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殺手

「我那天就只是路過學府湖畔，聽到有人呼救沒多想就提劍衝到林子里。」

「一進去就看到幾個男同學圍著個女同學來回推搡，我拎著劍幾下就把他們拍倒在地，喊來學府巡查押著他們到問心堂受審。」

「可堂判問話之下，那姑娘不知和旁邊人說了什麼，一口咬定我非禮的她，問心堂並未多問，一紙辭令便將我逐出學府。」

「嗯，就是這麼個過程。」

「師父，我明明在幫她，她為何還要反咬我一口呢？」

青城山頂白雲觀，一襲青衫束髮的李燃星坐在觀門亭檐下，雙手托腮眺望青綠遠山，額翼兩鬢青絲隨風掠過劍眉，眼神平靜如湖面不起波瀾，張嘴間，語氣似是自語卻又滿含不解。

天際殘陽似火，映於他臉絨根毫可見，似是覆上一層紅霜。

「呵…」

觀門前台階上，身著褐色道袍的李乘風席地而坐，看著斜陽餘暉輕笑一聲，撫須搖頭，似是笑這徒兒傻乎或天真，又或笑這殘陽終有盡，而人心卻無涯，他一聲長嘆緩緩道來。

「燃星啊！世間之事想不明就不去想，世間人心看不懂就不去看，觀己方寸之心，方可靈台清明。」

「明白了嗎？」

李乘風說著，隨手取下腰間酒葫蘆，咕嚕灌了兩口，抹著鬍鬚咂咂嘴，彷彿嘗到人間極味，一臉意猶未盡。

「嘖…好酒！」

李燃星疑惑的看了眼蹺著腿的李乘風，他揣著袖子的手伸向一旁，不假思索拿起倚著門的入鞘長劍抱入懷中，一臉遲疑：「師父…」

「你的意思是說不去想不去看，遵從自己內心行事靈台就會清明對嗎？」

「我明白了！」

「那我現在出發，省得他們跑了。」

正說著，李燃星彷彿明白了什麼，左手握劍鞘右手扶門就要起身。

「誒誒誒！等等…你明白什麼了你就明白！」

李乘風本倚著台階蹺腿，一副悠然自得模樣，聽他所言趕忙抬手攔下，拎著酒葫蘆緩緩起身，拍拍他肩頭，眉心上揚，語重心長說著。

「傻徒弟喲，這都什麼時代了！」

「況且我等身為修道之人，成天打打殺殺掛嘴邊成何體統！」

李乘風說著，按住徒弟握劍的手，扯著他往觀里走。

「來，為師和你好好說道說……」

咻~

嘭！

忽然身後一道巨大破空聲響起，接著便傳來一陣巨響，地面顫動幾下。

嗯？

師徒倆臉色疑惑，腳步一頓四目相對，同時回身看去。

入目便是山腰處一個圓形坑洞，從中間截斷了上山的青石台階。

約十米寬的坑裡正冒出彩色濃煙隨風散去，洞口邊緣碎石滿地。

「我…這…這！」

「呼~」

李燃星悄悄瞥了眼李乘風，只見他正咬牙切齒雙目瞪圓，抓著自己袖子的手正在發抖，可見其內心並不平靜。

李燃星忍不住害怕的縮縮頭，癟嘴忍著笑意。

就師父你這暴脾氣還讓我別打打殺殺！

猶記得前幾日下午兩人上山削石背回，正修理台階時李燃星便聽著李乘風嘴裡不停咒罵著「該死的臭貓」、「老子一劍…」之類話語，不絕於耳。

起因則是當日上午那隻尾隨李燃星一路的虎妖，從一旁林中竄出攔住去路，其通體黑黃紋身威風凜凜，頭上王字霸氣十足。

「昂~吼！」

它高三米，

長六米有餘的身軀充滿壓迫感，嘶吼著抬起它那沙袋大的虎掌拍下。

嘭~

一聲巨響碎石蹦飛，青石台階凹出幾道巨大的龜裂。

幸好李燃星身法略有小成，一個閃身躲過，正欲拔劍之際，一道流光自身後劃過。

咻~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虎妖走的很安詳，妖魂情緒尚且穩定，現場並無其妖屬痛哭，其生前亦未能留下妖言遺囑。

