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9 我的心裡萌生了多餘的情感

伊予的兩個小獸娘對待輝夜姬幫忙「順毛」的態度各不相同，阿福嘻嘻哈哈、落落大方，小九扭扭捏捏，半推半就。

但一番親密接觸下來，三個女孩之間的距離似乎被拉近了不少。

接下來就該去完成輝夜姬來到下界的主要目的了——

好好體驗一番領地內的風土人情。

「輝夜姬大人，咱們先逛一逛伊予吧，走這邊。現在這裡是神櫝周邊的範圍，平時是不會有妖鬼怪談靠近的啦。如果你想看看我們當地妖怪的生活，得去外面哦。」

「嗯嗯，這裡不是常規的活動區，蟹姬大人的手下，平時還會在各個領地的神櫝周邊巡邏的。」

作為臨時地陪，阿福和小九倒是有著不錯的專業素養，一邊跟輝夜姬介紹領地內部的相關情況，一邊領著她朝伊予狸狐兩族的居住區走去，活脫脫兩個小導遊。

沿著幽靜的碎石小徑走出相當遠一段距離，輝夜姬眼前豁然開朗。

「這裡是全新的伊予小鎮，我們狸族兩族的族人現在都搬遷到了這一片來。小鎮還在建設當中，規模自然遠比不上樂園集市、大江山城、海之國田心大島這些繁華地區。不過，我和小九都參與過這裡前期的規劃工作，也看了鍛冶媼那邊的藍圖……要不了太久，這裡一定也會變得非常熱鬧呢。」

阿福手指前方，這樣說道。

曾經的伊予，完全就是一片密林，雖然有狸族和狐族的聚居點，但生活條件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狸貓們那邊就只有一些勉強還像些樣子的木屋，剩下的只有殘破不堪的泥屋和茅草屋。狸族聚居點唯一一條砌石小路，也只通往通往八百八狸的狸御殿。

至於狸御殿，說是一方領袖的宮殿，但在曾經拜訪過那裡的神谷一行人眼裡也只有一個客觀評價——

粗糙。

只能說狸貓們的建築水平實在是有些一言難盡。

至於狐族那邊的生活環境也沒有好多少。此前領導狐族的殺生柱，因為需要守住松山古城的廢墟遺迹，所以族群的活動範圍一直沒有離開廢墟太遠。

可廢墟一帶的生活環境實在太過惡劣，狐狸們的起居條件也只有一些矮小木屋，以及簡陋的山洞。

而今時不同往日，伊予被納入新高天原的版圖后，覺姐姐的親傳弟子鍛冶媼便帶隊來到了這裡，並且認真做了實地考察，最終認真起草規劃了關於「伊予妖怪小鎮」的建設規劃。

小鎮區塊坐落在地勢相對平坦的山腳，毗鄰河流。

目前已經初具雛形，數條砌石大道完全鋪好，灰白色的線條將翠綠色的小鎮分割成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方塊。外圍的住宅區已經初步完工，小鎮中心主路兩旁則是規劃之中的商業區，尚且還在建設之中。

鍛冶媼所帶領的施工隊，核心是由來自大江山城的建築工匠們組成的。

鬼族工匠們的建築審美在線，造出來的木石結構房屋美觀大氣。

屋檐俏飛，屋脊走獸，白牆黛瓦，結構分明。

現如今，之前寄居在高天原其他領地的狸族與狐族，絕大部分都已經搬遷回到了伊予妖怪小鎮這裡。

「這裡好漂亮。」

漫步行走在清晨的小鎮之中，輝夜姬四下好奇張望，不由這樣讚歎道。

小九：「我聽說，夜之食原上的建築也很漂亮大氣呢。」

要說漂亮，其實夜之食原的月城確實也建造地非常漂亮恢弘，不過那裡實在太過於肅穆和冷清了。反觀伊予小鎮這裡，雖然建築嶄新，但各處都存在著生活的氣息，很鮮活。

輝夜姬更喜歡這種感覺。

阿福：「哦，對了！我之前有看見鍛冶媼和幾個月之民待在一起哦。是要交流建築建設方面的心得之類的，或許以後地上的領地，還會出現吸納了月城風格的漂亮建築呢。」

在神谷川成為月城的宮司不久后，夜之食原和高天原地上領地的交流就已經開始推進了。

不過月之民們的特性有些特殊，想讓他們一股腦全到下界來不太現實。所以交流得從小範圍內開始，鍛冶媼那邊的情況就是一個例子。

還有現如今是有個別被選中的月之民正在參與地上的工作的，而且這種工作交流還會長期保持。

像前任宮司朧，目前就被在磯姬的手下工作。朧被安排了參與協調高天原對夜之食原的部分管理業務，同時還兼顧一些地上領地的日常事務。

影響總是要潛移默化進行的。

「看那邊，輝夜姬大人，那邊一大片是新規劃的茶園哦，不過還沒建好啦。」

「茶園？」

「是哦。貓掌柜大人之前來伊予做過資源調研，伊予這裡發現的茗茶已經變成重點發展項目啦。未來的地位，說不定會和海國的海藻酒差不多呢，嘿嘿。」

帶著輝夜姬一路走走看看，阿福和小九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語氣里總帶著點自豪感。

