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筆 等待戈多(上)
接下來的時間裡,馬爾迪弗在確認了憑自己的力量無法離開這間大廳后,他便開始專心致志地陪錦葵做遊戲。錦葵將手上的指偶取下來,放在馬爾迪弗手上,兩人開始演指偶戲。錦葵讓馬爾迪弗扮演可以操控顏色的壞神明,自己則扮演起了打敗這些神明的「極彩神主」。
「我有一個疑問?極彩神主到底是誰啊?我經常聽到你們這的人念叨這個名字。」馬爾迪弗不解地問。
「你是異界人,你不知道也正常。就讓聰明博學的我來給你解釋吧!別看我小,我可是薰衣草盜賊團里為數不多的識字的成員哦!」錦葵驕傲地說。
「五百年前,這個尚且混沌的世界還處於邪惡的神明的統治之下。神明控制著色彩之力奴役著人們。有一天,極彩神主出現了,他奇迹般地擁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色彩之力。他教會了人們使用色彩之力,並且帶領大家反抗神明!
經過一段漫長的鬥爭后,極彩神主終於殺死了神明,帶領人們走向了光輝的時代。」
錦葵舉著手裡的指偶,眉飛色舞地說。
「原來是這樣……所以你們崇拜他,把他當成了你們的神嗎?」馬爾迪弗問。
「其他人是這樣。」錦葵回答。
「其他人?」
「其他人把這段歷史奉為聖經,我只把它當成一個故事。」錦葵做了個鬼臉,「畢竟這種幾百年前的歷史,經過人們的口口相傳,可能有很多添油加醋的部分不是嗎?」
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十歲,馬爾迪弗卻從她的身上感到了一種超然的冷靜與理性。一想到這是因為她長期處在刀尖舔血的環境下所致的,馬爾迪弗感到佩服的同時,也有些心疼。
很快,在二人的嬉鬧中,時間來到了四點鐘。當時針的尖端停在數字4上時,一隻渾身濕漉漉的烏賊人不知從哪塊地磚下冒了出來。
「哇,嚇我一跳。」馬爾迪弗被突然冒出來的烏賊人嚇了一跳。
仔細一看,「烏賊人」似乎並不是真正的烏賊人,而是一個頭戴烏賊頭套的普通人類。他頭部以外的身體都是正常人類的身體,穿著普通的衣衫,裸露在外的手臂也呈現出健康的顏色。
烏賊人推著一個小巧的餐車,邁著機械的步伐,緩緩地走向二人。餐車上堆放著琳琅滿目的食物,五光十色的點心和菜肴此時正躺在玻璃罩裡面,乖巧地散發著誘人的氣息。
「哇———沒想到他們吃的那麼好!比薰衣草的伙食好太多了!」錦葵一邊感嘆一邊抓起餐車上的蛋糕塞進嘴裡,來不及做多咀嚼,蛋糕便被咽下了肚,她便伸出另一隻手,將一隻像是火雞的食物的大腿扯了下來。
「慢點吃!別噎著了!」馬爾迪弗提醒道。
看著這一堆從來沒見過的異世界美食,馬爾迪弗一時間不知道從何下手,他先選了一個最接近自己家鄉食物的麵包,只是這麵包是藍綠色的,聞起來有海藻的味道。馬爾迪弗將麵包放進嘴裡,意外地發現它的味道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嘗起來像是加入海苔的咸芝士麵包。
在嘗試了異世界麵包后,馬爾迪弗又從那隻像是火雞一樣的食物上撕下了一塊肉,這肉的味道也非常好,禽類的肉本就質地鬆軟,經過炙烤后更是極為綿爛,入口即化。肉剛被吃到嘴裡時,馬爾迪弗的舌頭有些發麻——似乎是烹飪它的人在其中加入了辛辣物質;在細細咀嚼后,津甜的肉汁被牙齒榨出,混合著辛辣的肉絲流入口腔中。
馬爾迪弗大口地吃著麵包和肉,飢餓許久的身體得到了很好的慰籍。很快,二人便將餐車上的食物吃了個精光。馬爾迪弗撐得躺在地上,錦葵滿意地抹了抹嘴邊的飯漬,拍了拍自己高高鼓起的肚皮。
「話說,這位大哥哥,你為什麼戴著一個魷魚面具啊?」吃飽喝足的錦葵發出了如此疑問。
事實上,馬爾迪弗也想問這個問題。但他總覺得不要多問為好……
「什麼?」烏賊人開口道,他臉上的觸鬚也隨之擺動了幾下。接下來的情景,馬爾迪弗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只見那烏賊的觸鬚扭動了幾下,烏賊的頭部便從人身上飛了出去,只留下一個無頭的人類屍體,徑直地倒在了二人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烏賊人突然變得身首異處,馬爾迪弗與錦葵不約而同地失聲尖叫,嚇得從地上彈了起來。
「二位,我只是在吃飯而已。用得著這麼驚慌嗎?」烏賊扭動著自己青白色的身軀,疑惑地說。
