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4 我當初沒有選擇，但希望你能有

「你的意思是，舊高天原的影響依舊還在？」

神谷川沉默片刻，這樣問道。

不管是天照大神，還是伊邪那岐，對於後來的鬼神共主們而言，都可以歸為「舊高天原勢力」。

晴明神識立在那裡，表情如同凝固，他那雙吊梢的細眼一反剛才的靈動，看不出絲毫神採的波動：「我登臨過高天的神座，所以其中的種種我已無法向你說明。在如今的世上，只有兩個人還有可能告訴你真相，如果他們都還活著的話。」

這話說的有些謎語人。

但聽晴明神識的意思，他並非是有意要當謎語人。

晴明神識似乎被某種無法違抗的力量所限制著，所以無法談論與舊高天原相關的事情真相。而且這種限制的力量，好像是來自於鬼神共主的高天神座。

所以，現在神谷川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所謂「鬼神共主」的位置存在著不小的貓膩。

神谷川：「你說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蘆屋道滿？」

晴明神識：「是的，道滿最終並未真正坐上神座。不過，他投靠了黃泉，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你的敵人。」

目前，泉津醜女已經通過逢魔時達成了喚醒蘆屋道滿的條件。大概明年神谷就會和蘆屋道滿正式碰面，但兩邊一接觸恐怕就是一場大戰。

神谷川目前努力積蓄力量，也是在為未來的這場大戰做準備。

且不說到時候蘆屋道滿會不會說出高天原的真相，就算他願意講出來，恐怕也實在太晚了。

神谷要想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只能寄希望于晴明口中「兩個人」中的另一人。

「所以，另一個人是誰？」

「那人如今的狀態異常，而你又是神明，神力充沛，所以最好避免直呼他的名諱。他是曾為求不死葯，攜帶童男童女渡海而來，並且在新宮登陸的秦人方士。新宮當地有他的神社，如今大概也還有與他相關的後人存在，所以你應該不難查明其身份。那位方士后在出雲成神，現在大概被困在了產巢的投影里。」

晴明神識繞了個彎子，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也算說的挺徹底。

「秦朝的東渡者是嗎？我明白了。」

神谷當然能聽明白晴明所說的秦人方士是誰。

還真是一個不太出人意料的答案。

按照日本這邊的記載，東渡者曾在新宮，也就是如今的和歌山地區登陸，所以當地存在供奉東渡者的神社。

此外，和歌山地區還存在有「秦氏」族人。

「秦氏」在日本古代屬於貴族，最開始大概就是東渡者及手下童男童女的子嗣後代，後來絕大多數渡海而來的「渡來人」皆以「秦氏」為姓，現代「秦野」、「秦人」、「秦川」、「秦冠」等姓氏則全是「秦氏」的分支。

總之，按照晴明神識給出的信息，就算神谷川此前完全不知道這「第二人」事迹，回去現實以後簡單查查資料也能弄明白。

「看來你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了。」晴明神識點點頭，繼續道：

「秦人方士深入墟中，絕對得到了我們所有人都不了解的重要情報。從他那裡，你不僅僅可以得到我無法告訴你的一切事情答案。所以，在你登臨神座之前，請務必前去見他。」

「我剛才和你提到過的兩件道具，一件是稚日女的紅繩，另一件則是兩面宿儺的木雕，宿儺木雕能夠讓你掌握一條全新的神明權柄途徑。秦人方士雖已成神，但依舊被困於產巢投影之中。所以按照我們的預估，要想進入投影，並且最終全身而退，恐怕只有身具兩條神骸骨，融合有兩份偉力的神明才能辦到。就像，當初的月讀命。」

似乎從目前的已知信息推斷，只有持有兩份神骸骨的神明，才能夠較為安全地進出產巢投影。

而放眼高天原曾經的神明，只有三貴子之一的月讀命能達成這一條件。

聽晴明神識意思，月讀命似乎也確實進入過產巢投影，也就是「墟」里。

可能就是因為親眼看過「墟」里的情況，那位曾經月宮的主人如此堅定果決，甚至不惜以自身隕落為代價，也要將月面上的「墟」給封印起來？

總之，晴明神識重點提到的兩件道具——

稚日女的紅繩可以改變神巫人選，推測大概是用來擺脫可能與舊高天原勢力相關的潛在威脅。

兩面宿儺的木雕，不僅能夠極大程度將神谷川的硬實力拔高，更為核心的用意是希望神谷川能夠藉此容納下第二份神骸骨，並且去一趟產巢投影中，見一見東渡者，以了解和舊高天原相關的全部真相。