雖然兩個小獸娘對自己「高天原一份子」的身份認同度非常高，但伊予畢竟是她們兩個的家鄉嘛。

……

「輝夜姬大人，再往前走就是如月車站了。車站就在小鎮的邊上，所以出行非常方便。」

阿福走在前頭，毛皮順滑的大尾巴地來回擺動，神氣十足，介紹起伊予的情況也是如數家珍。

「車站？」

輝夜姬還沒有見過如月車站和如月列車，剛想就這個陌生的名詞再詢問點什麼。

可隨即，又立馬止住了聲音。

輝夜感覺到，在剛才的某一個瞬間，伊予小鎮周圍的氣氛好像變得有些不同了。

因為時間比較早，原本的小鎮街道上往來的妖鬼怪談數量也比較少。

可就在剛剛，三個女孩所處的居民區一帶，從周圍的屋舍裡面忽然湧出一大群狸貓與狐狸來。大部分的狸狐都沒有像阿福和小九這樣化作人形，大體上更像是福瑞。

而這些福瑞，無一不是穿戴整齊，有部分手裡腋下還或提或夾著方型的小提包。

它們行色匆匆又精神抖索，一路上熟人相互問好，結伴穿過伊予大街小巷，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出。雖說街道足夠寬敞，但和剛才的氣氛相比，現在這種大批狸狐同時活動的場景，也算得上是人頭攢動了。

夜之食原上的月之民數量總體來說不算太多，一下子見到這麼多活動的個體，對於輝夜姬來說絕對是大場面。

「這是怎麼了？」

輝夜姬左顧右盼，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怎麼忽然之間，就有這麼一大群毛茸茸的狸貓和狐狸出現在街上了，就好像伊予小鎮的居民集體出動了一樣。

「嗯？」阿福對周圍的情況顯然習以為常，「輝夜姬大人你指什麼？」

「可大家為什麼忽然從屋子裡出來了，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哦，不是什麼大事。」阿福撓了撓頭，「就是……上班啦。」

「上班？」

「大家要去如月車站坐列車，然後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工作。像輝夜姬大人你持有的通行令牌，在高天原內部的數量是很少的，其他人要去別的區域，主要的方式還是乘坐準點如月列車。」小九進一步解釋道。

由於先前的寄居經歷，伊予這裡的狸貓和狐狸們，絕大部分都在高天原的其他領地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而現在狸狐們又基本都搬回到了伊予。

所以，在每天的早高峰期，伊予小鎮這裡的交通需求量是非常大的。

不過，這個問題可以被如月列車網路完美解決。

「輝夜姬大人跟我們去車站看一看就知道了，正好我們也該去其他地方轉一轉了。哦，說到列車的運行，這背後除了神谷大人，還有那位悟大人的功勞呢。」

如月交通網的存在，給整個高天原勢力的運行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而勢力內部絕大部分人都知道，如月列車能夠「智能化」運作，少不了互聯網女神悟大人的一套奇特「編程能力」。

所以說，悟大人，偉大！

哐哐——

擁擠的站台前，如月列車撞破虛空，從鐵軌的盡頭處呼嘯而至。

等著上班通勤的狸狐們魚貫而入。

輝夜姬也被阿福和小九帶上了列車，並且兩個小獸娘還代替輝夜姬向列車乘務員交付了兩塊魂晶的車費。

就算是月城來的貴客，是月亮上的公主，坐車也是要給錢的。

可不能搞特殊。

而對於輝夜姬而言，如此置身於如此巨大，還能高速移動的鋼鐵造物之中，那又是一番值得回去以後在日記里好好記下一筆的奇妙經歷了。

……

歡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利用便捷的如月列車，阿福和小九帶著輝夜又去了大江山城，以及樂園集市。

三個女孩在集市待的時間尤其長。

畢竟，夢幻樂園那一帶，是高天原地上領地內最為繁華的地區，各色商品琳琅滿目，還時不時有熱鬧的活動。發展至今，集市的範圍早就不單單隻局限在樂園內部了，已經向外擴展了一大圈。

