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城除惡 第一章 紅門遺孤
漠北龍城,其實是黑山、青山、雲山與龍門紅山之間的一座古城,至於到底有多古老,誰也不知道,只知道這裡有數不盡的古老門派,有長期駐守的王爺府,還有一群古老的居民。
時近7月,繁花青葉,一片青紅。在青山腳下的官道上,零散的走著一些人,一個老和尚帶著一個小童慢慢的走著,老和尚的光頭在太陽下顯得甚是明亮,其步履有些蹣跚,小童子跳躍著輕巧的腳步,圍著老和尚跑來跑去,顯得格外的興奮,時不時的揮舞著手裡的包袱,扯著老和尚的胳膊:「師父,我們今天的藥草都賣完了,有好多錢呢」。老和尚慈祥的看著這個小子,清咳一聲:「瞧把你美的,我教你的藥草詩背熟了嗎,快念給我聽聽。」
小童子不情願的哼了一聲,還是邊走邊念了起來:「硫黃原是火中精,朴硝是它對頭人,水銀莫與批霜見,狼毒最怕密陀僧,巴豆生就烈火性,最忌牽牛一路行,丁香莫與鬱金見,藥性不同要小心,用對可以救性命,用錯那可要了命。」
小童子驕傲的看著老和尚:「師父,我念的對不對啊」,老和尚手屢長須點點頭道:「還有呢?」
小童子小腦袋一耷拉,稚嫩的聲音繼續念道:「發汗之最是麻黃,清熱之最是石膏,瀉火之最是黃連,涼血之最是犀角,開竅之最是麝香,補氣之最是人蔘,補陽之最是鹿茸,溫里之最是附子,退黃之最是茵陳,消食之最是……消食之最……」
「消食之最是什麼?」老和尚揮手在他的小腦袋上就是一巴掌,「消食之最是神曲,瀉下之最是大黃,記住了嗎?」老和尚剛抬起巴掌,小童子嘿嘿一笑,調皮的跑開了,就在師徒倆打鬧之時,一路人馬疾速飛奔而來,老和尚急忙把童子拉到跟前,人馬就絕塵而去,揚起一路塵煙,老和尚僧袖一揮,拂去灰塵,小童子轉著靈動的大眼睛,看著消失的人馬問師傅:「這是什麼人啊?」
老和尚輕嘆一聲:「看衣著,袖口都綉著一支箭,應該是黑山神器門的人馬,最近似乎在城裡活動的比較頻繁啊。」
「神器門很厲害嗎?」
老和尚摸摸童子的頭說道:「神器門武功倒是不怎麼樣,但聽說兵器和暗器是一絕,連王府都要買他們的兵器呢?這麼多年,也是這龍城四大門派之一」
童子的大眼睛一轉,又問道:「師父,那龍城其他三大門派都是哪三家啊」
老和尚正欲給小童子解說,忽聽前路一陣嬉鬧和女子的尖叫,忙趕前觀望,師徒兩隻見不遠處四個彪形大漢,各個虎背熊腰,正攔住一個女子一邊調笑,一邊動手動腳。過路的人也沒幾個,撞見了都遠遠躲開,裝作沒看見一樣的走開,老和尚鬚眉緊蹙,把小童子拉到身後,站立一旁,童子從身後探出頭來問師父:「他們是誰啊?」
老和尚沉聲說道:「龍城四虎,幾個市井流氓,仗著有點強身功夫和王爺府的一點關係,四處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燕男,你記住,我們平民百姓,最好不要招惹這種敗類,當你有了一定能力可以自保后,這種人最好見一個殺一個,這種人留在世間就是個禍害。」
其時,四虎已經圍住了女子,拉扯間,婦人的衣襟散開,已漏出一片雪白的肩頸和一條紅色的褻衣肩帶,四虎更是言語輕浮,眼神猥瑣的盯著婦人的前胸,欲要上前猥褻,正欲動手時,只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混賬,住手」,四虎一愣,環顧四周,發現竟是一個老和尚帶著個小徒弟,而老和尚背後的孩童正怒目圓睜的瞪著他們,四虎滿臉的狐疑與不屑,轉身走過兩個,擼起衣袖漏出粗壯的手臂,伸手就抓向燕男,這時老和尚僧袍一抖,人已擋在面前,四虎一怔,手卻沒停,手掌由抓改拳,碗口大的拳頭硬生生的轟了過去,燕男只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響,已和師父一起跌在地上,老和尚手扶胸口,嘴角已滲出絲絲鮮血,依舊周身護住燕男,稽首宣著佛號:「阿彌陀佛,施主光天化日,為難婦人,有悖倫理,念我佛慈悲,我這裡還有些銀錢,還請收手自行離去。」