而且，很大概率深入產巢投影的東渡者那裡，會帶有神谷川破局的關鍵。

考慮到晴明神識之前並沒有直接阻止談及舊高天原相關的話題，所以神谷川直言不諱：「你留下這兩件重要道具給我，目的是想要我反抗舊高天原？」

不過他的問題註定得不到直接的回應。

「如我剛才所說，我沒辦法給你這些事情的答案。」晴明神識的眼睛再度失去光彩，如此停頓了數秒，他才繼續道，「不過有一點我應該說明，這兩件道具並非全都是我留給你的。稚日女尊的紅繩，這東西是道滿留下來的。」

「什麼意思？」神谷川反應了一下，「你是說，那紅繩最開始是蘆屋道滿留給你的？」

「可以這麼說。」

「但你剛才也說了，蘆屋道滿已經投靠了黃泉。」

「沒錯。」

「這下子我是真的不明白了。」神谷川無奈，「你們是一夥的嗎？」

「不。」晴明神識搖頭，「有些事情我是坐上神座才終於明白的，但那有些太晚了。而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弄明白。道滿確實將稚日女的紅繩留給了我，但也確實叛逃向黃泉，站在了滅世的一方。他的行為充滿了矛盾，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恐怕你只能從他本人那裡得到真正的答案。」

「好吧，不過蘆屋道滿留下來的東西真的沒有問題嗎？」

「紅繩沒有問題。」晴明神識這次倒是回答地頗為肯定，「如果你已經藉助紅繩重新選定了絕對值得信賴的神巫，那麼事情一定是對你有利的。」

神谷川這下子也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晴明會說鈴彥姬有些特殊了。

因為和鈴彥姬有關的蘆屋道滿，好像並非是簡單的背叛者這麼簡單。

他本身就顯得很特殊。

「除去剛才提到的，兩件已經在你手上的道具，還有一件未給你的東西。」晴明神識抬起手裡的蝙蝠扇，指了指一旁顯得有些空蕩的置物架。

他扇子所指的方向，是一團形態奇異的小物件。

那是如同黑白水墨交融在一起，一黑一白相互咬尾的陰陽魚。

「那枚陰陽魚是秦人方士留下的，在合適的時間，你或許可以通過陰陽魚找到那位方士的所在。」晴明神識進一步補充說明道。

看來是用來找尋東渡者的輔助道具。

「但是，他被困在墟里。」神谷川沉吟片刻，「我該怎麼去往墟呢？就我所知，目前處在根之國和夜之食原上的兩處墟，都被牢固的封印住了。要想去往那裡面，首先就得破壞封印吧？可封印一除，墟就會擴張。」

「應該有別的辦法。秦人方士不是從那兩個地方進去的，具體是如何做到的我夜不清楚。像我說的，等到時機合適，陰陽魚應該可以指引你。」

「等一下……你說東渡者不是從根之國或者夜之食原進去墟裡面的？該不會，出雲這裡還有第三處沒被確認的巢產投影存在吧？」

「應該不是巢產投影，而是與之相關的某種東西。但是，不排除那東西可能會演變為第三處墟。」

「好吧，我明白了。」

看來，即便是曾經成為鬼神共主的安倍晴明，也還有許多不太確認的事情。

想想也是，如果晴明真的將這一切事情全都完成了，那大概就沒有神谷川這個後來者什麼事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些信息就是神谷川真正希望從晴明那裡聽到的。

