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外面已經蒙蒙黑了,樹叢的影子一簇一簇的,讓安近月覺得莫名地可怕。她用袖子擋了臉,一面問袁向北:「我們要去哪兒?」
「教你練八段錦。」
「這個時候?」
「嗯。」他篤定地很,「我的技術一向好,不出一個時辰,保證讓你學會。」
她便沒有聲息,只管跟著他走。
他拉著她的手,想起她手腕的樣子,心裡覺得歡喜,步子邁的輕鬆又歡暢。
可是身邊的安近月似乎並不安穩,她總是停下來跺腳,要麼就拚命甩她的衣袖。
三番五次下來,袁向北便鬆了手說:「你不願意?」
「啊?」安近月不明所以地問。
「你不願意隨我去學八段錦?」他皺起眉來,「你這樣三步一停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王爺你誤會了!」安近月正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正有一隻蚊子又在圍著她哼哼哼叫,安近月一時氣急了,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臉頰上,蚊子沒打到,倒是把自己的臉打了一個結實。
「你的臉怎麼了?」這個時候袁向北才注意到她的臉。他挪了她的臉到廊下的紗燈邊瞧,那臉頰紅腫了一大片,且蔓延到了耳廓。
「怎麼弄的?蚊子咬的?」袁向北有些不確定的問。
「近月自小就招蚊蟲,每咬必腫,怕人的很,王爺別看。」她一面說一面輕輕掙脫了臉。
「這王府的紗燈里都有避蟲的葯,怎麼不見效?」袁向北見她滿面紅腫,不勝其擾的樣子,不免心疼。
「尋常草藥都不管用的,只有我自己配置的才能消一些腫,可是也不避不了蚊蟲。我就是夏日難熬。」安近月嘆一口氣,又用手指輕輕掃一掃頭髮。她已經拚命克制了,可是實在是癢得很。於是她小心地說:「王爺,我們走吧!」
「你這樣招蚊蟲,那枇杷林我們如何去得?」袁向北看一看她的臉,又問,「你癢的怎麼樣?今日就算了吧。」
過了今日,可不知道還有什麼時候他們可以好好地說話了。於是安近月一疊連聲地說:「沒關係,沒關係,我一點也不癢。」
大約袁向北也想到了這一點,於是他便說:「去我院子里的花廳吧,也還寬敞,勉強可用。」
這一次走的時候他便攬住她的肩,因為他說自小他便蟲鼠不侵,蚊子更是躲著他走。當初在西涼大戰的時候,那樣大的毒蚊子叮在他身上也不過是一個小點,而且並沒有什麼感覺。如今他攬著她,那些蚊子也必逃之夭夭。
他攬著她走,夏日夜晚熏暖的風吹過他的鬢角,又吹落在她的耳畔鼻間,安近月便又聞到那烤制的焦糖味道。香、甜、脆、暖的焦糖薄餅,令她有一種熏然的醉意,這一路上她便昏昏沉沉的。
到了花廳,袁向北對著自己手上的兩個圓圓亮亮的東西發獃,安近月湊近了一看,不過是尋常的兩個叮包,不甚大的樣子。她有些心虛,小聲問:「王爺覺得怎麼樣?癢的厲害么?」
袁向北看一看安近月腫的越發大的臉,便把手背到身後,咳了一聲,說:「這花廳不夠大,我便教你五禽戲吧,強身健體的功效也是一樣。」
兩個人開始練習。
五禽戲,顧名思義就是模擬五種飛禽走獸的行動姿勢而發明的,那五種動物分別是——虎、鹿、熊、猿、鳥。袁向北先教了虎戲,安近月的細節做得已經令袁向北很不滿意了,到了鹿戲,安近月怎麼也弄不明白手和腳的方向。
袁向北起初時很耐心地講,可是安近月卻是一頭霧水,永遠都分不清那些彎度和方向,對袁向北的示範反而更困惑了。
在兩個人幾番拉扯還毫無結果之後,袁向北終於忍不住說:「你竟然是這麼笨的人么?」
「什麼?」安近月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袁向北嘴裡說出來的。
「我教楊守城學大力鷹爪手,沒有心法,只是簡單的招式,他用了半個月才學會,我認為他算的上是一個頂笨的人了。可是現在你和他比起來……」他說到這裡就停下來看著安近月。
安近月也抬頭看袁向北,有一些嗔怪地問:「我和他比怎麼樣?」
