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聯姻
熟悉的中式六角亭映入眼帘,檐角身姿修長柔軟的紅綢帶飄揚在鮮麗的光色間,夥同熱烈的空氣與山風一起玩鬧。
姜顏西一腳踏上檯子,到亭子下歇了會兒涼,她捏著紅綢,濕潤的睫毛輕顫了顫,一共是520根紅綢。
她從山腳一路走到這兒,一共綁了520根紅綢,還沒有加算上杏雅軒布置的,那麼大的工作量,可每一張盛景都寫得極為認真,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就好像是怕老天認不出來字一般。
歇得差不多了,姜顏西頂著陽光,踩上了山隙間的那座「紅橋」。
她想了想,準備將紅綢繫到許願橋的中段去,這樣誠心一點兒,許願大概也會更靈驗一些。
姜顏西一手攥著紅綢,一手扶著被太陽曬得燙手的鐵索,晃晃悠悠地艱難往前,不少紅綢被風卷進來,張著手拂過她身側,她的目標只有許願橋的中央處。
盛景值得她給他最好的,他值得。
姜顏西如星閃爍的眸里,蕩漾著水光色的光點,繞成無比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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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發燒了,他火急火燎半夜將兄弟們叫起來,護送著你離開止寧。」溫煦語氣感概不已,「那次,我去接阿盛,而一向冷漠淡定的阿盛,是搖搖晃晃地出現在我面前。」
「並且…」
溫煦聲音驟然轉低,姜顏西直覺後面的話不是她想聽見的。
那時候,她剛剛發現了自己的心意,沉於無措感傷之中,下了決心要和盛景拉開距離。
現在想起來,盛景心思那般敏銳,定然是察覺到了,他故作玩笑的問她陪伴,不過是他內心的掙扎反應。
溫煦動了動唇,姜顏西抱著雙膝淚流滿面。
「阿盛雙眼發紅,渾身漫著痛苦絕望的氣息,他說,你在遠離他,嘲笑自己連夢的資格都沒有,讓我…」溫煦看向姜顏西,補上後面的話:「給他一顆特效藥。」
「我沒肯,阿盛便叫我將他打暈。」
溫煦看她模樣,問:「還要聽下去嗎?」阿盛因為顏西犯的傻啊,那可是能說好久好久。
姜顏西更著出不了聲,使勁憋著胸中波濤潮湧的情緒點了點頭。
溫煦遞給她一張紙巾,問道:「你辦生日會那回,阿盛也去了,你知道嗎?」
「知、知道,他同我說過。」因為哭泣,姜顏西聲音變得有些啞澀。
「那年,你生日會的前一天…」溫煦扯了扯唇,「剛好止寧生了一場暴亂,阿盛失控一遭暈了過去,身上落了不少傷,尤其被一人用鐵棍狠狠地敲上了肩膀,但他一睜眼就慌忙找到給你的禮物,叫我們帶他來找你。」
「他來了,離開的時候傷更重了,站在容華軒外面,憋出了一口血。」
姜顏西吸著鼻子怔忪住,她不知道其間竟還有這茬兒,盛景那傻子到底瞞了她多少啊……她正想著,溫煦的聲音又響起來:「我們送他去醫院,他卻要我轉道去你家,只為了給你送他辛苦做了大半個月的生日禮物。」
「簡直胡來!」姜顏西瓮聲瓮氣接了一句。
「可不是胡來么,」溫煦低低哼一聲,說:「然後就去醫院躺了好幾天,狀態低迷到不行,嘴上說著要放棄你,身體卻很誠實,每天都對著你的照片出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說到這裡溫煦忽然笑了起來,姜顏西疑惑地看過去,溫煦解釋道:「我想起來,不能出止寧的那些時日里,阿盛也是每天抱著你的照片睹物思人,我當初還將你認作了阿盛的妹妹,你們長得都好看。」
「我的…照片?」姜顏西一愣,盛小崽什麼時候存了她的照片?
