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震

洛莫是一隻M號星球上的小老鼠。由於進化的原因，適應能力超群的老鼠一族是M號星球上的霸主，洛莫經常為此感到驕傲。

鼠國法律規定：前六分之一的生命，都必須在學校接受教育，從剛會說話起，洛莫就在學校里待著，洛莫不喜歡學校。了無生趣的教科書、神經病一樣的考試和歇斯底里的老師都叫洛莫感到學校生活毫無意義。

「鼠國年度選拔考試，是一隻鼠一生中最重要的分水嶺，優者勝，劣者汰。只有最能幹的老鼠才有資格往上走，進入社會的上流……」。聽著課堂里老師又在強調年度大學聯考的重要意義，洛莫就一陣陣的難受，有一種想嘔吐卻又吐不出來的感覺，「愜！就算上不去，我去當個兵鼠不是一樣能混口飯吃嗎？」洛莫心裡不滿的道。

兵鼠是鼠國的一種職業，通常身強力壯的鼠都會去從事這個職業，洛莫總覺得自己身體強健，適合幹這一行，洛莫的父親就是鼠國兵團的一名兵鼠。洛莫覺得自己應當子承父業，去兵團上碰碰運氣。

回想起前幾天在家中，老頭問過自己：「夏天眼看就要畢業了，有什麼打算？」

「還沒想好，要不繼續讀書吧。」洛莫當時很心虛，自己什麼水平自己知道。

「去我的機構接班吧，」父親不容置疑的說道：「我在兵團上班一輩子了，給你謀個差事還是不成問題的。」洛莫的爸爸是鼠國X兵團的一名小官僚，他說要給洛莫謀個差事，那就是一定能行。

「我還想再往前闖闖呢，聽說兵團里的都勢力眼的很，我證書等級低了會被人歧視。」洛莫小聲說道。鼠國為培養人才，給考核合格的人才發放四等證書，分別是：金麟角、銀鳳羽、銅靈龜和鐵青龍。洛莫畢業后可以拿一個鐵青龍證書，但由於等級證書過低，如果僅憑鐵青龍就入職，在前途上甚是堪憂。

「知道就好！」洛莫的爸爸把音量提高了八度：「兵團上後勤部門正好有缺，我給你報過名了。過了這陣子就去接班，一個蘿蔔一個坑，晚了就沒你什麼事了。」洛莫的母親也極力告誡兒子：「先去接班，在兵團上還可以自學學歷。」在父母的輪番勸告下，洛莫最終同意拿了鐵青龍畢業證就去接父親的班。

「喂，學習委員叫你交複習資料費。」說話的是洛莫的好友板頭，只見他用力的拍了洛莫的肩膀，幸災樂禍的說道。板頭是一名黑鼠，頭頂有一片白色毛髮，由於這一大片白毛像刺一樣倒立著，而板頭也總是把髮型打理的十分酷炫，因此所有人都叫他板頭，真名反而沒人叫了。洛莫一回頭，看到了一個婀娜多姿的影子款款走來，一個叫白絮的姑娘款款靠近了說道：「你們兩個都是釘子戶！」

洛莫與板頭都是學渣，從來都故意對抗學校，不買複習資料，況且洛莫對這種靠刷題對付考試的技術手段十分厭惡，還要把自己為數不多的零用錢拿出來買這些垃圾，聽到白絮的話更是忿忿不平，惡狠狠的對著她說道：「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吾生有涯，而知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再說了，天才如哥，我還用刷題嗎？」白絮見他如此不求上進，厭惡的皺了皺眉頭，把嘴一撇，轉身快速的離開。洛莫雖然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一雙眼睛卻沒有離開白絮的背影，——這個姑娘還是很可愛的。

突然，教學樓震蕩了一下，灰塵夾雜著天花板的碎屑落了下來，洛莫覺得頭有點暈，像暈電梯時的那種感覺。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地震了！」，一剎那的寂靜過後，整個學校瞬時變得鼠聲鼎沸，大家奪路而逃，洛莫下意識的拉了一下板頭，出門時卻看到白絮被擠倒在走廊上，彎腰用力雙手一抬拉起了白絮，慌忙逃奔出去。還好，教室在三樓，而且短暫的震動過後，樓房並沒有坍塌，等逃到安全的地方，只看到三三兩兩的鼠們，在操場上扎堆聚在一起。由於是開學季，大家都穿著整齊的禮服，黑亞亞的一片，眼睛里全都流露出慌亂的神情。