僅有李乘風在旁一臉悲傷，手拎著劍不停抬腳，來回踢著脖子淌血倒地的虎妖，言語悲戚快要失聲痛哭。

「你個天殺的死貓！」

「MD，老子剛打掃完的台階！」

咔嚓~

脊骨不停作響猶如呻吟，體軀尚溫的虎妖彷彿感受到了來自老師傅的關愛。

至於李乘風嘴裡那哀嚎聲，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不知道的還以為正給虎妖哭喪呢。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噗…」

李燃星癟著嘴盡量忍住笑意，抓著自己袖子的手忽然一松，左手握著的劍鞘一輕。

一道身影快如閃電「嗖」的一聲竄到空中，李乘風的怒吼聲響徹整片山林，震得地面都在輕微顫動。

「誰？是誰？」

「藏頭露尾的鼠輩，出來受死！」

「啊~」

李乘風仰天大吼，他發束蹦開一頭雪墨相融長發隨風亂舞宛若瘋魔，拎著劍懸立空中，周身空間陣陣波動。

嗡~

一陣低沉悶響，他身後忽然浮現一道百米高的圓形法陣，於虛空中緩慢旋轉，其上密布無數玄奧符文泛著紅色光華。

李乘風俯視著周圍山林，左右掃視的眼神忽然一頓，似乎發現了什麼，身體猛的向著右邊山林衝去，一臉憤怒吼著。

「宵小之輩，毀我心血！」

「納命來！」

李燃星趕忙沿著法陣尾跡跟上，剛沖入林間就聽有人大聲求饒。

「啊~」

「別別別…誤會！都是誤會！老道長劍下留情！」

「對，都是誤會！老道長饒命！」

林間土坡上，一胖一瘦兩名目睹了老道神威的黑袍男子坐倒在地，正一臉驚恐對著身前提劍怒目而視的老道不停擺手。

「哼！」

李乘風一聲冷哼，長劍向下一松，劍尖入地三分，雙手環抱戲謔看著二人：「毀我台階，要麼留錢，要麼留命！」

「欸？」

兩人臉色一愣急忙點頭，手忙腳亂翻著身上口袋，嘴裡語無倫次。

「賠！這就…這就賠！」

「我倆賠，老道長息怒！」

瘦高個接過矮胖男遞來的兩疊錢，看了眼手中四疊錢，手肘推了推矮壯男，低聲焦急道：「老二，你昨兒不是還收了大少爺5萬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

「趕緊拿出來！萬一讓這高人不樂意了，咱倆今天可就撂這兒了！」

「我想想……對了！」矮壯男撓頭思索，忽然伸手拔下雙腳鞋子，倒出兩疊錢，撿起遞給瘦高個，顫顫巍巍道：「大哥，就…就剩兩萬了！」

啪~

瘦高個一臉驚怒拍了下他的頭，質問道：「你花哪去了你？」

說著偷偷側目，假裝不經意間瞄了眼笑而不語的老道士，見他看來一驚趕忙低下頭。

瘦高個拽過矮壯男黑袍領子，皺眉道：「趕緊拿出來，都這時候了小命要緊！」

矮壯男搖頭攤手，無奈道：「沒了！」

「真沒了……」

說著，矮壯男見瘦高個一臉質疑，拎著兩隻鞋子抖了抖，縮了縮頭弱聲道：「大哥，真沒了！」

「昨夜那小娘們找我，這不……一時沒忍住嘛！」

「今早她說想回家，我就給了她三萬，真…就剩這些了！」

嘭~

說著，矮樁男子丟下鞋子，無力躺倒後腦磕樹，一臉絕望小聲念叨著。

「小翠害我！」

他低著頭的身軀時不時一陣顫抖。

「這傻x！」

瘦高個見矮壯男一臉「放棄治療」內心怒罵一聲，低著頭深吸口氣，抬頭對著面無表情的老道擠了個笑容。

「嘿！這…這位高人，那台階真不是我倆砸壞的！這我倆孝敬您的一點心意，還請收下！」

「我可以對天發誓！真不是我…我…」

瘦高個忽然語氣卡殼，臉色發白盯著老道身後走出的身影，捏著錢的手無力下垂。

「呵~」他自嘲一笑，腦子一片空白，閉上雙眼呢喃著：「我太天真了！你這分明就是故意折磨我倆~」

「嗯？」

李乘風疑惑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徒弟，眼珠子一轉，回頭盯著瘦高個語氣嚴肅道：「說吧！」

