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落水
屋子裡燒著炭,厚厚的帘子隔了冷風,屋子裡坐著不少人,都正和上座的老婦人說笑。
這人便是蘇家的老夫人,蘇老夫人平日里並不大管事,只有在府上宴請時才會出來見見客人。
今日她穿著一身深藍色滾紅對襟襖子,頭上戴著抹額,乍一看倒是一副慈祥的面容。
崔管事急匆匆的進來,看著這一屋子人才慢走了幾步,到了老夫人跟前。
崔管事伺候蘇老夫人幾十年,主僕之間默契自然深厚,只是眼下客人眾多,看著崔管事這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蘇老夫人也難免有幾分不悅。
「老夫人,瑾園裡的那位出事了。」崔管事走到老夫人身邊耳語道。
聽說是她,蘇老夫人就更不以為然了,自打那個丫頭入了府,哪天不要鬧出幾件笑話來?這也值得她身邊的老人急成這樣?
蘇老夫人扭頭看向崔管事,故意放大了些聲的責備道,「若是平日里白家姑娘鬧事我也就去了,可你沒看到我今日這裡一屋子的客人,她的事一慣都是大夫人管著的,你可去榮園說過了?」
崔管事急道:「榮園的人已經去了。」
蘇老夫人怪道:「既大夫人去了,她自會處理,你還急什麼?」
崔管事搓著帕子解釋說:「大姑娘和白小姐都落了荷池裡,雖說荷池的水不深,但這天寒地凍的…」
蘇老夫人雖不管事了,但蘇家大姑娘卻是蘇老夫人的心頭寶。
得知蘇涵蘊落了水老夫人哪裡還能坐得住,也顧不得這一屋子的人了,立即拄著拐杖站了起來。
「這丫頭一貫妥帖,怎的會這樣不小心。」
崔管事一邊扶著蘇老夫人往外走,一邊說:「本來這幾位小姐都在園子里看臘梅,也不知怎麼就鬧了起來,蘊姐兒去勸,卻沒想到反遭了殃。」
蘇老夫人憤憤道:「白丫頭平日里就不是個省心的,蘊兒這丫頭和她父親一樣是個心軟的,整日里就惦記著這個妹妹,也不知道照顧好自己。」
後面一溜的婦人們也都跟出了屋子,聽著老夫人和崔嬤嬤的對話,又七嘴八舌的安慰了幾句,心裡也各自打著小算盤。
雪已經停了,花園裡的荷池旁站滿了人,蘇涵蘊只是濕了鞋襪,幾個力氣大的婆子除掉了一些積雪,三兩下就把她從池子里抬了出去。
這是蘇府,白瑾不過是故人之女,住在蘇府已是寄人籬下,蘇涵蘊是蘇家的長房嫡女,孰輕孰重自然是一目了然。
冬季荷池裡的水不多,只是白瑾運氣不好,跌下去的時候剛好磕到了河裡裸在外面的石頭上,一下子就暈了。
婆子們都忙著送蘇涵蘊回蘊園請大夫,沒有人想過要順便帶她上去。
河中雖沒什麼水,但池子兩邊還有積雪,這好下不好上的,婆子們一走,更不會有別人願意下去救人了,萬一一個不小心掉到水裡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丫鬟們怕沾水得風寒都不願下水救人,前院過來看熱鬧的公子哥們更是不願插手了,滿淮都誰不知道這寄居在蘇府的白姑娘就是個不能沾的,萬一沾上身那可是甩也甩不脫了。
白瑾半個身體趴在河床上,半個身體趴在石頭上,磕破的額頭上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石頭旁的一片積雪,看著十分的刺目。
因為冷,那些血又很快的結成了冰,卻一直不曾有人問信。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蘇老夫人和屋子裡的眾夫人一同到了荷池旁,小小的荷花池旁頓時圍滿了人,卻沒有一人相救。
「若有來世,便不要再見了……」
絕望中帶著苦澀的聲音一遍遍衝擊在白瑾的腦中,白瑾動了動手指,只覺得額頭一陣劇痛,蝕骨的濕冷直鑽心肺。
我記得自己明明死了,怎的死了還這樣冷?白瑾有些怨毒的抬了抬眼皮。
眼前霧蒙蒙白茫茫的一片,像極了書中所寫的無間地獄。
她眨了眨眼睛,倒是好奇起這地獄的模樣來了,她又眨了眨眼睛,這一次似乎能看清楚些了,只見那淡淡地霧氣前面隱隱綽綽的站著許多…
鬼?
白瑾向來是個低調的,雖說這種像動物般被人圍觀的感覺她是真不大喜歡,但她一個新來的鬼,總也不好一來了就得罪老鬼不是。
她想著既然這鬼也像人一樣愛看熱鬧,那想必也和人間那般相處就好了吧,於是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客套道:「各位鬼友好。」
說著她還試著動了動僵硬的手臂,倒是有心想揖手,無奈這手卻不似沒死時那般靈敏,倒有些僵硬。
岸邊嘈雜的聲音忽然一靜。
白瑾倒是沒在意,她這會兒心裡正急的想罵人,她看的話本子上寫的鬼個個都是飄來飄去的,甚至有的還有些異術,怎麼輪到她就成了個僵了身子的鬼!
身體僵硬也就不提了,可這陰曹地府怎麼比那陽間還要冷,再不起來,她覺得她就要再死一次了。
「老夫人…」
站在蘇老夫人身旁的大夫人宋秋榮的娘家嫂子顯然是被白瑾的話嚇著了。
「這白瑾是不會是中邪了…」
周圍的夫人們紛紛應喝,「是啊是啊,怕是中了邪了。」
蘇老夫人臉上垂墜的肉隨著她輕微的笑意而輕顫,片刻她氣哼哼的拄著拐杖重重的敲了敲地。
「這可是我兒結義兄弟的遺腹女,昌兒待她比待自個兒的親女兒還親,她要出了什麼事,昌兒必是要怪我的呀!」
蘇老夫人一番話說的聲淚俱下,外人見了無人不誇讚蘇大人是個信義君子,誇讚蘇家品德厚重。
幾位夫人一陣輪流勸慰,蘇老夫人這才滿臉急切的朝著旁邊的丫鬟怒道:「還不快把白小姐救上來!你們都是瞎的不成?」
丫鬟們立馬跪了下來,邊磕頭邊說:「回老夫人,奴婢們也想去救,但河岸濕滑,奴婢們生怕自個兒力氣不濟,這萬一下去之後拉不住,反累的白小姐再次落水這可如何是好。」
這聲音,是寄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