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愛情麻辣燙

「憑什麼你當班長？誰都有了嘴，就屬你話多！」

下課後，李木枝還沒抬頭，頭頂便傳來厲聲質問。

如此尖酸刻薄的女聲，一猜也知道是誰。

仰頭看去，果不其然，是徐小冉——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又和這姑娘杠上了。

李木枝清楚記得，高中三年都活在徐小冉的陰影下：

旁人不交作業，徐小冉變著法子的遮掩；遇上自己不寫作業，她第一時間跑到辦公室揭發，還掏出小本本列舉這周犯下的罪狀。

大學更慘，兩人同院系、同專業、同班，徐小冉大一入了學生會宿管部，每次查男寢，被點名通報的一定是「416」；大二做了宿管部部長，大三做了學生會副主席，別說，還挺「官運亨通」……

「你說話啊，現在就去辦公室，說你不幹了！」

李木枝兩手攤開，本來也不願意啊。

但他了解班主任的脾氣，這麼開口，班主任說不定還會鼓勵一句，「誒，木枝同學，不要怕做不好。我們的校訓是什麼？『迎著困難上，工作敢擔當；豁出命來干，立志要自強』！老師相信你。」

班長真沒那麼好辭……

見李木枝沒挪屁股，徐小冉一著急上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同時，陳書潔也攥住了她的手腕。

「心裡不服氣，自己找班主任，在教室胡攪蠻纏做什麼？」

陳書潔眼眸一抬，露出一絲凶光。

徐小冉顯然生了畏懼，受了委屈般回到座位，偷偷抹眼淚。

「完了，你打破了她的官運，她家祖孫三代都是干班長的，這以後念大學做不了學生會主席，她不記恨你一輩子？」

「貧嘴，我還不是向著你，我最討厭哭哭啼啼的小女生。很多事要靠自己去爭取，哭的楚楚動人有什麼用？」

「女孩不哭，男孩怎麼衝冠一怒為紅顏？」

「她胸口那麼『扁』，也不是陳圓圓啊？」

兩人四目相對，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上輩子，陳書潔和徐小冉還是名為「閨蜜」的組合體，那種牽著手一起上廁所、被人甩了一起罵渣男的情誼；這輩子倒好，剛一見面，兩人就結了梁子。

看來人生真的是一連串「蝴蝶效應」。

永遠不知曉，某個午後做的細小決定，會給未來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上午結束，住校生統一到食堂吃飯。

李木枝並不住校，可媽工作忙，中午顧不上，所以也沖了一張飯卡；

陳書潔也不住校，也是家裡大人忙，便在食堂解決午飯。

飯後，兩人回到教室。

陳書潔趴在桌上午休，一轉頭，瞧見李木枝正筆鋒不停寫著。

「寫小說嗎？」

「你相信我會成為小說家嗎？也許以後某天，你突然打開電視，片頭曲結束后，會出現一行字——改編自李木枝同名小說《xxxx》。」

「加油，寫完我會認真看。」

風浮動窗帘，輕掩了一場午後簡短的夢。

上課是件很無聊的事情。

李木枝滿腦子都是小說，該抄誰了呢？

記得有本書叫《從你的全世界走沒影兒了》，還被改編成了電影，主演是個相聲演員，「燕子，燕子，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啊！」

決定了，就抄這本。

一下午時光，很快結束。

李木枝收拾著書包，一心想奔回家寫作。

「小木木，你別走，今天踹了你一腳，我一定要賠禮道歉的，請你吃麻辣燙好不好？」

「好啊，麻辣燙好，健康。」

本該拒絕的，可嘴先答應了。

兩人離開校園，夜風徐徐，路燈微黃，燈光從梧桐樹的縫隙中穿過，散落一地樹影，隨著風吹，樹影流動。

兩人騎著自行車，一路奔到了人民廣場。

廣場上滿是擺地攤的，還有氣槍打氣球，在角落，有一輛小推車，頭髮花白的老婦人獨自煮著麻辣燙。

「奶奶，我下課了。」

陳書潔停下自行車，很熟練拿起圍裙，系在身上。

「小囡，你回家做功課吧，好好念書。」

「沒事奶奶，沒功課的。」陳書潔一笑，隔著霧氣，看向李木枝，「隨便挑點吧，不要挑太多，也不要挑太貴。」

李木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直以為陳書潔是個大家閨秀，至少也是個小資家庭，她一顰一笑，透出來的氣質，真不像過苦日子的人。

那麼自信，那麼落落大方。

撿了幾樣蔬菜，挑了一包泡麵。

陳書潔手法熟練，鑷子一夾，筷子一攪，撈到裹著塑料袋的碗里，混上各種調料，最後擠上一坨芝麻醬。

「快吃吧。小木木以後不許記仇，我可沒踹過你。」

李木枝獃獃的送進口中，凝視著陳書潔招呼客人的身影。

忽然之間，他產生了一個念頭。

或許這輩子功成名就不是最重要的，有這樣一位妻子，即便是寒冬臘月、朔雪紛飛，夫妻倆能擠在小車后，熱氣騰騰煮上一碗麻辣燙，也是幸福的。

傻了，真的傻了……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再好的麻辣燙，也是廉價的路邊攤；只要有錢，魚子醬當米飯吃，不是更幸福嗎？

吸溜一口，口腔滿是麻醬香味。

吃罷后，李木枝也沒著急走，主動幫攤子收拾碗筷。

一直忙到很深的夜裡。

陳書潔汗水沾滿了脖子，坐下來看著李木枝。

「我一直跟奶奶相依為命。你也知道，我這樣的人總是受欺負，所以逼不得已練硬了拳頭；我也一直刻苦讀書，想依靠讀書改變命運，對得起奶奶的養育之恩。」

「所以說，是那幫小混混找你奶奶麻煩？」

「可不是么，什麼年頭了，還學港片里收保護費，來一個我揍一個。」

陳書潔又笑起來，小推車上掛著一盞白熾燈，將她的側臉勾勒的發光、發亮，她的眼眸是永不消亡的星辰。

李木枝騎單車回到家。

躺在床上，無心寫作，全是她。

「不行，滿腦子女孩子，只會影響我創作的進度。不要為了鄉間一朵小野花停下腳步，等日後成名賺了錢，肯定能遇上更好的姑娘——麻辣燙確實很好，可我不可能一輩子吃麻辣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