從旁邊同學的身上，洛莫看到了大寫的「驚恐」二字，和對方講了好幾句話，他都沒有應答。洛莫覺得這不過是一點點小驚嚇，但眼前的幾千個鼠同胞身上還是流露出這幅恐懼的模樣，洛莫心道：「都站在操場上了，還怕個什麼，連房子都沒有塌一間！還是我這個兵鼠膽子夠肥，哼哼！」洛莫馬上要去兵團接班當一個兵鼠，在M號星球上，大家普遍認為斯文高學歷的鼠最有貴族氣質，而兵鼠則只是干粗活的。看著這幫「貴族」嚇到的表情，洛莫心裡頗有一點得意。

「同學們，剛才是我們鼠國阿爾法地區發生了一起地震，震中距離我們1000公里，大家不用害怕，」校長在大喇叭里操著一口不南不北的鼠國雅言說道：「震級大約是7.8級，不過震中區離我們還遠著呢。但是，為防止意外，大家在沒有接到通知以前，不要靠近建築物，請大家耐心等待！」洛莫只覺得心裡咯噔的一下，因為白絮和板頭的家就在阿爾法地區，看向白絮時，只見她連忙抬起手臂使用臂環式通訊器急急忙忙想給家裡聯繫，但是通訊器已經撥不通了——在場的所有通訊器全部都處於佔線狀態。

幾個兵鼠在建築群外拉了一道警戒線，不讓大家靠近。

「給打個掩護，我要去寢室取金錯刀。」白絮說道。

「你不要命了？」洛莫道:「廣播里不讓靠近建築物。」

「知道，我住在阿爾法地區，得回家一趟，不拿錢怎麼辦？」白絮道。

「我轉給你。」說罷，洛莫抬起手臂，打算用通訊器給白絮轉賬，卻突然想起白絮的通訊器舊了一代，只有通訊功能，不能收付款。

望了望近處的大樓，看起來不像要倒塌的樣子，況且半個小時過去了也沒有餘震傳來，洛莫道：「那你小心點！」於是借著地震的事和管理員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起了閑篇。

趁著洛莫和管理員套詞的功夫，白絮悄悄的繞過警戒線，躡手躡腳又快速的回到寢室里去取東西。遠遠望著白絮偷偷摸摸，又飛奔而去的樣子十分滑稽，洛莫露出了會心的微笑。若是往時，洛莫定會出言譏諷，笑話她動作都不協調，如今心裡卻十分擔憂，暗暗祈禱千萬不要餘震。不一晌，白絮安全回到了操場，洛莫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你的這把金錯刀賬戶里還有錢嗎？」洛莫道，「要不，我再給你轉點？」白絮的金錯刀是中星城商業銀行發行的，琉璃一般的工藝品，為了美觀，白絮還給它掛了一個紅色的流蘇。

「我這裡有，」白絮道：「夠路上用的了。」

白絮是個很有主見的姑娘，見她這麼說，洛莫也只好作罷。

三個朋友坐上計程車一路狂奔，洛莫把白絮和板頭送上了回家的火車。等離開車站大廳，廣場大屏幕上播放著正在發生的新聞，只聽得那個主播說道：「據悉，有一顆不明飛行物今天下午3時15分，墜落在阿爾法地區，由此造成大地震，此次地震的地震波環繞M星球6圈……」

大街上的鼠群嘰嘰喳喳，幾乎都在議論大地震的事。一個穿著時髦的漂亮白鼠繪聲繪影的說道：「知道嗎，有外星飛船掉在了阿爾法地區，飛船爆炸引起的地震。」另一個鼠接著說道：「就是，聽說地震波環繞M星6圈呢。」洛莫聽著這群不著調的同類胡侃，心中頗不以為然，暗道:「真能胡扯，隕石就說隕石，說的什麼外星飛船，年年有第三類接觸，可誰也沒見過外星生命體，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和外星生命體掛上鉤，黃色小報就靠這個混飯吃，年年報道這種不著調的假新聞，不用說，這次的『UFO來襲事件』，一定又是那個三流媒體瞎編出來騙流量的。」一轉眼，心裡卻是十分為白絮和板頭著急，如此嚴重的地震，想必他們的家裡一定出了大事。

