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這天中午,紹爾提爾的東側城門外,幾個孩童正興高采烈地在林子里的葉片與枝梢間尋找菲露卡紅蝴蝶的蛹,為了不被家長知曉,他們跑到了離城市較遠的某條人跡罕至的泥濘小路上。

早上剛下過雨,叢林濕漉漉的。膽子最大的那個孩子領著他的小夥伴們在林子里穿梭,身上的衣物被水打濕,腳上也裹滿了黏黏的泥巴——回去后肯定會被爸媽批評吧,但大家毫不在意,因為大家都只顧享受快樂。

突然,領頭的那個孩子尖叫了一聲,並停下了腳步,小夥伴們都慌了神,大家紛紛折下手邊的樹枝作為武器,急忙趕過去救他。結果大家發現他並沒有遇到野獸,而是遇到了一匹十分高大的、披著漂亮戰甲的馬。這匹馬看起來虛弱無比,它似乎是獨自從這條小路的遠方走來,身上的戰甲沾滿了形態各異的葉片和不知名的植物碎屑,戰甲的夾縫裡還卡著一根粗壯的藤條,對於生活在溫帶地區的孩子們而言,這樣粗壯的藤條他們見所未見,想必是這戰馬從非常遙遠的地方一路裹挾而來的。

讓那個孩子嚇了一跳的並不是這匹馬本身,而是它身上馱著的兩個人。這兩個人在馬背上趴著,一動不動,身上的衣物滿是可怕的割痕,渾身也都是血跡,血跡和灰塵糊在他們面部,讓人難以辨認這兩人的身份。在孩子們眼裡,兩人的狀態就像是剛從地獄殺回人間。

「鮑格里尼!你愣著幹嘛?快去叫衛兵啊!」一個孩子最先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朝領頭的那個孩子喊道。既然他這麼能躥,就讓他再跑一趟吧。

那孩子不敢耽擱,趕緊撒開腳步朝紹爾提爾城門的方向跑去。

孩子們不再對蝶蛹感興趣,他們覺得自己今天或許立了大功,皆懷著激動又害怕的心情朝來時的方向跑回。一位家裡養馬的小姑娘試探著伸出手去牽戰馬嘴邊的韁繩,她成功握住韁繩后,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這匹戰馬雖然相當高大,但性格卻十分溫順。

「你們慢點!它太累了,不能像你們一樣奔跑!」她朝前方的小夥伴們喊道。

當孩子們護送著戰馬走到主幹道上時,兩個衛兵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他們看了看馬背上生死不明的兩人,一時間也不敢為兩人提供治療,只能從小姑娘手裡接過韁繩,牽著戰馬慢慢走向城門。

主幹道上的行人不斷投來悲憫的目光,他們紛紛猜測馬背上兩人的身份,其中不乏有知曉行動的人說出了芬頓和於涅浦斯的名字。

戰馬一聲不吭,彷彿失去了意識,只在憑本能邁動腳步,而當紹爾提爾的城門映入它的眼帘時,它才如解脫般長長地喘了一口氣,隨後,前蹄再也難以支撐,向後一彎折,整個身軀倒在了地上。它的生命和它的使命一起走到了終點,永遠地止步在了紹爾提爾的東部城門外。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因為自從有人開始高喊「於涅浦斯」和「芬頓」后,便不斷有人接連呼應這兩個名字。當日在城門附近執勤的巡遊騎士上前檢查了兩人的狀況,然而事實卻令他絕望無比,他探不到芬頓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只有於涅浦斯尚有一絲極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他不敢將這個事實告訴周圍這些投來關切目光的百姓。

當擠在城門附近的百姓越來越多,幾乎要將交通徹底堵塞時,一股悲傷的情緒不知從何蔓延了出來,突然間,哭泣聲與哀嚎聲在城門下響成了一片。

這時,一團柔和的光閃爍在眾人面前,

紹爾提爾的結界法師魯倫從這陣光中出現,他沒有與任何人對視,只見他非常果斷地伸出手,喚出一個不透明的光罩,將他自己、倒在地上的戰馬以及芬頓和於涅浦斯罩進了光里,接著,光罩瞬間消失,三人一馬也同那光罩一同消失不見。

中午過後,紹爾提爾的議長香爾菲妮便沒再從她的辦公室里出來,下午她也沒有例行組織其他議員召開會議。

勒博蒙德一直守在於涅浦斯的病床前,經過數小時的努力,這座城市最頂尖的醫生們終於把於涅浦斯從死神的手中奪了回來,雖然此刻他仍然沒有蘇醒,但生命體征已經逐漸開始向好的方向轉變。

