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心事難表
眾人這還是第一次見竹青發火。
雖然大家對竹青並不了解,但是好歹竹青也在府中住了幾天。整個府中也就這麼幾個人,那時候大家見到的竹青溫文有禮,從未有人聽他大聲說過一句話。可是剛剛,他卻出言喝止洛子遇。
從來不發火的人若是哪一天真發起火來,那可是很嚇人的。
洛子遇也被竹青的反應給嚇到了,遂住了聲,不敢再大喊出聲,只是小聲的嗚咽著。
「輕兒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有事的。」
從剛才的一聲怒吼,到現在的喃喃自語。誰都能感覺到竹青心中的害怕,但是誰都不敢出聲。
整整花了半個時辰,弋泠歌才將洛輕寒傷口處的血跡擦拭乾凈。他又喚來柳兒,讓她準備酒精和燭火。他要準備給洛輕寒施行飛雨針了。
弋泠歌的手沒來由的就有些發抖。
以前,他也救過不少人,今日也不是第一次給人施飛雨針。但是這次施針的對象變成了洛輕寒,他就忍不住顫抖。
「公子,您沒事吧?」柳兒在一旁看著,不免擔憂的問道。
弋泠歌卻是像沒有聽到似的,心裡發緊。
「公子,您是柳兒見過最好的醫者。若是連您也緊張,那洛姑娘怎麼辦啊?現在,除了您,沒人能救洛姑娘。」
是啊,柳兒說的對。若是連他也緊張,那誰來救輕兒?弋泠歌,你是弋鳴的弟子,此刻,躺在床上的這個女子,是你此生最愛的人,你一定要救活她,一定不能讓她有事。弋泠歌不斷的在心中給自己催眠,加油打氣。
再次定了定心神,他答道:「我沒事。柳兒,將我之前吩咐你準備的葯和乾淨的紗布準備好。」
「是。」
柳兒知道,公子這是要開始給洛姑娘施針了。
整整兩個時辰過去了,房中依舊沒有半分動靜傳來。站在屋外等候的人心情都跌落到了谷底。
竹青真的想就這樣闖進去,可是一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會醫術,進去了也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從來沒有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這麼沒用。
若是洛輕寒真的救不回來了,他會如何?他又該如何?竹青不敢想象。
最後一針施完,弋泠歌已經全身濕透。他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臉色看起來比洛輕寒還難看。
整整三十六針,這是他自從下山以來施針最多的一次。以前,他最多只一次施過十八針。
但是,看著床上已經慢慢恢復生機的洛輕寒,他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
柳兒見弋泠歌臉色蒼白,彷彿隨時就會倒下去的樣子,不免擔憂問道:「公子,您沒事吧?要不柳兒先扶您回去休息?」
「只是耗費了好些精力。不過,能將輕兒從鬼門關拉回來,花再多精力也值得。」
柳兒突然很羨慕洛輕寒,能得公子這般對待。
「柳兒,接下來的事還要麻煩你。」
「公子吩咐。」
「幫輕兒換身乾淨的衣服,待會兒,我會多叫兩個丫鬟過來幫你。記住,千萬不要碰到她身上的傷口。」
「是,柳兒明白。」
房門打開,弋泠歌終於從裡面走了出來。
「泠歌,她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只是需要靜養好些日子。」隨後,他又將寫好的方子交給福伯。「福伯,按照這個方子抓藥。每日早晚各煎一副,送到這兒。」
聽聞洛輕寒沒事,竹青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又見弋泠歌臉色蒼白,不由關心道:「泠歌,你沒事吧?」
「我沒事。竹青,你也先休息一下吧,晚一點兒,我有話問你。」
落雪居。
弋泠歌和二人都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弋泠歌的神色看起來比先前已經好了不少,至少臉色已不再蒼白。
「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又怎麼會和輕兒在一起?」
洛輕寒今日出門,弋泠歌是知道的,但是他沒有想到,洛輕寒竟然是去見了竹青。而且,還傷成了那個樣子。
一提起這事兒,竹青就無比自責。「對不起,是我的錯。她是因為我才傷成那個樣子的。」
「怎麼回事?」
「今日,她原本是來找我取回那串手鏈的。誰知,他剛離開,便出現了一夥黑衣人,正當我們打得難捨難分之時,輕兒卻突然跑了回來,還為我擋了一劍。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沒能保護好她?」
「你說什麼?」
弋泠歌還在想到底是誰傷的洛輕寒,目的又是為什麼,可是竹青這番話卻是讓他心中大驚。
她竟然喜歡竹青至此?
弋泠歌原本還有好多話想問竹青,可是如今,他卻什麼也問不出來。洛輕寒不顧性命為竹青擋了一劍,她對竹青的感情已經超出了弋泠歌的想象,他還能說什麼?
此刻,洛輕寒大概是希望竹青能夠陪在她身邊吧!
