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移席,顧名思義就是交替移動兩塊席子,防止新娘的腳沾到地。據說新娘子下車到行拜堂之禮期間,腳是不能沾地的,否則就是大不吉,更有甚者傳說會煞氣自折,危及自身。於是人們就用兩個席子交替地墊在新娘的腳底下,形成了移席的風俗。後來這個習俗就演變成了一對新人並肩而行的另一形式,即新娘新郎並肩走在一塊席子上,這樣既能讓新娘免於腳沾地,又能顯示夫妻二人並肩攜手共同迎接新生活。
這樣一個充滿寓意的儀式一向是分外受歡迎的,可是在眼下這場婚禮中卻未必如此。這裡有兩個新娘,卻只有一個有權利享受這項禮制。享受者當然是正室,這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身為正室的安近月卻煩惱不已,要那初姑娘眼睜睜看著自己和北海王行此禮制真是過意不去。
怕什麼就來什麼,耳邊早聽到儀式官高聲唱道:「北海王妃入府,請北海王妃下車。」
話音剛落,車簾就被撩起來了。兩把扇子伸進來,安近月接過一把遮了臉,低頭走下車。落腳處果然是一張硃紅色的長方形席子,四邊綉著同心結的形狀。清輝一手扶住了安近月,一手仍舊拿著另一把扇子遮擋安近月的臉。
兩個人站定了,卻不見身邊的北海王。停了一會兒,安近月覺得清輝攙扶的手突然一緊,又聽到周圍斷斷續續的驚嘆聲:這不合禮制吧,怎麼能這樣,這下看她怎麼辦……
清輝的手緊了又緊,安近月受不住,就吸了一口氣,清輝才恍然驚覺似的放鬆了手。只一會兒安近月就感到身邊多了一個人,是袁向北來了。
安近月忍不住從扇子邊偷偷地瞟了一眼,明白了為什麼眾人這樣驚詫:袁向北的懷裡抱著一個人。
是穿著華服的側妃新娘。只是匆忙地一瞥,看不分明,但安近月看清了她額前的扇子。說是扇子其實並不准確,說是珠簾更為合適。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把那扇子用各色琉璃珍珠翡翠瑪瑙聯綴而成,且固定在頭頂上。並不用人擎著遮擋,且透氣美觀,那些珠寶在昏黃的陽光下熠熠發光,美不勝收。
能有這樣靈巧心思的人就算不是個美人也勝似個美人。安近月並不理睬周圍人的議論,安靜平和地站著。
想是北海王不願與自己行這並肩執手的禮制,所以不顧禮法,抱了那側妃下車。果真應了那句「我心中誰是正妃,誰就是」。安近月內心感佩,心裡就沒有了原本的擔憂。
等了許久卻不見那禮儀官出來唱禮,三個新人都很安靜,誰也不出聲。安近月擎扇子的手都酸了,忍不住掐了掐清輝的手,清輝側頭看了看她的表情,安近月用口型做了問句:「怎麼不行禮?」
她看不見周圍的情況,只好問清輝,清輝四下里望了望,又沖朗照使了眼色。朗照赤目紅臉地望著北海王,似乎還在驚訝中,什麼都看不到。
「放我下來吧!」清脆的聲音響起,如在耳邊。是那側妃對著袁向北說的,被安近月聽到了。安近月覺得自己的臉好像紅了,且紅的毫無緣由,趕緊把扇子挪了挪,把臉面遮擋全了。
不知道北海王是怎樣反應的,彷彿偷窺了別人間親密的秘密似的,安近月惶恐起來,內心更焦急,手就更酸。好在禮制官終於露面了,為難地跪在地上低聲對北海王說:「稟告王爺,這移席之禮是要執手的。」
袁向北挪出半載手臂,伸手握住那側妃的手,舉了那相握的手示意禮制官:「這樣可以了吧?」四周的議論聲倒是都平息下來,只是那死一樣的靜寂同樣讓人難以忍受。
禮制官頭上汗水涔涔,王妃是皇上太后的人,得罪不得,可是北海王也得罪不得呀,自己左右為難,實在是難作。囁嚅了半天吐出半句話:「禮制上規定、規定……」這後半句「執手之人乃是正室」卻是怎麼也不敢說出口。
周圍的人當然都明白他的意思,北海王當然也明白。「難道本王還有第三隻手嗎?事當權宜,這個道理你不懂?」
「臣不敢,臣愚鈍,只是,只是------」
「哼,你廢話的本事倒是不錯。」袁向北的聲音陡然凌厲起來。
「臣惶恐,只恐王妃——不便」那禮制官被他一嚇,倒是把「王妃」那兩個字吐出來了。
「那你是多慮了,本王的王妃知書識禮,自是不會介意。對吧?」袁向北側過頭來對著安近月說。
安近月內心嘆息,自己自是毫不在意的,可是自己卻無法像他一樣這樣無所顧忌地表達內心的意思。
「執手並肩是移席禮的精妙之處,除了寓意同進退、共患難,也為了步調一致,安穩妥當。近月覺得,還是不要更改為好。」安近月沉聲回答,聲音不疾不徐。
袁向北倒是未料到她會如此回答,正要反駁,卻聽她又說道:
「如果在席子上北海王妃摔了跟頭,北海王又怎麼過意的去呢?」
新娘一手執扇,視線受阻,加上禮服厚重,難保平衡。移席禮一旦開始,兩個人的身邊就不能有人攙扶了。這個時候新娘原本全要靠新郎。可如今的安近月卻不能和新郎執手,那她就真成了半個盲人,摔倒的可能還是很大的,這句話並非誇大。
袁向北抿緊了嘴唇不出聲,眼睛里隱隱有冰霜之色。
「然而事當權宜,王爺既沒有第三隻手,那不妨借出半個衣袖,聊表寸心。」安近月說完就看一眼清輝,清輝會意,輕輕繞過席子,屈膝向袁向北行了禮,兩手托著袁向北的衣袖呈給安近月,那衣袖闊大飄逸,牽起來倒是綽綽有餘。
於是北海王的移席禮上就上演了這一幕經久不衰的搞笑場面:
北海王抱著他那心愛的側妃先踏一步走在前面,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個牽著衣袖的正妃。原是那王妃怕摔倒所以走得分外小心,自然就總是落後一步,可又牽著王爺的衣袖,難免拉扯,所以王爺每走一步都要被扯回半步,實在是可笑。
什麼並肩執手,都成了笑料談資。安近月極力維持平穩從容,可是她顯然和袁向北毫無默契可言,他快她就慢,他慢下來她又快半拍。且那衣袖毫不能著力,可有時候又冷不防地拉扯著自己,真是百般窘迫,千種難堪。急的清輝不停地在旁邊提醒,幾乎讓安近月也難以保持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