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年回憶也不足夠

()第二天雨時醒來，身體很僵硬。他就這麼靠在櫃檯邊上一宿，多少有點吃不消，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地板也涼。腦袋昏沉沉的，在洗漱的時候看到鏡子里的衰敗模樣，忍不住笑了幾聲，被嘴裡的泡沫嗆著了，咳了好一會，喉嚨也疼起來。

冰箱里是空的，家裡也沒什麼剩下，葯也找不到了。雨時想去補個覺，結果一大早就有人來，是很遠的一個姨夫，進來說些利害關係什麼的。雨時身體不舒服，勉強聽著，不太應聲，姨夫臉色有些不愉，話也漸漸重了，扯到教養上面來，可還是想拿到撫養權，又轉說到遠橋和林子。雨時實在懶得理會了，覺得很煩，其實又不認識，平常也不往來，掛個名而已，何必呢，就開口說道。

「……我會去孤兒院的……」

「其實……呃，嗯？你說什麼？」

「我說啊……」雨時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揉了一下漲痛的腦袋，然後抓了抓頭髮，「我去孤兒院……」

「……」

「呃……」

「不準去！」那姨夫一臉怒氣的樣子，呼了一口氣，也緩了下來，「我會照顧你的，你姨媽也是這個意思，跟我們一起，我們把你當親生孩子一樣……別鬧脾氣。」

雨時搖頭，笑了一下。

「呵……其實我也不是在問你的意見……你們說也沒有用的，我決定了。也不能麻煩你們……太麻煩了，真的。」

「可孤兒院不……」

那姨夫還想再說什麼，被雨時打斷。

「我覺得孤兒院不錯啊。呃，我是很小沒錯，但有些事也要我同意的。我也知道的，呵，你們要什麼……我也不放心啊，雖然佔個親近的名分，其實不那麼客氣了，都這樣的。我這麼說，你就當教養不好好了。也不能讓你們領個教養不好的孩子回去啊。」

「我也不想再跟著誰了……」

「請回……我昨晚守靈的，有點不舒服。」

姨夫一臉被驚著的模樣，看雨時的眼神有股難言的疑慮，再僵持一會也還是走了，不算多失望，只是那種原來可以爭取的東西拿不到了的表情。

「門也不關……真是的……說我沒禮貌……呵。」

雨時走到門口看了看，天氣還是很好，陽光也充足。這個夏天都是這種天氣，也不知還能持續多久。輕嘆了口氣，把門反鎖了，窗子也關好，想著如果這樣都能進來也好拉著去打官司，再想想也覺得沒什麼意思，很困了。

然後過了幾天，孤兒院那邊接受了申請，不久就可以搬過去，房子這裡也收拾得差不多，神谷治幫了不少忙，前前後後的，算是欠下了一個人情。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只是死了雙親的孩子看起來多少還是有些可憐，什麼被拋棄到孤兒院啊天天被虐待什麼的，很多相處過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之間都這樣傳。其實也只就是說說，很多事情他們都不知道的，然後一段時間說著也覺得無趣了，慢慢地也不再有人提起。

雨時在孤兒院里過得不錯，他有份遺產，每個月都會有一點生活費補上，相比一出生就被拋棄的孩子要好上很多。而且都在同一個處境下，即使不刻意相處，關係也不差。只是煩了一些，這麼大的孩子也不會有多懂事，雨時多少還算可靠，他負責的事情也就多一些。

小學上的是離孤兒院比較近的一所學校，地方其實比較偏，以前一起上幼兒園的孩子也沒有到這邊來的，算是孤家寡人。雨時偶爾會想起幾個孩子，有時候也跑去幼兒園看一看，很多東西都還在的。

過盂蘭盆的時候，雨時也會去看看林子和遠橋，都是帶一壺茶去，喝一些倒一些，蹲在墳前說著話，也許是說給他自己聽。

再看過幾年的櫻花開落，就以一個很好的成績畢業了。都是很簡單的東西，可他平時太懶，看不出有過認真的模樣，就被很多人誇聰明什麼的，其實也無趣地很。

隨後雨時就從孤兒院搬了出去，和神谷治商量過這件事，也是他幫忙的，遞了一張認養單子，然後在神穀道場住了幾天。近些年來道場的生意也不太好，畢竟不是太大，也沒有多少名氣。雨時也不想多欠他了，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下去。

回家的時候，翻了很久才找到鑰匙，打開門，屬於時光的悠久的氣味就傳來了。大包小包的都扔在門口，雨時一個人進去。地板有些舊了，踩著吱呀地響，空氣里飄浮著一陣塵氣，吹了一下，散了又聚起來，縈縈繞繞的。傢具擺設都沒有變過，只是在記憶里應該更高一些，身體也長大了，時光終歸是流走了。