「既然輕兒是為你而受傷,那麼自當由你親自照顧她。」說完,弋泠歌便徑直出了門。
弋泠歌出府後,原本是想去風雪閣找花娘聽曲,可是卻忽然想到花娘如今進了宮,成了皇上的妃嬪。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想聽琴就去風雪閣找花娘了。
想至此,他便轉而去了夜王府。可是一進夜王府,就聽到乾夜責罰下人的聲音。
兩個時辰前,夜王府。
「你說什麼,輕兒被你刺了一劍?」
乾夜怒急,一腳朝夜魅的胸口踹去。夜魅被踹的生生倒退了好幾十步,身體直接被撞到門上,將門給撞壞了。可想而知,乾夜這一腳是有多重。
夜魅掙扎著起身,單膝跪在地上。「請王爺責罰。」
「你跟本王說實話,那一箭傷勢如何?」
「逼近心脈。」
聞言,乾夜的臉色越發鐵青,一張臉簡直冷的都快滴出水來。終於,他忍不住心中不斷網上攀升的怒火,一把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朝著夜魅便扔了過去。
「什麼事讓你生這麼大的氣?」弋泠歌順勢接住了那即將落到夜魅頭上的茶盞。
乾夜一見來人是弋泠歌,便將身上的怒火收了起來,但是語氣卻還是十分僵硬。「你怎麼過來了?」
「心情不好,本來是打算去風雪閣聽花娘彈琴,但是又想到她早已不在風雪閣,所以來了你這裡。」
乾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夜魅,冷聲道:「你先下去。」
夜魅聞言這才起身退了下去。
「泠歌,你這是在怪我不該設計讓花娘進宮?」
弋泠歌看著乾夜,半晌沒說話。雖然他知道花娘進宮一事是乾夜在後面推波助瀾,而乾夜為的也不過是那個位置。但是花娘當初也明白的告訴過他,自己甘願入宮,這樣也能幫上他些許。所以,這件事,要真算起來他也有一半的責任。
沉默了片刻,弋泠歌突然開口:「輕兒受傷了。」
雖然已經從夜魅口中得知了洛輕寒受傷的消息,但是為了不讓弋泠歌對他產生懷疑,乾夜面上還是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什麼,輕兒受傷了,傷勢如何?可知是何人所為?」
可是,話剛一出口,乾夜便知自己說漏了嘴。
「阿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麼?」乾夜假裝聽不懂弋泠歌在說什麼。
「知道什麼?」弋泠歌只是說洛輕寒受傷了,並未說傷勢如何,可是乾夜的反應卻有些失常。「我還什麼都沒說,你怎麼就斷定是人為?阿夜,這件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乾夜不做聲。
「為什麼?」弋泠歌繼續追問。
「為什麼?」這一回,乾夜卻是笑了,他笑得有些張狂。「泠歌,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那日在皇宮,我原以為父皇看上了輕兒,所以才突然向父皇請旨賜婚。我明知那樣做可能會觸怒父皇,甚至還會給自己惹來麻煩,但是為了輕兒,我也顧不上那麼多。我說過,我喜歡輕兒,要娶她,所以便不會讓旁人染指她。可你知道嗎?那個和尚,他竟然敢對輕兒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若不是我擔心輕兒在宮中有危險派了人去保護她,還不知道他竟然大膽到抱著輕兒回了宣徽院,還進了清幽閣。如此,我怎麼可能留他。」
「所以你便派了人去殺竹青?」
「若是他好好的待在他的寺廟裡修他的道,我也不會對他動手,可誰讓他去招惹輕兒。輕兒是我要的人,其他人,別想染指。」
乾夜說這話的時候還故意看了一眼弋泠歌,他眼中的勢在必得絲毫沒有掩飾。
弋泠歌臉色一沉。「阿夜,你應該知道,自古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既然你想坐擁江山,那麼日後定然少不了為了鞏固地位而聯姻。況且,那日賞菊會上輕兒就已經拒絕了你,說明輕兒根本就對你無意。你以為,沒了竹青,輕兒便會喜歡你?」
「沒有什麼不可能。邵遠征明知我為何要娶邵眉,但是為了他以後的前程,不照樣答應了讓邵眉嫁入夜王府?如今我已經跟父皇請了旨,下個月就迎邵眉過府。我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此刻,弋泠歌從乾夜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霸氣。以前的乾夜,雖然從不在他面前掩飾想要皇位的心思,但是還從未像今天這樣態度如此強硬。這樣的乾夜,突然讓他有了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絕。
「所以,你才不顧你我之間的情誼,將花娘送進了宮?」
乾夜不置可否。
「阿夜,我不管你和邵遠征之間是暫時達成了共識還是如何,但是你別忘了,當日在花石山,你答應了師傅什麼?」
「我記得。」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有人想要除他,自然不會傻到明目張胆。所以,時不時的,就會有人給他下點毒然後來個刺殺什麼的。這些年,若不是因為有弋泠歌在身邊,乾夜不知道被毒害了多少次。
世人都知弋鳴醫術高超,一手飛雨針救人無數。可是卻鮮有人知,在用毒上,弋鳴也頗有研究。作為弋鳴的徒弟,弋泠歌雖不及其師,卻也不是一般的大夫能比的。
那時候乾夜不過也才十歲,卻已是寄居皇後人下五年。小小的人兒,卻已經見慣了爾虞我詐,自然也比其他同齡的孩子要成熟許多。在得知母親死亡真相之後,便開始籌謀如何為母報仇。但凡對他有利的,他都不會放過。
於是,這才有了花娘成為弋泠歌的師妹一說。
所以,乾夜和弋鳴之間便有了君子協議。弋鳴幫助乾夜登上皇位,乾夜幫弋鳴除了皇后和邵遠征。
見乾夜的態度又恢復了往日的親和,弋泠歌的語氣也軟了下來。
「阿夜,花娘一事,你我都有責任,所以我不會怪你。但是在竹青這件事上,你確實過分了。就算他喜歡輕兒又怎麼樣?我也喜歡輕兒,難道你連我也要殺不成?你如果真喜歡輕兒,應該用你的真心去打動她,而不是用這種極端的方法除了她在意之人。今日之事,若是輕兒知道了,你們,估計連朋友都沒得做。」
乾夜這才明白今日之事是自己太過衝動了,而弋泠歌的話卻正好提醒了他。往後,不可再冒進了。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如此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