原來這壓根不是戴著烏賊頭套的人!而是一個正在吞噬人類頭顱的烏賊!人的身軀只是這隻烏賊的食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錦葵尖叫著躲到了馬爾迪弗身後,馬爾迪弗連連後退,竭力地與面前的烏賊和無頭人屍保持距離。
「二位!你們在吃飯,我就不能吃了嗎?烏賊也是有人權的。有必要這麼緊張嗎?第一次見烏賊吃飯?」
烏賊絮絮叨叨地說著,擺動著粘滑的觸手游向二人。
「啊啊啊啊————」
「你們的飯還都是我做的呢!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你們竟然是這種人!」烏賊說。
馬爾迪弗聽聞,立刻感到一陣噁心襲來。強烈的眩暈感使他兩腿發軟,跪在地上。不遠處,無頭屍倒在地上,脖子處的橫切面被烏賊啃食得坑坑窪窪,已經不再流血,似乎是在死後被烏賊吸幹了全身的血液。
烏賊不再理會二人,扭動著身體遊了回去,用細長的觸鬚裹住了無頭人屍,將屍體的關節硬生生折斷,強制塞進了餐車裡。
……
指針在二人恐懼的情緒中指向了五點鐘。
「大哥哥!你要離開這裡,烏賊們說不定會吃了你!」錦葵緊張地說。
「噓。」經過一段思考,馬爾迪弗想到了什麼,對錦葵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馬爾迪弗緊靠在四周的牆壁前,將耳朵貼著牆壁聆聽從牆壁外側傳來的動靜,但是他什麼也沒聽到,甚至連水泡似的響聲都消失了。
在不同角度,不同姿勢,多次嘗試未果后。馬爾迪弗沮喪地抱怨道:
「不行!完全聽不到啊!」他說著,一拳砸到牆壁上。
彷彿是因為那一拳的衝擊,牆壁竟然開始顫抖了起來,原本嚴絲合縫的牆面上竟然裂開了一個個圓孔。每個圓孔都有盤子大小,呈帶狀分佈,看起來就像一排圓形玻璃窗。
「這是怎麼回事?」馬爾迪弗將手伸向那些圓孔,指尖傳來的光滑的觸感告訴他,這的確是一排玻璃窗。但是玻璃窗里的景色卻光怪陸離,讓人難以捉摸。錦葵趴在其中一個玻璃窗前向外看,看到的是一片枝繁葉茂的原始叢林,時不有鳥獸的身影閃爍其間。錦葵走到另一個窗口前,先前的原始叢林消失了,只有一望無際的大荒漠,目力所及之處只有黃色沙土和無雲的藍天。
這樣匪夷所思的景象讓馬爾迪弗與錦葵面面相覷。二人順著圓形窗口一路走一路看,每個窗口外的景象都是截然不同的,有翠綠的叢林,有黃色的沙漠,有黑黝黝的山坳,也有噴吐著赤色岩漿的火山口……
「我現在到底在哪啊?」馬爾迪弗摸不著頭腦。先前陌荼告訴他,自己現在在一個叫做烏賊號的船上,但是窗外的明顯不是海,也不是河,而是完全混亂的領域。
這難道是這個世界的某種特殊投影儀?馬爾迪弗想。
「這個窗戶可以被打破嗎?」錦葵右手握拳,捶向玻璃窗。只聽撲通一聲,玻璃窗完好無損,只有錦葵捂住了自己生疼的小手。
「嘿,你肯定打不爛它的!」馬爾迪弗哭笑不得地說。雖然自己也在努力地找機會逃走,但是在這個充滿了未知力量的怪異空間中,自己就像初生的嬰兒一般無力。
錦葵一屁股坐在地上。方才還樂觀開朗的她此時也皺緊了眉頭,莓果色的雙眼裡充滿了憂愁與恐懼。
「大哥哥,我不想待在這裡,我想回薰衣草那裡了。」錦葵哀怨地說道。
「我想薄鼠哥哥,纈草姐姐還有茄子叔叔了!我寧願天天跟著他們啃磚頭味的麵包,起碼那裡沒有會吃人的烏賊。」錦葵的話裡帶著哭腔。
「我也想我的同學們了……」馬爾迪弗無力地回答。
「馬爾迪弗哥哥!咱們一起逃跑吧。」錦葵堅定地看向馬爾迪弗。
「不可能的!」馬爾迪弗斬釘截鐵地說,「這裡沒有任何可以出去的辦法。而且萬一被抓到了,你還好——我想他們不至於對只有十歲的小孩下死手,但是他們一定會用可怕的方法折磨我!」
「那可不一定!」錦葵說,「我有秘密武器。」
錦葵解下了自己的發繩。那是兩顆深紫色的圓形珠子,乍一看只是普通的發繩上的吊墜。
「偷偷告訴你,這其實是我們薰衣草盜賊團的秘密武器——定魂珠。」錦葵把圓珠放在手裡,煞有介事地說。
「定魂珠?」馬爾迪弗問。
「只要被這個珠子里的壓縮物質擊中,無論是有生命的生物還是機械的物體,其速度都會變得極慢。」錦葵說,「我看見纈草姐姐曾經用它打中過一隻顏角鹿——大哥哥你見過它嗎?它奔跑起來的時速可達每小時七十公里!但是被這個珠子擊中后,那隻鹿奔的速度甚至不如一隻瘸腿的看門狗。」
「你不會希望我用它去砸阿勒佩斯或陌荼吧?」馬爾迪弗盯著錦葵手裡的兩顆珠子,緊張地問。
「不,我希望你把它放進那個裡面。」錦葵指著矗在房間正中央的大鐘,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