袁向北揉一揉眉心,無奈地說:「你比他還要笨上一萬倍。」
安近月聽了低下頭來,略一思索就說:「王爺知道套針綉法是怎麼操作的么?」
「什麼?」
「套針——起針平整,第二批落在第一批的空隙處,以此類推,直到綉滿。這種針法特別適合色彩的過度,王爺可知道嗎?」
「不知道。」袁向北詫異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安近月展顏一笑:「王爺原來也不聰明,我說的這樣詳細,王爺竟一概不知。哎!」她搖頭嘆息。
他方明白她是嘲笑他對於針織刺繡也如她對武學一門功課一樣都是一竅不通。
「這能一樣么?」他不由地笑罵,「繡花是女人的玩意兒……」
「有什麼不一樣的!」安近月不管不顧地說,「王爺不會繡花,我不會功夫,憑什麼王爺不會就可以,我不會就要被嘲笑?」
「滿肚子歪理邪說!還不快練,照這個樣子,到了天亮也練不會……」他走過來開始手把手地糾正她的姿勢。
才把她的手部姿勢調整標準了,就見到丫鬟輕聲在廊下說:「王爺,清涼膏送來了。」
原來到了這花廳,袁向北就著人去取安近月調製的專門止癢消腫的膏藥,如今這藥膏送到了,袁向北便罷了手,攜安近月入了內室。
安近月搶先拿了那膏藥,喜笑顏開地對著袁向北聒噪:「我在這裡面放了薄荷,所以不會太油膩。王爺你自來都沒有被蚊子叮咬過,真是讓人羨慕,你不知道,我夏日晚上都是絕不出屋子半步的,若是實在逼不得已,那也要用細細的軟煙羅做成密實的披風……」
袁向北根本不理她說什麼,把她按坐在卧榻上,用溫熱的巾帕擦試她的臉。
紅腫的部分又擴大了許多,幾乎蔓延到了眼睛底下。袁向北忍不住柔聲問:「癢的怎麼樣?」一面從安近月手裡拿過那盒藥膏。
「王爺的手還沒有塗……!」安近月小聲地嘟囔,可是她的臉早被袁向北掰過去了,她這一句話也被袁向北塗抹的動作打斷了。
不過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竟能腫成這樣,也算是驚世駭俗了,袁向北對著安近月臉上那硬而發白的碩大叮包不由地想。他有些擔心,不知道這藥膏是不是真的有效,彼時他並沒有心猿意馬的想法。
可是安近月的臉慢慢紅起來,愈演愈烈,到後來連睫毛都要燒著了。
她異常沉默,慢慢開始輕微地顫慄,看得出她在拚命抑制,可是無論怎麼抑制,他的手指尖一碰到她的臉頰,她便不由自主地發抖。她每發一次抖,他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擊打了一下,熱辣麻癢的感覺,彷彿痛苦,又似幸福。
「她是石女,是沒有辦法親近的。她是石女——她是——」袁向北的內心在無限循環安近月是石女的事實,可是手上卻不肯放下那藥膏,還是只管塗。
塗了一層又一層,一層又一層,半瓶藥膏都快被他塗光了,他也沒有罷手的意思。
安近月坐在那裡,只是不想動。
他站在她面前,起初一手拿著藥膏,後來就把藥膏放在她手裡,那一隻手托著她的下巴。他的手指溫熱,輕輕地托在她的下巴上,有的時候是三個手指,有的時候用虎口的位置,很溫柔,也很霸道。無論什麼方式,都是她喜歡的。
他用另一隻手為她塗抹,他的手指又細又長,筆直地伸到小小的瓷瓶里,那瑩白色的藥膏都沒有他的手指白。塗藥的動作極盡溫柔,她不想管自己的臉要被這藥膏淹沒了,也不管這個漫長的夏天如果沒有了這藥膏自己該如何難熬,她只想讓他無休止地塗抹下去。
袁向北的手指頭觸到了瓶子底,他便停下來啞聲說:「這藥膏快用完了,你身上可有別的地方——癢?」
安近月趕緊搖一搖頭,又趕快說:「王爺手上有。」拿了那藥膏就要塗。袁向北早甩開手說:「我哪裡用的著這個,早就沒事了。」
安近月執了他的手看,果真只剩兩個紅點了。他的手被她握在手裡,他便反手拉了她的手,向著屏風后的內室走,一面說:「你這樣的體質,不要回去了,今晚就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