在確認了於涅浦斯已脫離生命危險后,勒博蒙德離開了醫院,來到了已經下班的國政園內,走向議長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緊閉著,只有秋達一人站在門口。

「勒博蒙德先生,您要見議長嗎?」秋達問。

勒博蒙德點點頭。

「嗯,從中午過後,議長一直都拒絕接見任何來訪者。不過我想,如果是您的話,她應該會願意接見的吧。」說著,秋達為勒博蒙德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謝謝。」勒博蒙德走進了辦公室。

香爾菲妮並沒有在忙公事,而是拿著鋼筆在一張潔白的紙上畫著些令人難以理解的東西。看到勒博蒙德進來后,她放下了筆,抬起頭,用脹紅的雙眼看著勒博蒙德,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勒博蒙德將一顆已經被手汗浸透的木芯放在辦公桌上。

「世人皆有始終。」勒博蒙德說。

香爾菲妮沒有說話,她緊緊地攥著木芯,想拚命地用手掌的肌肉去感受木芯的脈動;她感覺腦中像是有一塊烙鐵在燙她的神經,眼前的一切如天崩地裂般朝自己壓倒而來。

緊接著,勒博蒙德看到,香爾菲妮的額頭和鬢角開始冒汗,握著木芯的手也在不住顫抖。於是,他後退了幾步,走出了辦公室。勒博蒙德明白,在這種時候,任何話語的力量都是無用的,他要做的,僅僅是把木芯交給香爾菲妮。

勒博蒙德覺得自己很堅強,但當他晚上回到診所后,還是做了一場很煎熬的夢。後來,這個從不生病的勒博蒙德竟然罕見地生了一場大病,他卧在自己家裡,未來幾天都沒能前往國政園工作。

從這以後,佛爵納這顆星球的時光似乎漸漸變得慢了下來。

在一間溫馨、愜意,擺滿了女孩專屬用品的房間內,海柏倫坐在梳妝台前,正對著鏡子梳理自己的頭髮。這時,門外傳來了不太明顯的平跟鞋的腳步聲,腳步聲停在了房間的門口。

「終於買到了!主人,朵科寧的花鳥販子給了一個還算公道的價格。」一個小巧的女孩提著一籃子白百合,興高采烈地說道。

「辛苦你了,蘇拉。」海柏倫說。

「需要我幫你梳妝嗎?」

「不用了,已經可以了,你去幫我把鞋子拿來吧。」

梳妝完畢后,海柏倫帶著蘇拉從樓上下到了一樓的大廳里,兩人走進了一間靠內的、光線昏暗的大廳里。海柏倫從蘇拉手中的籃子里拿出一朵白百合,走到大廳盡頭的鋼琴前,把白百合放在鋼琴的蓋子上;她微微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隨後,她轉過身,和蘇拉一起走出了大廳、走出了底比利斯城堡。

城堡門外,花蔓、彩虹和水霧交相輝映,一位穿著漆黑鎧甲的騎士一動不動地站在拱橋的這一端,他眼眶裡的紅光無法讓他自由表達情感。

「科蘭索,你不用把那些事放在心上。」蘇拉拍了拍騎士的手臂,笑著對他說。

海柏倫也對他笑了笑,但這騎士就像是一尊雕像,他沒有對兩人做出任何回應。

不過,兩人對此並不感到奇怪。海柏倫帶著蘇拉走過乾乾淨淨的石拱橋,來到沃斯盪瑪斯河谷的另一端,兩人沿著小路,走進了鬱鬱蔥蔥的森林裡。

一直步行了幾個小時,兩人來到了一座立於森林深處的紀念碑前。

海柏倫接過蘇拉手中的籃子,她蹲下身,將籃子里的白百合繞著插在紀念碑前的禮儀劍擺成了一個環。

「為捍衛人類生命而戰的英雄們長眠於此,即使無人造訪,天地生靈也會為他們悼念。」海柏倫念著紀念碑上刻著的字。

之後,她跪在紀念碑前,雙手合十,不知內心在想些什麼。

「主人,這樣有讓你好受些嗎?」蘇拉問。

「嗯!應該能好受些吧。」海柏倫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

「要為加格尼耶也立個碑嗎?畢竟他在卡迦亞為了保護你,或許已經被人類騎士殺掉了。」

海柏倫沉默了幾秒,隨後,她搖搖頭,臉上帶著難以揣摩的微笑。

「就這樣吧,我們走,去為我們煥然一新的家買些合適的傢具。」海柏倫說。

「去哪個地方買呢?」

「紹爾提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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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事曲:往日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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