「你們不會真以為我是為了一個破台階攔下你倆的吧？」

「速速全盤托出針對我徒兒的計劃！」

「否則……哼哼！」

李乘風語氣一頓殺氣浮現，身後一道百米法陣升起。

咕嘟~

李燃星咽了口口水，有些羨慕的看著身前的巨大法陣，眼睛閃閃發亮。

好羨慕！

唉~可惜不是我的！

「師……」

李燃星張了張嘴，見李乘風抬了下手，便點頭閉口安靜看著。

嘭~

李乘風踢了踢癱坐的瘦高個，見他一臉絕望抬頭看著自己，拿起長劍對著他脖子比劃了個弧度，面無表情盯著他。

「再不說可就沒機會說了！」

「我…」瘦高個臉色掙扎，忽然皺眉捏住鼻子，側目瞥了眼矮壯男，見他褲子濕了一片急忙嫌棄扭過頭，抬起頭看著李乘風。

「老道士，我說了你可要放了我倆！」

「否則我不說！」

瘦高個臉色蒼白別過頭看著地面枯葉，心臟咚咚狂跳。

只能賭一把了！

儘管不知道這老道是不是在誆自己，供出計劃尚且有一線生機，大不了離開青城市。

至於嘴硬試探這老道，試試可真就……

「呵，說吧！說了我饒你一命。」

李乘風見瘦高個一臉懷疑盯著自己右手，露出個耐人尋味的笑，手中長劍遞向身後。

「這樣總行了吧？」

瘦高個瞥了眼提著劍的李燃星，一咬牙抬頭望向面無表情的李乘風。

「老道你可是得道高人要信守諾言……」

說著瘦高個伸手一指李燃星。

「昨夜林家執法堂執事找來我倆，各自給了兩萬塊要取他人頭，事成之後另有十萬，至於為什麼要殺他……」

「這我就不知道了！」

瘦高個說完一臉如負重釋，彷彿心底壓著的石頭不翼而飛。

「嗯！」

李乘風點頭，回身對李燃星使了個眼色，嘴唇上下開合未出聲比了個「殺」的嘴型，接著便向山林外走去。

李燃星點點頭，提著劍一臉平靜對地上二人念了句：「走好！」

說完，提著劍的手一揮。

哧~

「你……」

瘦高個聞言一驚，抬頭張了張嘴，眼角餘光一道劍芒閃過，他伸手捂著脖子，只覺眼前烏黑。

「騙…」

嘭嘭~

話音未落，兩人捂著脖子雙雙倒地，瘦高個的手無力放下，矮壯男雙腿抽搐幾下頓時挺直，兩人斃命。

李燃星從口袋摸出包小紙巾，輕輕擦乾淨染血長劍，轉身離去，走了幾步頓了頓腳。

「我師傅說不殺你們，我可沒說！」

「要怪就怪你們自己起了貪念。」

「呵~」

輕笑了聲，李燃星腳步幾個起落，消失於林間。

不多時，原本寂靜無聲的林中響起陣陣踩踏枯葉的腳步聲，黑暗中一雙雙猩紅的眼眸看了眼失去生機的兩人。

緊接著齊齊扭頭小心張望著山腰處拾階而上的背劍身影。

見他腳步忽然一頓，林中一道道黑影眯著猩紅的眼紛紛後退幾步，似是怕眼中紅光引起背劍人的注意急忙低下頭。

片刻后。

各自抬頭看了眼台階之上再不見那道身影，林中黑影猩紅的眸子相互對視，遲疑了幾分鐘。

寂靜無聲的林子里瀰漫著不安的氣息，空氣彷彿凝結，直至一道黑影試探著踏出一步。

「吼~」

「嗷！」

「嘶……」

接著此起彼伏的野獸嘶吼於林中徹響，向著倒地兩人一擁而上，樹木撞斷聲與野獸身軀碰撞聲混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