四虎大嘴張開,口吐惡言:「死禿驢,帶著個小禿驢,敢管老子的閑事,我看你活夠了,哥幾個,不如先打發了這個和尚再伺候這個小婦人。」又有兩個大漢過來,凶神惡煞般的展開了拳腳,燕男始終被師父雙臂護住,重重的拳腳雨點般落在了師父身上,燕男直覺鼻子酸酸的,雙眼已是模糊,他大喊著師父,只想奮力掙脫師父的保護,就算被打死,也要衝過去咬這些人一口,慢慢的,師父的臂膀不再有力了,身子也不再挺立,燕男乘機站了出來,握緊拳頭就沖了過去,抱住一個大漢的腿張口就咬了下去,狠狠的撕咬,燕男能感受到牙齒的痛感,大漢被突如其來的劇痛驚得大叫一聲,一拳揮出,燕男直覺頭部一陣眩暈,人已飛了出去,接著被一直大腳死死的踩在地上一動不能動,被咬的四虎之一早已暴跳如雷,他行惡這麼多年,可能還從來沒在孩子身上失手過,極大的憤怒讓他發瘋一般朝燕男的頭部踏下來,這一腳下去,燕男不死腦袋也要開花,燕男咬牙死死盯著四虎,嘴裡擠出一句話:要麼打死我,不然總有一天,我會打死你們。
當燕男已準備閉上眼睛等待死亡,忽然一陣塵沙捲起,蓋住了他的眼臉,接著就聽見兩聲悶哼,兩個七尺大漢直直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眼中泛起一絲驚恐,而其餘兩虎剛起身上前,瞬間一個黑影掠過,另外兩個也飛了起來,狠狠的砸在地上,頓時呻吟不斷。燕男艱難的爬到了師父身邊,此時的師父口角血跡未乾,胸口還劇烈的起伏著,燕男扶起師父,老和尚慢慢的睜開雙眼,慈愛的撫摸著燕男的頭髮。燕男鼻子一酸,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師父,我錯了。讓你受牽累。」
老和尚搖搖頭:「燕兒,不要哭,你做的沒錯,有一身正氣永遠都沒錯,只是你要記住,除了正氣,你還要有能力保護自己,也要保護自己身邊的人。」
燕男用力的點點頭,慢慢扶起師父,回頭才發現,面前一位黑甲軍人筆直的立在跟前,面色冰冷,直的就像一座山,一座高山,能在眨眼間掌握人的生死,在當時燕男的眼中,這種人簡直是就是天,是仰視的存在,這個人就是在他將要被踏死的時候及時出現,瞬間救了他的人,如今他站在跟前,紋絲不動,絲毫看不出剛才驚鴻一擊,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他身後便是一列駿馬騎士,中間是一輛華麗的馬車,用華麗的絲綢圍護著,黑甲人徑直走過去,在車旁俯首說了幾句什麼,片刻,車簾挑起,前後走下兩個少年,一男一女,皮膚皙白,衣著高貴,滿身的珠光銀玉,在太陽下閃閃發光,二人皆一身紅袍,腰肩筆挺,男的目光深邃,小小年紀,卻舉手投足間一臉老成,身後的女孩目光靈動,雙眼如一汪泉水般清澈,好奇的看著一身灰土和血跡的燕男。
少年手扶寶劍,犀利的眼神橫掃一下眾人,轉頭看了一眼黑甲人,黑甲人恭敬的頷首走到他身側,抬手指了指還躺在地上的龍城四虎,少年劍眉微蹙,雙眼寒光的看了一眼四虎,燕男都渾身一個激靈,小小年紀,這種眼神卻如箭一般的冰冷,四虎幾人見勢不妙,連滾帶爬的站起就想跑,可剛轉頭就又飛了回來,黑甲人已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面前,依舊平靜的看著他們。四虎哪裡見過這種局面,平時橫行霸道的氣勢早已蕩然無存,剩下的只剩下恐懼,死亡的恐懼。幾人幾乎是爬到少年面前,跪地梆梆的磕著響頭,哪裡還管是個小孩子,開口閉口的少俠、小爺的叫著饒命,華服少年冷哼一聲,轉頭看向燕男和老和尚,指著四虎問:「他們四人是否作惡,欺辱你們?」
雖年紀與燕男相仿,可那種威嚴和氣勢讓燕男覺得無法直視,無法不回答。
「這四人光天化日調戲婦人,我只是說了一句,就被他們把我師傅傷成如此,簡直罪大惡極。」
華服少年目光一凜,轉向四虎:「是嗎?」
