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1閣
第七章
站在校門口的許北流此時正東張西望尋找著時祺的身影。
當許北流看到時祺與一個女生並肩向他走來時,許北流難以置信的揉了揉了眼睛,終於確認眼前這一幕不是幻覺。
「這這這……這位漂亮姐姐是……?」
許北流瞪大眼睛問道,陳若淺淺一笑,露出兩個酒窩,開口道:
「你好啊,我叫陳若,是時祺的同學。」
「你好你好,我叫許北流,叫我小北就行,是時祺的好哥們。」
許北流爽朗一笑,露出兩顆虎牙。
就這般,時祺與許北流放學回家的路上,多出了一個叫陳若的女孩。
…………
禹杭,海曙區
在這座有著「地上天宮」美譽的都市之中,數不勝數的高樓大廈接袂成帷,十字街頭星羅棋布,每至夜幕降臨,燈光璀璨的禹杭城可與天上星河相映成輝,天上仙宮也不過此番盛景。
於海曙區北方的一座名叫仙台山的小山之上,山腰處坐落有一座閣樓,名為天一閣。天一閣始建於明嘉靖四十年,距今已有四百多年的歷史。
偏居北方一隅的天一閣好似一行將就木的老者,倚靠著仙台山,歷經四百年風雨飄搖,守望著禹杭這座城從窮鄉僻壤成長至如今的地上天宮。
仙台山下華燈璀璨,而仙台山上卻是一片黯淡,僅在天一閣上依稀可見幾點燈火。
天一閣分兩層,上層為一整間,下層為六開間房,形成「天一地六」的格局。下層六開間房內藏有歷代古籍約有三十萬卷,其中孤本珍本甚豐。
上層四方開窗,近似一亭,內部陳設古樸,除去兩隻蒲團,一張矮腳烏木桌外再無別的擺設。
蒲團上一老一少兩人相對而坐,身穿素色道袍的老者發須如霜,雙目微閉,氣息綿長,盤腿而坐,雙手平放在身前,左手在外右手在內,虎口交叉,結子午印。
坐在老者對面的是一男孩,唇紅齒白,不過卻頻頻點頭,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未見老者有什麼動作,男孩突然嚎叫一聲,頓感手心一陣火辣辣的痛。
男孩痛的呲牙咧嘴,忙對著掌心吹氣,偷瞄了一眼老者,眼神中儘是埋怨。
老者睜開眼,男孩慌忙收起埋怨的神色,正襟危坐,視線下移,不敢直視老者。
老者名范禮,為天一閣第十五任閣主,對面的男孩名為范澈,與范禮是爺孫。
范禮如今已是八十三歲高齡了,但他那一雙眼睛卻是清澈明亮,全然不似老人渾濁昏黃,彷彿內里蘊藏了一片星河。
范禮微嘆一聲,擺了擺右手。
隨即便有一名侍女捧著一副捲軸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俯下身將捲軸放在烏木桌上徐徐展開。
細看那侍女的相貌,雖是楚楚動人,可卻有種怪異的感覺,五官好似畫上去的一般毫無生氣。
平攤在桌上的那副捲軸上漆黑如墨,男孩疑惑問道:
「爺爺怎麼把星圖給取出來了?」
「小澈,定氣凝神,仔細看好……」
范禮右手拂過星圖,只見原本漆黑的捲軸緩緩浮現出一道道暗金色的曲線,金線縱橫交錯,組成一副繁奧的圖案,金線的交叉點便如夜幕中的繁星,有的黯淡,有的明亮。
之所以被男孩稱為星圖便是因為這副捲軸記載了以往日子裡所出現的特別的星象。
范澈依言凝神看向這副星圖。
星圖之上,
那些縱橫交錯的暗金曲線便是星軌了,那些或明或暗的光點便對應著天上的眾多星辰。
古代觀星術士丹元子在他的《步天歌》中將所能觀測到的星域劃分為「中官,四象,外官。」
「中官」即北極附近的三垣,為「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三區域。
「四象」即黃道及赤道近旁,為「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象,每象包含七個區域,合為二十八星宿。
「外官」即是二十八宿以南的星域。
星海之無垠,縱使在怎麼濃縮也無法在這紙上方寸之間完整的顯露出來,因此星圖僅能截取部分區域的星象加以記載。