「是啊,我遇見阿盛時,阿盛手裡拿著你和一個銀頭髮少年的照片,沒事他就看,照片發黃泛舊他就貼了層膠膜在外面。」
姜顏西略微一想,便知道了是誰在裡面摻一腳——除了顏茴,別無他人。
她對顏茴本就為負值的好感度,再次暴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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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橋中央的搖晃感比邊緣明顯許多,姜顏西拉回神思,費力地站穩腳跟,太陽曬了老半天,她額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隨意地抹了抹汗,她眯起眼睛開始打量系紅綢的地方。
中央處的紅綢相比邊緣的數量,翻了三倍不止,她皺皺鼻子對面前只剩靠近橋底的位置並不滿意,然後她轉了個身位。
這一面直衝陽光,她抬手擋了下光才觀察起來。
目光落在某個地方,她猛地一愣,眼眸微微睜大了幾分,不自覺滾動喉嚨咽了口口水。
她遲疑地伸手,揪住那張揚的一抹紅,等她看清上面的字,整個驚雷劈上她頭頂,內心掀起驚懼的一場海嘯。
盛景-小鬼?
字跡是盛景的沒錯,可這是什麼時候繫上去的?還有……為什麼寫的是小鬼?
姜顏西心頭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她捏緊了那條紅綢,和盛景的點點滴滴在一刻湧入腦海,她好像找到了答案。
我沒恨你…情不由人你很好…你是我的美好…再聯繫到盛景寫在紅綢上的『小鬼』二字……
姜顏西瞬間又是想哭又是想笑,是了,顏西在盛景身上做下的惡,豈是她那點微末的恩惠能夠抵消的,再有盛景男主光環加持的聰慧,猜到點兒什麼也不奇怪。
不過,她是沒有想到,盛景一直以來竟是把她當作小鬼來對待。
雖然說她的存在,從性質上來說也差不離,但就是覺得有些好笑,也覺得盛小崽傻得可愛。
姜顏西頂著模糊淚眼,將自己帶來的紅綢綁在盛景系下的那條紅綢上,白皙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打下一個死結。
她手一揚,兩條紅帶瞬間張揚飛起,熾烈陽光下,恍若是一對翩翩紅蝶,纏纏綿綿紛飛。
視線里,紅影晃蕩。
溫煦的聲音還彷彿在她耳邊隨著山風迴響:「阿盛啊,他在止寧無數次奄奄一息,我從未見過他哼過半個字的痛,唯有你,是阿盛的情緒控制機,他將所有的好都給你,所有的苦痛都默默咽進血肉里,不論發生什麼,顏西,別放棄他……」
太陽太烈太毒,像是要將她皮膚曬到開裂,她再也忍不住,扶著鐵索彎下身子,躲在散散碎碎的陰影里,偷涼將睫毛染得濕潤,橋板上浸開凌亂的深色。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那麼一個人,懷揣著深沉又不安的愛意,守護了她好久好久。
她怎麼會放棄他,她捨不得的,他那麼好,好到她一想起他都心尖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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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索紅橋上,紅綢飛舞,一道單薄的身影蹲在橋中央,肩膀小幅度的不停抖動,嗚咽聲被山風裹挾著捲走,盪散在烈烈空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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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顏西原路返回至山腳時,夕陽已經斜斜照映,拉出來了細長的黑影,她在遍野的橘紅里走回許願鎮,摸出手機準備訂車回去。
她剛低頭,身後猛地傳來一陣拉力,鼻尖竄入一股奇怪的味道,隨即她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再睜眼,眼前的景象變化了一番,她猛地坐起身,她怎麼回到顏家別墅了?
恍惚片刻,她慌忙起身,在床頭看到了她的手機。
她疑惑地拿起手機看了看,日子已經翻過了一天,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她心中升起惑意——無疑,這次肯定是顏茴下的手,可這次,顏茴竟然沒有收繳她的通信工具?