隨後連續的幾天里，洛莫又給板頭和白絮聯繫了幾次，板頭根本聯繫不上，白絮在通話中只說自己家裡出了點事，具體再問她也不肯細說了。

又過了三十幾天，板頭、白絮和其他一些回家探親的學生陸續回到了學校，白絮平時就冷冷的，如今更不肯隨便說話，就連一向喜好說話的板頭也變得十分沉默。洛莫一打聽才知道出了什麼事：白絮的父母在大地震中全部遇難，沒有了經濟來源，這次就算考中了高等學府也難以繼續深造。板頭的家裡還有一個老娘，先前精神就不太正常，這次又受了點驚嚇，狀態就更壞了，雖然在地震中幸運的沒有受害，但是瘋瘋癲癲的病卻有點嚴重了。

板頭的情況還好一些，畢竟母親原本精神就不太好，最近不過重了一點而已。而白絮卻是外表堅強，內里分明是綳不住了，洛莫有幾次都見她神情恍惚，上課時總是走神。平常從沒見考試題目能難得到她，現在竟然發現，她好像所有科目全都不會做了。洛莫本想說些話安慰一下她，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在大地震中父母雙亡，遇到了天大的難關，自己白丁一個，根本幫不上什麼忙。眼看著大學聯考就要開始，白絮的成績卻直線下降，洛莫也不免為她擔憂起來。

「準備的怎麼樣了？你要考哪所學校？」洛莫在一個角落裡小心的同白絮搭話，白絮卻只是小聲嗯、嗯，害的洛莫從教室到餐廳跟隨了她一路，可是她金口玉言，嘴裡連兩個字都不肯說出來。洛莫頗有點失望，不知道這個小妞為什麼不肯和自己說話。

由於父親的力薦，洛莫在兵團里掛了個號，暫時安排在倉庫幫助清點貨物，算是編外人員，只等著畢業季早點到來，洛莫就可以憑藉鐵青龍證書到兵團里謀個正式的編製。X兵團是准軍事組織，平時不負責打仗，算是民兵性質，主要任務是屯田墾荒，保證鼠國的軍糧供給，必要時協助維持當地治安。

洛莫和另外一個倉庫管理胖倉鼠關係極好，這個被叫做郭胖子的胖叔叔很有人緣，雖然脾氣火爆，但為人十分和善，在他的領導下，洛莫協助清點貨物，每天發貨、點貨，乾的不亦樂乎。由於要參加畢業考，洛莫跟郭胖叔請了個假，雖然這種考試不過走個過場而已，但也不可缺考。

「白絮，這次考完，還有兩個月就是大學聯考，你爭取考個好大學。」在學校角落裡，洛莫鼓起勇氣悄悄的對白絮說。

「你不考嗎？」白絮有些驚訝的問道。

「我不考，我什麼水平你知道的。」洛莫答道。

「我也不想考了，活著真沒意思……」白絮有些泄氣的說道，說罷還嘆了一口氣，眼淚也咕嚕嚕流了下來。

「不要胡說，只要你拿到銀鳳羽就是一番新天地，再說憑你的本事，拿個金麟角都不成問題。而且，我明天領了鐵青龍就可以去X兵團上班，應該很快就發工資，所以……」洛莫不知道銀鳳羽到底有甚麼用，只是本能的覺得，那個紅皮本本應該很有用，所以就拿來勸解白絮了。

白絮收了眼淚，緊縮的眉頭舒展了些，吸了一口氣，睜大了眼睛望著洛莫，一絲紅暈爬上了臉龐——洛莫的意思她聽懂了。看了看四下無人，洛莫用顫抖的手從包里掏出一個最新款的通訊器交給白絮道：「你那個通訊器過時了，這個給你。」白絮的臉更紅了，既不肯說話，也不肯伸手，給她遞紙條的雖然不少，但像這樣硬把東西塞給自己的卻只看到眼前這一個，有心不去接時，洛莫卻把東西硬塞進她的手裡，不待回應，轉身離開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