天一閣有專門一間密室用以儲藏這樣的星圖,自建閣伊始,記載特殊的星象便是每一任天一閣閣主的要務之一。
范澈面前的這副星圖截取了中官紫微垣,天市垣兩區域的星象。
范澈能夠清楚看到紫微垣區域里北斗七星中的天璣星光芒大盛,天市垣星域中南北區域各起一星,分別為長庚星與含譽星,兩星似有相映爭輝之勢。
「可有看出什麼了嗎?」
范禮問道,范澈從星圖上收回視線,結合自身所學恭敬回答道:
「爺爺,依我看來,七星中天璣星為耀珠之意,主大勢變動,長庚主殺伐,為凶星;含譽主福澤,為瑞星。」
「這三星一同出現,或許是預示著天下大勢將因為這兩星的爭輝而產生變動,但最終會走向哪個方向,我還看不太真切……」
范澈說出自己的看法后心中便直犯嘀咕,心想自己近日來對待每日的課業並無懈怠阿,所以並不知曉爺爺這一突然考校的舉動是何用意。
范禮點了點頭,再度拂過星圖,星圖上出現了一行小字:
「長庚入月,含譽漸明。雙星並顯,禍福相依……」
「小澈啊,這副星圖是十五年前也就是千禧那年我所觀測到的,你的結論和我當日的批註相差無幾,這說明你在觀星一道已經算是登堂入室了。」
范禮聲音中帶著欣慰,指向閣外的星空道:
「從長庚星和含譽星的星軌來看,它們終有交匯之日。這十餘年間,長庚星氣象恢宏,吸引了三顆輔星拱衛在近旁,而含譽星則是平平無奇周圍無一顆輔星……」
范澈不禁問道:
「爺爺,含譽星式微而長庚星勢大,含譽星會在交匯之際隕落嗎?」
范禮撫掌而笑道:
「這也未必,世事就像下棋一樣沒有定局,乾坤變幻莫測沒有定數,星象亦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之中,我們觀星術士窺探星象也只能看到大致的方向而不能得到準確的結果,所以長庚含譽雙星誰會隕落還未可知,或許會有更出人意料的結果也說不定……」
范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范禮站起身,來到閣外,范澈乖乖跟在范禮身後,山間夜風微涼。
范澈接過侍女遞來的一件外衫,隨後拽了拽范禮的衣服,范禮看到后笑著彎下腰,范澈便踮著腳將外衫搭在了范禮身上。-
范禮雙手搭在扶欄上,望著滿天星斗,嗓音滄桑道:
「上天垂象,聖人則之……我們觀星術士的所求不過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以達到盡言天事的境界,但我此生恐怕是無法觸及到那個領域了……」
范禮蒼老的聲音中有著說不出的落寞。
范澈皺著小臉,雙拳緊握,倔強道:
「不會的!爺爺,您身子骨還硬朗著呢!一定行的!」
范禮笑著揉了揉范澈的腦袋,輕聲道:
「想我十八歲那年下山,第一次知曉原來世上竟有人的雙眸能讓億萬星辰都黯淡下去……只是我啊,終是沒能打破命定的詛咒。」
「我自認為勘破了星辰的奧秘后,憑藉我這雙眼睛世間萬難在我眼前皆如洞若觀火,可當她眼裡的光在我懷中熄滅以後,我作為觀星術士的驕傲在那一刻悉數支離破碎。」
「當失魂落魄的我想要戳瞎我這雙引以為傲的眼睛時,我的師父,也就是你的高祖父將我丟回了天一閣,留給我一句話是這麼說的:
「混賬!你想讓祖輩四百年的心血付之東流嗎?!你若是悟不明白,就一輩子也別出閣!」
「我在這天一閣畫地為牢六十多載,仍未走出困囿,所以那次下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范禮從茫茫夜幕中收回視線,望著年輕的范澈眼神殷切道:
「小澈,世事雖多艱,仍願你能保持寸心如水,你的眼睛一定能比我看的更遠……」
范澈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
夜色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