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落魄野廟(上)

第三十二節 落魄野廟(上)

?滕礨高聲呼道:「魏雍何在?」

滕礨口中之魏雍,正是事發前到錦華堂報訊的縣署護兵隊正。既然明白了這是有人設下的布局,那麼滕礨便要問個青紅皂白。滕縣尉連呼數遍,方有一縣署護兵小心應道:「回滕縣尉,魏……魏隊正昔才已被亂囚所殺……」

滕礨一把拎起那隊兵的衣領,顫聲道:「什麼?魏雍他居然死了?……」

兩個護兵小心翼翼地抬出一具屍身,死者嘴巴大張,口鼻間還有血沫在汩汩溢出,整個胸腔已然內陷,顯然是剛死不久,正是那個隊正魏雍。

滕原想從魏雍口中問出些端倪,如今魏雍一死,線索卻是無從查起了。

滕礨臉色灰白,任由虎威營甲士綁了自己,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趙景,見他也是一臉的灰敗,牙梆緊咬,嘴角筋肉微微抽動,顯是憤恨之極,暗暗想道:「原來趙縣尉也與我一樣,受了他人蒙弊了!」

滕礨心中升起悲涼之感,這幾年來,緝賊索盜全由趙縣尉理置,自己過得自在如意,為什麼偏偏還要牽挂著功利,趟這道渾水?此遭為人算計,加害涼州少主,已然罪不可恕。張涼州將如何處置於已,滕礨不用猜想也能得到結論。

兩個縣尉又成了同一條繩上的螞蚱,這滕礨苦笑一聲,愴然道:「趙兄,我等皆被人所歁也!究竟是何人要如此算計於我等,欲至於死地?」

那趙景瞥了他一眼,一聲不吭。

只聽那黑袍人淡淡說道:「事之緣由,確是有人設計。曹縣尉,看來滕縣尉尚蒙之鼓內,便請曹縣尉告知滕縣尉來龍去脈吧!」

滕礨詫道:「曹縣尉?哪個曹縣尉?!」

那趙景臉色微微一變,不作言語。

黑袍老者又道:「曹縣尉一手曹氏槍術頗具形貌,然終是練習時短,空有形而未有實,在高人面前經不起考究!」說著左袖如風而鼓,也不知他袖中手使了何手段,咔地一聲便將對方的槍頭連紅纓折了下來。

那黑袍人手力一振,趙景便連人帶槍退了數步,眼見大槍變成了木杆,心中大震,卻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黑袍人微微一嘆,道:「昔年曹西平之叛武公,雖失道義,但卻做得光明,即便失敗身死,亦無人貶低其人格。想當年索巨秀為報兄仇,手刃三十七人,世人壯之。今曹縣尉效法古人,本亦無可厚非。然曹縣尉黑白不分,屢使陰計,手段頗為不齒。若曹西平泉下有知,不知當該何想?」

那趙景突然大吼一聲:「住了!張軌老兒施以詭計,引先父入轂。以至我曹氏家破人亡,今日我曹某復仇無望,時也命也!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休以言語羞辱於我!」

滕礨聽言大吃一驚,道:「原來你非是趙景兄,而是姓曹?原之趙景兄去何處了?」

曹景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道:「趙景也是我,曹景也是我。滕兄,今晚是小弟誘你入局,對不住了!」

原來這個趙縣尉就是當年曹祛之幼子曹景。十四年前涼州刺史張軌不幸中風面癱,口不能言,暗使次子張茂代理政事,又秘密修書於在洛京任議郞的長子張寔回涼。張茂署政,井井有條,外間不知張軌已然染疾。然而世上終究無不透風之牆,酒泉太守張鎮知悉后便告之其兄張越。此前張掖臨松山上忽現奇石,石上有古字,人磨不滅,文中「張」字更是分明;後來又有人在山中石上看見奇文:「初祚天下,西方安萬年。」姑臧縣山中也出玄石,白點成二十八宿。涼州吏民大奇,更有好事者占卦說當有「張氏稱霸涼州」。此消息不脛而走。此時隴西內史、晉昌人張越便心懷異志,升梁州刺史后聞聽天下術士之語,暗合其身,將承天命,因而生出圖涼之志。

晉昌張氏乃西州大族,子弟入仕眾多,張越便聯絡涼州境內外一干人馬欲取而代之:讓秦州刺史賈龕代涼州刺史、又請尚書郎曹祛為西平太守,圖輔車之勢。涼州別駕麹晁、軍司馬杜耽等也暗自活動,欲改立刺史!

然而張軌刺涼十餘載,在涼州境內已深入民心,深受擁戴,先有長史王融、參軍孟暢腳踏折張越廢軌檄冊;又有治中陰澹帶一干人馬親赴長安,面陳南陽王司馬模,割耳訴枉;武威太守張琠也遣子張坦急赴洛陽面聖陳情,力保張軌。於是晉懷帝優詔犒勞張軌,又依司馬模所表,命誅曹祛。張軌便以長子張寔為中督護,領軍討伐境內叛敵。

張寔制定先伐酒泉張鎮,再伐西平曹祛之策。伐鎮之前,張寔先遣張鎮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亞遊說。張鎮被令狐亞說動,於是委罪於酒泉功曹魯連,殺之。爾後隨令狐亞見張寔歸罪。

張鎮伏罪,張寔便率軍南擊西平,曹祛大敗,逃出涼境。不久,張寔又遣從事田迥、王豐率騎兵八萬攻據長寧,張寔本人則暗集軍力包圍破羌城。曹祛慌亂應戰,其長子曹暠、次子曹晧被陣前斬殺,曹祛兵潰被擒,被張軌斬殺於姑臧鬧市。而十歲幼子曹景卻僥倖逃脫,被人收養后易名為趙景,十年之後,竟做了姑臧縣尉!

滕礨聽說此事乃趙景一手設計,如今即便自己百口申辯,但聽信謠言,釀成大禍,已無法挽回了。他一臉慘然道:「曹縣尉,你可將我害苦了!」

宋節也是一臉驚異道:「原來閣下便是昔年西平太守曹祛大人小公子曹景兄!小弟宋節幼年曾與曹景兄有一面之緣,今日卻是見面而不識。當年之事,大家皆以為曹景兄死於兵火,未想到卻是隱姓埋名,化名趙景,如今身居姑臧縣尉重職。原來所謀者大啊!」

曹景冷冷一笑,道:「十四年前曹某大難不死,於亂軍中逃過一劫,活到了今日,宋尉副是否很是失望?不錯,當年張軌老賊殺我父兄,致我家破人亡。自那日起曹某便起誓復仇。哪知張軌老賊和張寔卻是如此短命,張茂老兒又深居簡出,戒衛嚴密,只有這張駿小兒不知輕厚,今日淪入我手。我本欲在監牢內便結果了他,未想他卻有個異人做幫手,連壞我兩計,到此場院又逃過此劫,看來是蒼天尚不收此賊矣!罷了罷了!曹某落入你們手中,無話可說耳!任殺任剮,悉聽尊便!」

(戰場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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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胡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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