在播報著各種重點大學志願填報攻略，一位女老師用傳銷般的口吻，一直激情地講著。瑞琦聽了幾句就難免不耐煩，連忙按下關閉鍵，煩躁地穿過紅綠燈，繼續往前開著。

把豆腐送到店后，原本他想這就開回家，可掃了一眼江濱路，猛然想起同學黎楠家開的恆泰商務賓館，就在一公里不到的那個路口，想著這麼順路，就去見個面嘮嘮嗑，給他打了電話：「楠，在你家賓館嗎？」

「在啊，在前台剛幫著算好賬，這會兒閑著呢。」黎楠說著他一口熟悉的男中音。

「那我過來一趟？」瑞琦邊說邊開了車門。

「嗯，好啊！來吧。」黎楠說。

黎楠是瑞琦在七中音樂班裡最最親近的一個同學，他倆這過去三年，都分配在同一個琴房裡練習，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黎楠性格奔放外向，家境較為殷實，但卻沒有沾上什麼花花公子的習氣，為人正直，和瑞琦一樣，不抽煙不喝酒不玩遊戲，也從沒什麼不良嗜好，同時也是個很有音樂天賦的人。在全班去杭州音樂省考前的內部模擬考上，葛校長聽過黎楠的三首鋼琴考級曲后，都鼓掌評價，說他是班裡鋼琴水平最高的。而瑞琦則是強項在美聲，兩個人在性格上和專業上，都能很好地互補，所以成了無話不談的鐵哥們兒。

瑞琦來到黎楠家的賓館樓層，剛走出電梯，黎楠就從門口沙發上站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看到黎楠這熟悉的陽光般的笑容，瑞琦頓時覺得身心放鬆。

黎楠什麼也沒說，衝上來就先是一個哥們兒間的擁抱，因為他知道，瑞琦現在太需要他的安慰了。

瑞琦也緊緊抱著回應著，但過了幾秒，馬上察覺過來又鬆開，說：「好啦，我沒事兒，別這樣搞得怪傷感的，讓對面你們家前台那姐姐看笑話。」

「走，那邊兒有個陽台，咱去那兒。」黎楠說著指向一邊帶路。

樓下是來往的江濱路車流，倆人靠著陽台圍欄，開始互道心聲。

瑞琦：「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問題，你如果考不上，也太可惜了。」

黎楠：「我才替你可惜呢！老兄，你是多好的苗子啊......昨天聽你一說成績，我心裡立馬跟堵了塊大石頭一樣。」

瑞琦：「這三年你有多努力，我都看在眼裡，最清楚不過，而且你每門文化課成績都是良好，那麼平均，不像我，數學這麼偏科。」

黎楠：「我也就運氣好點兒，其實那晚查文化課成績的時候，我跟你一樣緊張得要死，總有點不詳的預感，可最後是有驚無險。」

瑞琦：「現在就放一百個心吧，過些天就該填你這輪志願了吧，怎麼想的，打算選哪幾個大學的音樂系呢？」

黎楠：「爸媽堅決反對我去省外，就填省內這幾個師範大學吧，哪個都行，隨緣。別說我了，現在我更關心你的計劃啊吳瑞琦同學！你可千萬別太消沉啊！真就打算不復讀了嗎？」

瑞琦：「哎......算了，再耗一年，真耗不起了......當然覺得遺憾，可我就這命吧......你知道的，高復班得花多少錢，鋼琴美聲樂理成績全作廢，重學一年下來得多少錢？關鍵是，重新承受著高三這幾門文化課的壓力，兼顧三門專業課，得付出多少精力......人生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原本一次就能實現跨越的坎兒，一旦需要重複不停去做，就很難恢復最初士氣高昂的狀態了......既然專科，就專科吧。」

這時候，黎楠交叉著十指，雙肘撐著陽台，替瑞琦惋惜地嘆息，目光專註地俯視著江濱路上來往的車水馬龍，說道：「我當然能理解你，我知道，這事兒就像樓下的這條路，開車如果因為導航故障，錯過了車道，那也就只能有兩個選擇：開去掉頭重來，又回到原計劃的車道忍受擁堵排隊。或者繼續往前，將錯就錯。我能想象，要再走一條回頭路，註定會是個多麼痛苦的事情。」

然後黎楠突然轉過頭回望著瑞琦，大聲說著，「但是，你聽著！即便你選擇了將錯就錯，也要相信，往前開，還會有別的路口，別的車道，能到達你想要去的終點的！」

瑞琦聽著頓時心裡一陣暖意，黎楠總是能讀懂他的心聲，給到最能觸動他的指引，這下輪到他，熟絡地給了眼前這位好兄弟一個擁抱，然後說：「我明白。不管我下一站是去哪，都會在心裡給你加油的，不管你去哪個音樂學院，記得，這原本也是我的夢想，帶著我這份寄託啟程吧，在學校里，證明給別人看，秀出你的實力！」

「你放心，我會的。」黎楠堅定有力地強調，瑞琦向上豎起右手，黎楠也伸上右手和他緊握著，「老兄，命運雖然給你關上一扇門，但終究還會給你開一扇窗的，別沮喪！buildupfidendmakeyourownrules。」同愛歐美音樂的他，最後流利地說著這句英文，鼓勵了處在失意之中的瑞琦。

這是19歲的黎楠和19歲的瑞琦，在各自奔向兩地，開始新旅程之前的最後一次見面。幾周后，黎楠在電話里告訴了瑞琦好消息——填完志願后，他順利被浙江師範大學音樂系錄取了，瑞琦打心眼裡為他高興。而他自己，因為專科的志願填報時間還要晚兩周，只能無奈地繼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