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容巧雲斜倚在軟墊上，由於平日里保養得極好，雖然已經是快三十的人，看上去卻如二八年華的少女，端麗無比。眼下雖有病容，許是連文清常常探視的關係，卻是極有神采，一抹笑意掛在唇角，更是極致動人。然而，當連文清的身影消失，當視線落回惜月身上的時候，那抹溫柔笑意不再，只剩下淡然的面容，水眸之中明顯閃過厭惡。

「你的規矩倒是學得越發的好了，當真丟人。」堂堂千金，不知通傳，竟站門口受凍，落了她的面子。

幾月不見，一開口便是數落，誰家母女竟如這般？

冷嗎？心寒嗎？素月不知，這些情感，似乎早就沒了。

早在十歲那年，就沒了。

大夫人聞言笑道：「妹妹這話說的，綠倚那丫頭去了別處，自是無人通傳，怎能怪罪惜月丫頭？」說著，拉過素月來，細細端詳一番，點點頭，很是滿意的說道，「不過幾月不見，素月倒是越發出眾了。」

「這丫頭若能及得上婉月十分之一，我就滿足了。可惜……」容巧雲搖頭嘆息。如此平凡的容貌，如此安靜的存在，又哪裡有自己半絲風範。但凡她有一點出眾的地方，也不至於讓人嘲笑自己生了個廢物。

相府統共也就四位小姐了，若要進一步壯大，自然要著落於他們頭上。可惜，婉月，清月，嫵月都是好的，大有可為，偏生自己的這個女兒，竟是無才無貌，毫無作用。明明小時候還是粉雕玉琢的可人兒，越大越是乏善可陳。若不是連文清念及自己，這樣的女兒怕是早送去了莊子，哪還能繼續在相府安心的做著她的千金小姐。

想到連文清，她的心裡是開心的。這個夫婿是自己挑的，終究沒有挑錯。這麼多年來，他待自己一如往昔。雖然府中時有新人，有些時候連大夫人都顧及不上，然而對於自己，他是從未忘懷的。她欣慰也感恩，想著這個女兒不中用了，便再生個。可惜十幾年下來了，竟是再沒能如願。這讓她怎麼能不怨恨呢？

大夫人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說道：「婉月有婉月的好，素月有素月的好，哪能都一樣呢？倒是婉月生辰就在這幾日了。婉月也不過比素月年長一歲，生辰倒是同一日的，不如便一起操辦了吧。」

容巧雲不耐的擺了擺手，生冷道：「還是別給婉月丟臉了，大姐你就操持好婉月的芳誕宴吧，素月還是免了，免得鬧出什麼事兒來。」

「話雖如此，素月總是婉月的姐妹，該熱鬧還是得熱鬧熱鬧的。何況，明日還有戶部的柳大人，素月不準還會有一番造化。」

「當真？」聽得此言，容巧雲懨懨的神色終於變了變，有些意外的坐直了身，緊握住大夫人的手，急道，「姐姐你莫不是騙我吧，真有這樣的好事兒？」

「自是真的。」大夫人笑著點點頭。

容巧雲喜上眉頭，道：「倒是不能馬虎了。」若當真如此，這丫頭也算是有了些用處。

看著她的樣兒，大夫人柔柔笑了，向素月招手道：「素月，過些日子也是你的生辰，總是要慶賀的。母親給你準備了新衣，記得那日好生打扮迎客。咱們主人家，不能失了體面。」說著命身邊丫鬟綠柳捧過來一個盒子。

打開一看，竟是京城第一制衣坊金絲閣的蝶舞穿花留仙裙。寬大的袍袖，緊束的腰身，淡雅卻不失華麗的繡花，美到極致。

素月輕輕撫過那裙上的蝴蝶，耳邊響起連婉月的聲音：「九妹妹，我可真嫉妒你。這裙子可是金絲閣的上品，不過一件，我喜歡好久了呢。母親當真疼你。」聲音清脆，仿似平常說笑。然而惜月微微抬頭，便瞧見連婉月來不及掩飾的嫉妒之色，唇角微勾，一抹笑意轉瞬即逝。

「這……這太貴重了！母親，素月受不起，還是給姐姐吧。」她連連說著，不住推辭，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惶恐。

大夫人的眼中掠過一絲滿意。很好，這丫頭如此膽小，足以掌控。當下，她也放了心，柔聲說道：「你姐姐平日衣裙不少，不必憂心。倒是你，這些年苦了你了。好歹也是個大姑娘了，總不能還如往常般隨意穿著，會惹人笑話。這衣裙既給了你便是你的了，可不得推辭。」

「就是，你收下就是了，還怕婉月沒有更好的么。」容巧雲不滿的瞪了素月一眼。爛泥終究是爛泥，始終扶不上牆。

素月低垂著頭，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輕聲應了是，恭敬的捧著衣裙離了內室。

看她這幅誠惶誠恐的樣子，容巧雲又是一陣氣悶，忍不住向大夫人抱怨道：「姐姐你看，素月哪裡像是個千金小姐，這氣度也忒小了，便是綠柳，她也及不上啊。」

大夫人不語，只是微笑，和善的面容瞧不出絲毫端倪。

不滿的話語傳到門外的素月耳中，也不過是略略一怔，恍若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