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賣丫頭
次日清晨,劉紅棗和劉桂圓來到劉金娣家擠了半斤鮮牛奶,她家的母牛溫順,擠奶前先喂一把玉蜀黍渣,母牛就不會蹬人,
「這牛的奶真腥。」劉紅棗抱著瓦罐往家裡走,邊走邊皺著鼻子。
「牛奶都是這樣的,大姐,你一會兒就用瓦罐子煮,先旺火燒開,等牛奶起沫后瓦罐端起來,沫子下去后再繼續煮,連續兩三次就能喝了。」劉桂圓怕她大姐煮壞了這好不容易要來的鮮牛奶,直接教她怎麼煮。
「這你都知道?真厲害!」劉紅棗只顧注意腳下的路,半好奇半隨意的問了一句。
「嗯,以前聽村裡人說的,誰說的我忘了。」劉桂圓只能繼續扯著謊兒,沒辦法,要想保持牛奶的營養,她必須告訴她姐煮牛奶的竅門。
好在劉紅棗一心想煮好牛奶,端給張氏和四妹喝,對劉桂圓的話絲毫不感到懷疑。
按照劉桂圓的法子,三姐妹煮好了一鍋散發著濃厚奶香的牛奶,劉桂圓嘗了兩口,還好,雖然沒有加糖,但是不難喝,只有一點淡淡的腥氣,不仔細喝根本喝不出來。
等吃過了早飯,張氏就用煮好晾溫的牛奶喂蓮子,見蓮子嘗了兩三口后大口大口的喝起來,張氏一直蹙著的眉終於鬆了下來。
「俺家蓮子聽話,給啥都能喝,好養活,是不是啊?」張氏逗弄著懷裡的孩子,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母女幾人正處的溫馨,劉崇山從外面走了進來,對劉紅棗和劉桂圓發號施令:「玉蜀黍地的草都快長到小腿了,你倆個拿鋤到地里鋤鋤。」
江南一帶靠近海邊,玉蜀黍、花生等作物算是本地的特色,不過種的面積不大,有的人家還是喜歡吃白米飯。
像他們這樣往年經歷過災荒的農家,卻習慣每年種個一畝半畝的玉蜀黍或者花生,不夠吃的時候管飽,平時還能換換口味。
劉崇山安排完活計,劉紅棗和劉花生紛紛點頭答應,到堂屋的門後頭取了鋤頭和糞箕,就出去了。
趁著現在家裡沒人注意,劉桂圓一個人到西側屋的炕上躺了一會兒,想到自己帶過來的粉色背包,立即召喚出來翻了一遍。
這些東西眼下用不到,不代表以後就沒有用,就看她劉桂圓怎麼想方設法利用起來,物盡其材嘛。
她想過,實在沒什麼大用處,她哪天有機會去城裡,就找家當鋪將值錢的東西當掉,換點零用錢放在自己身上也好。
反正她不用擔心藏錢被人發現,只要都裝到粉色背包里,再收起來就行,沒人能發現。
收走粉色背包,劉桂圓躺在炕上眯了一會兒眼睛,本以為今天風平浪靜沒什麼事,哪知道她那個渣爹劉崇山又開始作妖了。
裡屋,劉崇山將上午聽來的消息告訴張氏,原來楊府下人里有個管漿洗衣物的花婆子,她娘家侄女嫁到了本村,正好楊府缺幾個看門洒掃的丫頭,就托花婆子從鄉下找找。
「啥,叫桂圓到楊府當小丫頭?」張氏突然拔高的聲音,嚇到了吃飽犯困的蓮子,小娃娃立即憋著嘴哭了起來。
「本來花生和桂圓都能去,但我看桂圓去更合適,臉蛋白凈,比花生討喜。」劉崇山看來早已想好了人選。
紅棗今年十五歲,年齡有些大,家裡只有花生和桂圓兩個丫頭符合年齡,但是花生那個麻子臉不太好看,花婆子不定要,所以桂圓去最適合。
劉崇山想的周全,花生年齡大一點,幹活比桂圓有力氣,適合在家乾重活,桂圓正好到楊府當差,掙點工錢送回家來。
「俺家桂圓才好沒幾天,就要送給人當丫頭?這……這不是賣女兒嗎?」張氏一邊輕拍著哭泣的劉蓮子,一邊小心的看著劉崇山的臉色。
「怎的是賣?簽的是雇傭文書,不是賣身契,她去楊府做個三四年,回家正好十一二歲,在家裡歇歇就能找婆家了,不怪好?」劉崇山見張氏有話說,有些不滿。
張氏一時半會沒了主意,要說這幾年家裡確實窮,本來劉姚氏分家的時候,就沒分給她家多少田地,一家人都不夠吃的,這又添了個小的,還真怕養不活。
可桂圓也是個命苦的,生下來腦子就不清楚,這才伶俐了幾天,就要送到外面府上給人當差,張氏怎麼想怎麼捨不得。
手心手背都是肉,叫哪一個女兒受苦,她心裡都捨不得,只能抱著小女兒發獃。
劉崇山和張氏兩口子的談話,劉桂圓並不知道,她在西側屋的炕上眯了一會兒子覺,只感覺神清氣爽。
眼瞅著就要到中午,估摸著的大姐二姐就要回來,劉桂圓到堂屋的案桌底下,舀了三勺子玉蜀黍渣,準備熬點稀飯喝。
她倆走時,劉桂圓問過要不要到地里送水送飯,姐倆說不用,怕她不認得路,再走岔了,到時候回家吃。
不多時,大姐背著一糞箕的豬草,二姐扛著兩個鋤頭並一個空糞箕,一點一點從外頭走回來,臉上都是汗。
「大姐二姐,累了吧?糞箕子我幫你拎?」劉桂圓燒火燒到一半,見到疲累的二人,小跑著過去幫著拿東西。
「重,你去扛鋤頭去。」大姐劉紅棗微微閃過身,不叫她拿盛著豬草的糞箕,怕壓壞了她。