四虎慌忙磕著響頭:「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我兄弟以後再也不敢了,請小爺饒命啊。」
少年審視著四虎:「在龍城腳下,敢行惡如斯,真是狗膽包天,這次讓本少撞見,絕不留情。」四虎聞言,早已全身發抖,嚇得魂飛天外了,哪裡還有平時的惡像,疼哭流涕的喊著:饒命啊,小爺,我們兄弟與王府有些淵源,看在王府的面子上,就放過我兄弟吧,以後定當做牛做馬……。
四虎本想借著王府的名聲保得性命,可少年聞聽王府二字,面容冰冷更深,嘴角抽動一下,鏗鏘一聲拔出懷中寶劍,聲音如同龍吟,一道寒光閃爍,瞬間指向四虎之一,就在燕男定神之間,一朵血花綻開,隨著一聲慘叫,四虎之一的一隻耳朵已落在地上,華服少女雪白的雙手早已輕捂朱唇,顯得有些吃驚。華服少年一劍即出,輕盈舞出一朵劍花,即將再次刺出,可被少女悄悄拉住,少女大眼靈動的在少年耳邊輕輕耳語幾句,又俏麗的站在旁邊。少年真的沒再動了,又一聲龍吟,寶劍回鞘。回首看了一眼燕男,目光深邃。他喊了一句「黑鷹,把你的寶劍取來。」
只聽一陣鏗鏘之聲,黑甲人雙手托住寶劍送到燕男面前,燕男一怔之際,只聽華服少年說道:「我父壽辰將近,在此期間不宜殺戮,既然此四人欺辱你在前,借你寶劍,教你處置,如有反抗,定叫四人生死不能。」
燕男十幾歲,還從來沒用過寶劍,甚至連近距離的觸摸把玩都沒有,面前就是一把劍一把真實的劍,能殺人的劍。他撫摸著劍身,冰冷沉重,燕男握住劍柄,用力一拉,一聲脆吟,一道寒光擊閃,燕男不覺眨了眨雙眼,這把劍是他有生以來雙手第一次使的劍,可以給他帶來安全感,也可以殺人。他抬頭看看師父,老和尚嘴角微動,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他又看著四虎,如今雖是死亡在即,可他們看燕男的目光卻帶著恐懼與不甘。
隨著「嗆啷」一聲劍鳴,燕男手裡的長劍又回到鞘中,並送還到黑鷹手中。「咦」華服少年面帶驚疑之色,背後少女也瞪著大眼睛好奇的望著場中的這個少年,燕男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向四虎說道:「不錯,我今天不會殺你們,但並不說明你們不該死,但我若今天殺死你們,也是假借人威,你們也心有不甘,我師父教導我,伸張正義不是自尋死路,我要有能力自保和保護我的親人,你們記住我的話,保護好你們的狗命,等有一天,我燕男自當來取,你們滾吧!」
一番話說完,四虎面色沉靜,心也在發顫,不想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會說出這樣一番驚世之言,就連旁邊的黑鷹竟也有些動容,華服少年面帶著不可名狀的微笑,少女櫻口微張,依舊好奇的觀望著,明目皓齒煞是好看。四虎雖是得到了燕男的特赦,可依舊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均看向華服少年。少年神色平靜的看著燕男片刻,便自行走向馬車,只聽黑鷹大喝一聲:還不快滾,如再行兇,定斬不赦。看著四虎狼狽的逃走,燕男攙扶著師父,又向前走去。只聽見身後車馬聲動,可燕男沒有再回頭,他知道,他與這些人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不應該有什麼瓜葛。
當馬車經過燕男的身旁時,停了下來,車簾掀起,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飛了出來,正好落到燕男的懷裡,燕男抓住時,車裡響起華服少年冰冷的聲音:「這是我家的令牌,如有事,可帶著它去找我,對了,我叫秦月。」
馬車揚塵而去,只留下燕男師徒兩孤獨的身影,燕男不知道,在馬車過去後車簾后一雙大眼睛,久久的注視著他,直到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