不僅僅是高天原勢力內部的妖鬼怪喜歡來這裡，高速發展的夢幻樂園甚至吸引到了不少有理性、比較溫良的野生怪談在這裡出沒活動。

阿福和小九兩個平時下班了以後也沒少來這裡，或許喜歡逛街是她們作為少女的天性。

今天能夠帶薪逛街，感覺當然很不錯！

輝夜姬就更不用多說了，總是身處清冷月城的小公主，來到熱鬧繁華的妖鬼集市，和進了大觀園沒什麼區別，沿路的所有攤位商店，她都想湊進去看看。

而還未等女孩們將集市整個逛完，天色就已轉暗。

帶著下次一定還要來的想法，輝夜姬依依不捨告別樂園集市，去往了今天遊歷下界領地的最後一站——

海國田心島。

她來田心島，是為了來見在這裡工作的朧的。

夜晚的海國行政大樓里，還有不少房間亮著燈。其中一間辦公室，屬於剛來這裡辦公不久的朧。

前任月城宮司朧坐在堆滿了文件的辦公桌後方，在她的手邊，擺放著一杯尚且還冒著熱氣的清茶。

這是高天原勢力內還未實現量產的新產品，來自伊予的茗茶。

「後來啊，阿福和小九她們兩個……」

輝夜姬此時正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輕輕擺動不著地的雙腿，講述自己一整天的奇特見聞。

在她的身邊大包小包裝著不少來自樂園集市的紀念品。

這些紀念品倒全是輝夜花自己的錢買的，她也是乘坐了如月列車之後才明白過來——

原來神谷之前某一次到月宮看望她時，交到她手裡的一些被稱作是「零花錢」的小晶石和金屬小圓餅，最大的用途是在下界交換商品和服務。

「所以，輝夜大人。所以你在下界無所事事度過了一整天。還在集市裡買了一堆……毫無意義的小玩意。」

聽完小公主下界一日游的經歷，朧只給出了這樣一句評價。

「對呀。」

輝夜倒不會覺得朧說話難聽掃興，畢竟月之民們的腦迴路就是這個樣子。

她早就習慣了。

月之民工作時，直接就是二十小時連軸轉。在他們看來，一整天連一件工作都沒有完成，不就是無所事事嗎？

至於來自集市的那些小商品，一不能增長實力，二不能增進學識，在月民們看來，那可不就是無意義的東西。

「哦，還有，朧姐姐。我在集市裡看到了一個面具，很漂亮呢。感覺比你以前戴的那個要好看，所以買來送給你。」

輝夜自說自話，從身邊的一堆紀念品里取出一副金色的狐狸面具，遞到朧的面前，又在後者戴有素白面具的臉上笑嘻嘻地比劃了一下。

後者只是無言將面具接下來。

她現在沒戴那張舊面具，但裸露出來的白皙臉龐和戴了面具的時候沒有區別，毫無表情，肅穆高潔。美艷的同時給人的感覺高高在上，無法親近，完全推測不出她在想著什麼。

片刻之後，這位曾經高傲的宮司才再度開口：「輝夜大人，你覺得下界是污穢之地嗎？」

「當然不是啊，這裡的大家是好人，我親眼看見了的。」輝夜姬堅定搖搖頭。

「可我覺得，這裡一定有某種東西……它會影響我。」朧把那面金色的狐狸面具輕輕放到辦公桌的桌面，修長的手指掠過尚溫的素白茶杯，「來到這裡以後，就好像是不知不覺之間，我也會開始做一些……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

看吧。

確實不是朧有意要譏諷輝夜。

這位前宮司甚至可能還根本不理解「譏諷」的具體含義，畢竟她對自己的評價也是相似的。

「唔。」輝夜姬將視線落在辦公桌的茶杯上，問出了一個似乎與現在話題毫不相干的問題，「伊予的茗茶是什麼味道的？」

「……有些苦，有些甜。」

「朧姐姐。那麼，你覺得我們來到下界以後，是受到了好的影響，還是不好的影響？」

「我不知道。」

朧回答不上來。

她從桌前站起來，走到辦公室的明亮的窗前。

窗外，正對著田心大島的一處廣場。那裡暖色的篝火和彩光躍動，色彩斑斕，已經下班了的妖鬼怪談們聚集在那裡，吵吵嚷嚷，熱鬧談笑。

此外，廣場上還有一塊巨大的電子屏幕，似乎是要準備播放什麼特別的節目。

朧的臉倒映明亮的玻璃上，和窗外熱鬧的光景重疊。

那麼近，又那麼遠。

朧那雙明亮的眼眸里罕見地有了些許波動，那是濃重的惶恐與迷茫。

昔日的高貴宮司將右手屈到胸前，用力抓住自己左手的手肘，又把臉從窗前撇過，不再去看外面那熱鬧的光景：「我的心裡萌生了多餘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