不是簡單的答疑解惑，而是會影響到他後續行動的重要線索。

其重要程度，確實值得晴明大費周章留下一縷神識來「親口」告知。

由此，神谷川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變得愈發明確——

藉助【兩面宿儺的木雕】接納下第二尊神明的權柄力量和信仰體系；之後再利用那枚陰陽魚，找到東渡者的所在，獲取與高天原相關的全部事實真相。

至於蘆屋道滿。

雖然現在已經知曉蘆屋道滿投靠黃泉或許另有隱情，但神谷川不可能帶著僥倖心理，去寄希望於被泉津醜女喚醒的蘆屋道滿是個友善的存在。

還是要以備戰強敵的心態去做相關準備。

所以，會面東渡者的時間點最好在直面蘆屋道滿之前。

如果真能順利完成這些重要的事項，屆時不管是面對道滿，還是面對舊高天原可能存在的威脅，神谷川都能多幾分勝算。

重要的情報已經交代完畢，晴明神識原本清晰的身形輪廓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看來這縷神識完成了自身的使命后，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為了不浪費安倍晴明的一番用心，神谷川抓緊又問道：「可以再多講一講鈴彥姬嗎？」

「嗯，鈴彥姬她應該曾是道滿的神巫。」

「應該？」

「是的，我無法確認。鈴彥姬本身對於此前的事情，也全然都不記得了，她似乎對什麼事情都不甚關心。不過，有些事情我是知道的——早在鬼神共主出世之前，高天原和黃泉的最後一戰，據我了解那場神戰極為慘烈，雙方參戰的神明大多隕落。此戰之後，高天原被毀，並且在很長時間內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繫。後來高天原能夠重新現世，和鈴彥姬應該有很大的關係。」

神戰之後，高天原下落不明。

而後作為初代被選定的鬼神共主，蘆屋道滿帶著他的神巫鈴彥姬找到了這裡，重新建立起了這裡和外界的聯繫。

晴明神識的話總結來看，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

聽起來，蘆屋道滿作為初代的鬼神共主，在投靠黃泉之前也為修補因神戰而凋敝的出雲做出了不少努力。

簡單講了講自己所了解的鈴彥姬情況，晴明神識的形態變得更加不穩定起來，並且逐漸透明化，他再度開口，不過聲音聽起來已經有些縹渺：「後輩。」

「我在聽。」

「我能看出來，你是個很聰明的人，我和你講的那些話，你並沒有全都相信，對吧？其實，這樣挺不錯。所以，去見一見那位秦人方士吧，或者見一見道滿，前提是別死在他手上。從這些對待高天原中立，或者敵對的人口中，你可以得到更加全面的信息。之後，對於我所講的話，你應該能做出更加準確的判斷。」

「我會的。」

「我從來都不後悔坐上神座。只是我當初沒得選，或許最早的道滿也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有。」

「……」

「這個世界……我希望它能繼續存在下去。如果可以……如果你願意的話……請用你的方式繼續守護它……真想再看看啊……這個世界……」

晴明神識的話語聲，終於變得微弱到難以聽清。

而後他的身形消解，變作難以抓住和聚攏的點點光屑，在不算寬敞的石室內消失不見。

神谷在原地默立了許久，而後終於向著晴明神識消散的位置緩緩垂頭，輕聲道：「謝謝。」

就目前短暫的接觸來看，如果晴明所言都是真心實意……那麼他與他的那些土御門後人之間，好像也存在著一些不同。

但不管怎麼說，逝者已矣。

晴明的那縷神識一經現身，就註定要煙消雲散。

作為如今高天原還活著的主人，神谷川也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認真接收下這位前輩所留下的最後遺產。

這間石室里存在的道具素材，此前一直都是用來充當神谷川完成《怪談物語》的任務獎勵的。

不過，大概是這裡保存的獎勵已經發放到所剩無幾，所以後期系統出任務的頻率也變得越來越少。

但不管怎麼說，就兩份神骸骨這樣的遺留，就絕對算得上豐厚了。

其中曾經被安倍晴明接納過的那份神骸骨，已經摸清了底細，原本屬於思兼神。考慮到其掌管智慧的屬性，外加與時俱進甚至能夠操作電子設備的發展包容性，和「什麼都知道的小悟」之間似乎有著很不錯的相性。

只是，未來悟那小鬼要是真的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智慧之神」，不敢想她會有多得意忘形。

至於剩下的那份骸骨……

神谷川走到一側的架子旁，凝眸看向那顏色渾濁的神骸骨。

從這份骨上，他感受到了似曾相識的氣息。

那是和三途川相似的生死輪轉力量。

「這份神骸骨，該不會……呃，閻魔大君的？不是說這東西被黃泉搶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