年前也回來過，匆匆忙忙的，家裡也沒清理。防塵罩上面全是灰塵，陡一掀開，空氣里便都是，被嗆地咳嗽幾下。廚房裡的碗和盤子還好，筷子已經不能用了，鍋被塞在最底下，拖出來準備洗的，才發現沒水，電也沒有。這些事回來之前都沒有準備，也是急了些。牙刷牙膏什麼的都要重新買，收拾的時候對著鏡子里的人一笑，看起來很燦爛的樣子。

出去重新把水電開了，又去買了些家裡缺的東西，還拿到一個折扣。回來打掃，林林總總地弄到近傍晚，自己身上臟，雨時也不在意，大功告成的時候在地板上滾了一圈，躺了一會起來煮了碗面吃，隨後洗澡，窩在沙發里看電視。結果電視好像有點問題，沙沙地響，一會便全是雪花了，雨時愣了一下，大笑起來。

第二天神谷治買了些菜來，兩人一起做了一半，其餘的屯在冰箱里。神谷治又幫著去把電視修了，回來一起看了一下午的電視，晚上雨時一個人，電視一直沒關。

之後就是國中了。

本來想隨隨便便找一所學校，結果神谷治頂著監護人的名義替他報了床主最好的一所，連學費都交齊了。雨時即使不想，也不得不去。

於是那個秋天，雨時無奈地參加了一個盛大的開學典禮。

天下著雨，孩子們的傘收攏在座位旁，水漬從傘尖滴下，蔓延開來。外面沙沙的聲音不絕，走廊裡面也有些腳步聲，斷斷續續的。學生代表是個秀氣的男孩，聲音不大，有點昏昏沉沉的感覺。雨時認真聽著，也沒多少不耐，旁邊有個女孩子細細地哼著歌，追著聲音而去，結果哼聲突然斷掉，發言也不知道聽到了哪邊，一時竟有些無措。

他被分在A班，主要是成績很好。本來想搶左手靠窗倒數第二排的位子，分座位的時候被一個女生坐去了。名字挺奇怪，叫毒島?子，但其實是個很漂亮的女孩，頭髮很長，亮紫色，劉海略尖，一直很安靜的樣子，比一般的孩子沉穩一些。想著應該是那種很溫柔的性子，可在眼角也能看出一點銳利來。

雨時是坐在她旁邊的，看著窗外，就能看到她的側臉。其間兩人雙目交錯過一次，雨時微微一笑，女孩也禮貌地點頭回應了。可總覺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等班主任已經結束了一段訓話，雨時才想起來，毒島這個姓氏在日本傳統的**小說里是很流行的，至此對於鄰座女孩的一些奇怪的觸動也才終於消散。

雨到了放學的時候還沒有停。雨時的傘是那種摺疊傘，放在包里似乎被壓過，這時卻是撐不開了。靠在走廊里看了好一會，學生們零零散散地也走地差不多，呼了口氣準備淋雨的，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啊……你是，村上雨時……？」

雨時轉過身，一個女孩子掩著嘴似乎很驚訝地站在身後，雖然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可還有些不確定的模樣。

女孩也是長頭髮，黑色，一直披散到腰際，面容也漂亮精緻，瞳孔是紫色，閃著水光，透著一股略微柔弱的感覺。校服很合身，不像雨時穿著鬆鬆垮垮的，傘半撐著，也是黑色。

「呃，你好。」

雨時算有禮貌地打了聲招呼。他其實並不記得認識她，也不好直接就問名字，或許真是認識的人。

「似乎雨時你遇到麻煩了啊……傘壞了……要我送你回家嗎？」

「一會自己回去了……等雨小一點。你的傘也不大的樣子，一起也不舒服。」

雨時沒有答應，女孩倒是頗為遺憾，然後又問道：「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停的，會很晚呢，家裡不擔心么？

「……呃，沒事的……家裡也沒什麼人……「

「那……我走了……」

「……請便……走好……」

雨時笑著揮了揮手，女孩步入雨中，黑傘撐出一方天地，雨水順著落下，形成一道水簾。雨時眼裡的畫面彷彿定格了一般，遠處是一個巨大的背景，陡然拉到近來，女孩的髮絲，飛舞的雨線，化成霧氣散去的水花，都真真切切的。

女孩突然小跳著轉過身來，手指著雨時。

「本來想送你然後把你丟下的，結果你也太沒意思了……果然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還有啊，我的名字叫青木央萊，下次不要再忘了。」

「……」

雨時愣了愣，等到她走遠，才撇嘴笑了出來。

其實，也不順路的啊。

PS：昨天做了一個封面，很簡單的一個，本來就這這方面的苦手，這樣一來也是舒服了。不過晚上吃飯回來斷網了，這章還沒傳上來，總覺得有點不踏實。呵，不大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