「好桂圓,幫二姐拿下鋤頭,二姐都快累死了,下午還得去東湖薅草。」劉花生趕緊使喚劉桂圓過去。
玉蜀黍地的草多,但都是小草,不夠豬吃的,她回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還要到東湖那邊繼續薅豬草,才能配夠兩糞箕。
她們這地方,喜歡管下地幹活叫下湖,以自家為中心,東西南北的田地分別就叫做東湖、西湖、南湖、北湖。
像東湖草多,就適合打豬草,北湖有點遠,雜草也沒有東湖長得茂盛,所以村人打豬草、放羊都習慣去東湖。
姐妹倆放下東西,洗過手和臉,就坐在堂屋板凳上歇腳,過一會兒,劉桂圓端著半盆子玉蜀黍稀飯,並一盤子炒莧菜進來了。
「爹,可以吃飯了。」劉花生見狀,朝他爹喊了一聲。
劉崇山面無表情進了屋,坐在主位板凳上,先夾起一筷子莧菜嘗了嘗,再用筷子在碗里攪拌幾下,這才端起碗來小口抿著稀飯。
劉桂圓端著蛋羹送到張氏屋裡,剛要坐下,劉崇山忽然看了她一眼,說:「桂圓,我和你娘商量過了,想叫你等麥子收過了就到楊府當差,時間不長,三四年後就能回家。」
劉崇山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劉桂圓手裡的筷子驚的掉在了地上,什麼?她這麼小就要賣給人當奴僕了?就為了多給家裡增加點收入?
見劉桂圓低頭不說話,劉崇山不以為然道:「小丫頭子,到人府上當差,每月有五百錢的月銀,還有新衣服穿,吃的好住的好,你看誰家閨女有這麼好的命?」
一時間,三姐妹全都不說話,劉紅棗本能的想去勸,可看著劉崇山堅定的臉色,裡屋張氏遲遲沒有動靜,她就知道,這事基本沒有迴旋的餘地。
劉花生聽了倒是有些想去,在她看來,能到貴人府上當差,這是甚好的機緣。以前村裡有兩個女孩進府當差回來以後,說話行事都和別人不一樣,手裡還有花不完的錢。
不過她知道,這樣的好事向來輪不到她,為啥?還不是因為自己這張黑乎乎的醜臉?想到這裡,她狠狠的戳著眼前的稀飯,繼續不發一言。
劉桂圓斷然不會給人當奴僕,她深吸了口氣,直視著劉崇山說:「爹,我不想去楊府當差。我知道,自我不傻以後,每頓飯都吃得比以前多,但我沒想著在家白吃,做飯、拾掇屋子我都能幹,過兩年地里的活我也能幹。」
她原來的這具身子,可能因為是傻子,每頓都只吃一點,或者每頓劉家人只喂她一點,所以每天浪費不了多少糧食。
劉崇山手裡的碗砰一聲放在桌上,說:「自你傻養到現在,家裡浪費了多少糧食?再養三四年,我得累多狠?丫頭閨女橫豎無用,過幾年嫁到別人家,養再好都是白搭!」
在劉崇山眼裡,生丫頭閨女就是無用,他生了四個閨女,還是這樣重男輕女,果真是無可救藥。
劉桂圓氣的不行,反駁道:「爹,小子兒子就一定孝順,事事關你緊?依我看,只要閨女好,照樣能管你老,有的兒子孬的,老了不問你事的也不少!」
「你管我老?你能管我什麼緊?等我百年以後,你能給我摔老盆嗎?家裡窮的快揭不開鍋,過兩年你娘生了弟弟,總得有錢給他蓋房娶媳婦,那才是能給我養老摔老盆的後代,你們管什麼用!」
劉崇山越說越有理,好像在他的訴說中,一個活生生的大兒子已經浮現在他眼前,正朝他招手。
劉桂圓和他這個滿腦子封建思想的人講不清楚,這就好比,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只能氣得一肚子火,卻發不出來。
劉花生真怕她爹脾氣上來動手打人,連忙拽著劉桂圓到一邊去,低聲勸她:「到府上當差沒什麼不好,要是能學到一星半點兒的手藝,你後半生就不用愁了,所以別和咱爹犟了,再犟真能打你。」
劉桂圓看了劉花生一眼,沒搭話。這段時間,她細心觀察兩個姐姐的舉止,算是對她們有些了解。
劉紅棗作為劉家長女,即便不是小子,多少都受到劉家爹娘的關注,但是作為次女的劉花生就不一樣了,她的到來,加上一臉的麻子,註定不被爹娘重視和喜愛。
所以潛移默化的,劉花生更加早熟,也更加機靈,從小就懂得如何表現得乖巧,如何討好爹娘尤其是父親劉崇山的歡心。
劉紅棗也過來勸說劉桂圓,家裡剛生了四妹,劉崇山正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連帶著看她們幾個丫頭心裡都有氣。
這時候劉桂圓非要和她犟嘴,能換來好?
兩個姐姐都怕劉崇山,劉桂圓她可不怕,她有著現代人的靈魂和智慧,自然不能聽從劉崇山的安排,於是想了想,開口:「爹,你不就是看中楊府每月五百錢的例銀嗎?要是我能掙出來這個數,你還要送我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