看了兩條消息,她手點到盛景的微信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發,按滅了手機下樓。
走到客廳,姜顏西發現沙發上坐了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
男人鼻樑上隨意地掛著金絲邊眼鏡,手裡拿著一本書認真地看,光線打在他側臉上,映出他柔和斯文的眉眼,明凈的窗外雨聲細細密密,畫面靜謐,倒是美好。
男人似乎是感知到了動靜,合上書起身,正式板正的黑襯衫在他身上彷彿都被染上了斯文氣息,他看見她微微一笑:「你好,顏小姐。」
姜顏西看著他,怔愣地點了下頭,問道:「你是?」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辰通集團辰總家的小兒子辰楠。」辰楠說話同時,也在打量面前的人。
少女在家裡沒有講究,隨意的一身白色家居服,卻掩不去她驕傲精緻的容顏,以及那一雙清澈得出色的眸子,瞳里還帶著些看見他的懵然,濃密卷翹的睫毛上下扇動,看起來十分的乖巧可人。
這段時間,網上的消息他也沒少看到,現在一見真人,便知道了網上那些消息只能是傳聞。
「哦,」姜顏西沒上心,倒了杯水說:「你是來找顏茴談工作的?」
辰楠眸中詫異,「顏夫人沒有告訴你么?」
「什麼?」姜顏西喝水的動作頓住,忽然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預感來。
「我們兩家有意聯姻,而對象是…」辰楠眼神複雜,「我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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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顏西水還沒喝一口,先咳嗽了起來,小臉神色是變了又變,怪不得顏茴這次放任了她,原來是想到了其他的辦法。
聯姻?所以面前這位是來看人的?
她磨了磨牙,深呼吸一口氣看向辰楠:「那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件事,網上的消息你應該也看過吧,你們家不能接受我這樣的人做兒媳吧?」所以趕快走吧,趕快回去和你老爹說,拒絕和顏茴聯姻啊!
辰楠看著那一雙眼眸眨巴眨巴望著他,就差將心思寫在臉上的人,心裡有些失笑,他的身份身邊女人數不勝數,還是第一次遇見恨不得他趕緊走的人,就生出了些逗弄的心思來。
「我們家家風挺開放的,不介意這些,況且如果不是和你,我的婚事也會落到別家頭上。」他朝姜顏西方向走近幾步,說:「目前看來,你長相最是出挑,我倒也是不虧,而且我看你並不像是網上傳的那般人。」
姜顏西連連擺頭,跟著退後,扯開一抹算不上好看的笑,「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我就是那樣的人,你貴公子什麼樣人沒見過,還是…讓我放過你吧?」
辰楠笑而不語。
姜顏西頭疼,也不想和他說了,直接甩出話:「不瞞你說,我前不久剛公開了我的戀情,我的戀情絕絕真,和我男朋友的感情也非常的好。兩家的事情都是顏、我媽自作主張,我很愛我的男朋友,並且…」她抬眼直視辰楠,眸光堅定:「除了他,我不會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
辰楠眸光一閃,指腹在書本上摩挲著,竟是有些羨慕起被眼前人堅定選擇的那人來。
這時,門口一陣動靜,顏茴走了進來看見兩人,即便面對辰楠她神色也沒幾分變化,只淺淺拉了下嘴角:「小楠,聊得怎麼樣?」
姜顏西當即撇撇嘴,面對外人都比她這個「女兒」態度好,顏西可真是可憐呢,怪不得連顏茴的愛意都不稀罕了。
辰楠看了姜顏西一眼,微微笑了下:「顏阿姨好,我們聊得挺好的。」
顏茴冷冷斜睨向姜顏西方向,「顏西」什麼作風她自然知曉,不過是小輩給她面子罷了。她頷首,沒有點破,「那就好,小楠留下來吃頓飯吧,嘗嘗家裡師傅的廚藝。」
母女兩之間莫名的磁場辰楠感受到了,而且「顏西」朝他話也說得十分的明白,他若是再留下來就有些不通世故了。
「顏阿姨,公司還有個合同等我去簽署,飯就先免了,留著下次再嘗。」辰楠婉拒道。
顏茴也沒多留,意思性關心兩句,便放人離開了去。
辰楠一離開,顏茴神色瞬間變得冰冷無比,冰刀子射向姜顏西,怒道:「顏西!看看你乾的都是什麼好事!」
姜顏西不甘示弱瞪她:「那你呢!使手段將我綁回家!逼迫我嫁給不愛的人!」
「愛?」顏茴字眼夾著滿滿的譏諷之意,「愛有幾個用?那樣的小子,對你好不過是有利可圖,等你沒用了就一腳把你踹開罷了。」
「不,不是的。」姜顏西緩緩搖頭,直直地對上顏茴道:「顏茴,是你不懂愛,是你對我這個『女兒』從來沒有愛,所以你對我不管不問,將我對母親的憧憬一點點消磨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