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一）
「阿離、阿離……」
朦朧中，似乎聽見有人在叫他，便醒了過來，可還有些睜不開眼睛，彷彿眼前有一層迷障一般。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很熟悉，卻又像想不起來，這樣一動念頭，四周突然輕微「轟」的一聲，意識募地清醒，空氣中躁動的嗡嗡聲響也漸漸清晰，睜開眼帘，看到一層薄薄的光。
應該是在下午了，視線里大片暖暖的熏黃色，腳步聲臨近，眯著眼睛側過頭去看，光芒從人影邊縫間傾瀉過來，勾勒出許許多多的色彩，一閃而過。
這是……誰？
陰影下面，是一張熟悉的臉，有些蒼老，頭髮都是花白的，背對著光，散發著迷濛的色彩，許多畫面在腦中閃過，最後定格的只有眼前的景象，而老人見他沒有反應，伸手推了推他，「起來，別睡了，都快5點了，去把衣服收一收，準備做晚飯……」
「哦……」
含糊地應了一句，發音有些奇怪，也想不出來是哪裡奇怪了，但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想了想，就又像是在發獃，頭上便被敲了一下。
「沒睡醒？又發什麼呆。」
「老是敲腦袋會變笨的……」他輕輕嘟囔一句，揉了揉腦袋，「剛才好像做了個夢，被你一敲想不起來了。」
「哼，你老是做夢……白日夢。」
「別說得這麼難聽啊，爺爺……」
「那趕緊給我找個孫媳婦，你看看你都多大了，連個苗頭都沒有，別的人家孫子都滿地走了。」重重地哼了一聲，已經走開兩步，又覺得說得不夠，轉過身來盯著一臉倦意賴在躺椅上不肯起來的孫子，「我說阿離啊，你要再不把這事給辦了，等你到了三十歲、四十歲，那時候有哪個人家的姑娘肯跟著你，你自己說說……」
「我知道我知道……」
嘆了口氣，他舉著手從躺椅上下來，趁勢伸了個懶腰，這時的陽光只剩下些許溫度，沐浴在身上頗為舒適，不由得打了個哈欠。可能因為是剛剛醒來，手腳有些使不上力氣，這時候便稍微活動一下。
這是在門前的一個小場地，從路邊用石板一路鋪過來，邊上用籬笆圍成兩塊小菜園，一直到圍牆，裡面雜七雜八種了一些東西，大多數都是他種下的，平時澆澆水啊除除草啊也都是了，照料了幾年也漸漸地很茂盛了，不過這樣下來，吃的時候反而有些不捨得。再旁邊是用舊磚頭搭的小棚，而越過圍牆邊上的那口井，路的另一邊全是濃密的蘆葦，河是完全看不見了，這時候沒有人經過，葉子輕輕搖動，沒有一絲聲響。
天邊，已經漸漸有了晚霞。
有些好奇，明明都是些很熟悉的場景，舊石板、小菜園、圍牆、蘆葦、青苔……可卻突然湧現上來一股新奇感，似乎很久沒有看見過一樣，又似乎……自己像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想不起來了……
思索一陣，確實不知道這些感覺是從何而來，便不去想它，跑過去收衣服，扔到躺椅上一起拖回去，爺爺端著飼料盆走過，從雞棚里出來的時候遙遙說道：「對了，有個事……」
「什麼？」
「過幾天，你姑媽帶你去相親。」
「哈？」晾著衣服，他覺得有些頭疼，「姑媽這也太愛管閑事了吧……」
「這叫管閑事嗎。」擦著手進來，爺爺瞪了他一眼，「人家好心好意給你找對象，別人還不愛搭理你呢，你還不願意了？」
「也不是不願意……」攤攤手，「只不過現在人都要求高，又要有車又要有房的，也看不上我啊……他們是自由戀愛……」
「你們年輕人那一套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到現在還沒娶媳婦。我跟你一樣大的時候，你爸都會烙餅了……那你之前怎麼不找一個。」
「我不是沒去上大學么……」
隨意地應了一句，卻看見爺爺的臉色不怎麼好，那時候他不去上學一半是自己覺得沒有必要，還有一半也是因為爺爺不反對。其實對他而言，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待四年出來，然後再慢慢找工作再開始人生，倒不如直接就在家裡，能養活自己的方法很多，家裡的那片果園每年也有不少收入，過幾年由自己接手，不說能做多大，終歸是條不錯的出路，而且，也是自己喜歡的。
雖然是這樣，不過爺爺估計也還是有些後悔的。
便接著說道：「而且，也不能早戀不是，要是那時候交了女朋友你肯定又要念叨……」
「什麼？」
「額，我說……好啊，我去相親，我去……只要是個女的我就爭取把她娶回來，行了吧。」
……
相親的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也不知道到底是介紹什麼人給他，不過據爺爺那邊透露出來的口風，貌似挺不錯的，不過，如果是按照他們的審美來，什麼腰大屁股圓好生養，呃……然後還特別囑咐很多遍要穿精神一點，打扮打扮，結果他又頭疼起來。
打扮什麼的……又不是女孩子。
總之是答應去了，其實在他的看法裡面，相親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甚至可以說，用這種方法來找個媳婦再好不過了，但是，相親的過程卻相當麻煩。
能不能直接找個人結婚算了啊……
這當然不可能，結婚這樣的事，最好還是跟喜歡的人一起，不過這麼多年來，也沒碰到比較喜歡的女孩子，當然，也是因為自己比較怕麻煩，又不是那麼顯赫的家世，這樣能找到才怪。
也不知道這樣的性子是怎麼來的，照理說，性格這方面多多少少有遺傳的因素，但無論是他爺爺還是父親，都算是強勢的個性，至少不消極，而母親因為很早就死了，不是很清楚，但聽爺爺他們說起，好像也不是這樣。
這就叫變異啊……他突然想起了高中時候的生物課本。
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孩就好了，這樣倒還有個可以爭取的對象，而且這樣相處的話，畢竟有很長時間的基礎，也不會那麼麻煩。這樣一想，就有些不知足了。
晚上躺在床上想著這些，想著想著就好笑，老鍾家傳到他這裡只剩下他這顆獨苗，也難怪爺爺姑媽他們這麼上心，理解，不過理解歸理解，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算家世算能力，都只能算是普通，現在的女孩子，個個都是心比天高的……
下一句是什麼來著……胸比紙薄……？
這個名叫鍾離，因為相親而稍稍有些煩惱的青年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