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眾里尋她
一處不知名的小院中,洛輕寒坐在鞦韆架上,雙手握著兩邊的繩子,催促著夜魅。她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兒一般,纏著夜魅陪她玩。
「魅,高點兒,再高點兒。呵呵~呵呵~」
整個院子里,都回蕩著洛輕寒銀鈴般的笑聲。
看著這樣無憂無慮沒有絲毫憂愁的洛輕寒,夜魅不竟有些痴迷,手中的動作也不由得停了下來,只顧著盯著那張笑顏如花的容顏。周遭的一切在他眼中全都失去了顏色,成了背景,只有眼前的這個女子,是光的來源。
洛輕寒忽然感覺鞦韆搖晃的速度越來越慢了,臉上立即露出不滿的聲色。她撇過頭去,有些不悅的瞪著夜魅,用眼神示意他繼續。可是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回頭的功夫,洛輕寒的手沒有抓緊兩邊的繩子,鞦韆又是在半空中搖晃著,她一個重心不穩,就這麼從鞦韆上跌了下來,整個人就朝前飛了出去。
夜魅瞬間便回過神來,飛身想要接住洛輕寒,卻還是晚了一步。
「輕兒,你沒事吧?」自從知道洛輕寒失憶后,他便這麼叫她了。
夜魅緊張的伸手扶起洛輕寒,只見她額頭上撞紅了,腫了好大的一個包,頓時又是心疼又是自責。他伸出手去,想要給她揉一揉,卻不料被洛輕寒一巴掌給拍了回去,隨後就被她大力一推。
對於洛輕寒,夜魅沒有絲毫的防備,所以他直直倒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輕......」
夜魅一聲輕兒還沒叫出口,就被洛輕寒一個冷光掃過去。隨即,他立馬就住了口。
此刻的洛輕寒,眼中已經不是之前那種純凈毫無雜質的清澈,而是包含了許許多多的情緒在裡面。有痛苦,有掙扎,有恨意,有害怕,有對他的防備與厭惡,甚至,還有對她自己的嫌棄。唯獨,沒有代表明亮的色彩。
這一瞬間,夜魅如遭雷擊。
洛輕寒,這是已經全部想起來了。那日的傷害,她,已經全部都想起來了。
原本還因為洛輕寒失去記憶而竊喜的心情,如今卻是一下子就墜入了谷底。畢竟,洛輕寒遭受的一切傷害,是主子間接造成的。而他,作為主子的下屬,也難辭其咎。
「輕兒不是你該叫的。還有,我現在不想看到你,立刻,滾。」
夜魅盯著洛輕寒看了好半晌,見她沒有想要想不開的想法,這才低著頭,出了院子。
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中,那些被凌辱的畫面一遍一遍的在洛輕寒的腦海中迴旋,任她怎麼甩都甩不出去。被扭錯骨的手腳即使已經被全部接好,身上那些恥辱的痕迹也都消退了去,可存在過的,終究是發生了,無法更改。
洛輕寒躺在浴桶里,用力的搓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直到它們被她搓的發紅,甚至有的地方由於她太過用力而被她搓的破皮,滲出絲絲血跡,她仍不肯做罷。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她覺得,自己就如同是被污漬污染的臟抹布一般,怎麼洗都洗不幹凈。
她不由就想起竹青來。
竹青是多麼乾淨的一個人啊,乾淨的幾乎沒有一點兒雜質。她如今這個樣子,如何配得上乾淨的不染一絲塵埃的他?
想至此,洛輕寒忽然就覺得,自己真是該死,如今,她哪還有臉面去見竹青。縱然她不會尋死覓活,可卻也再無臉去見他了。
夜魅返回小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漸黑。可整個院中他都找遍了,卻沒有發現洛輕寒的人影,只餘下屋內一桶早已經涼透的水。那水,早已經不是原來的無色,而是帶著微微的紅。屋中,還有著一股血腥之氣。那味道雖然極淡,但對於習武的夜魅來說,卻是敏感的察覺到了。浴桶旁邊,胡亂的丟著一把刷子,那刷子上,帶著斑斑血跡,細看之下,竟還沾了些細碎的皮肉。
見此情景,夜魅瞳孔猛地一縮,想也沒想,就衝出了門。
人潮擁擠的大街上,一身青衣的光頭男子拉著一個人便問:「請問,你有沒見過一個姑娘,她的腰上有一管翠笛……」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姑娘,這麼高……」
「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姑娘?」
……
……
此人,正是竹青。
幾乎從他身旁經過的每一個人,都會被他拉著問上一句「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姑娘?」可每一個人給他的回復都是「沒有。」
從清晨,到日暮。每一個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可依舊你沒有找到洛輕寒。弋泠歌和雲陽那邊亦是,派出去的人,回來后,都說沒有找到。好像,洛輕寒這個人,突然就從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竹青去了花溪的那間小木屋。
推開門,裡面的桌子,椅子,柜子,還有床上的被子,都安安靜靜的待在原地,上面除了落了一塵薄灰之外,依舊整齊如初。可那個本該好好待在原地,等著他走向她,等著他娶回家的女子,卻不見了。
竹青一一撫過那些桌椅板凳,一樣都不放過,好像這樣,他就可以感受得到洛輕寒的氣息。
小木屋前的那棵樹下,依稀還能看到二人曾經的影子。他們曾在樹下吹笛,曾在樹下賞花品茶。他也曾在樹下送了她一隻戒指,許了她嫁娶的承諾。
可如今,那個給他吹笛,陪他喝茶賞花,答應嫁他之人,到底去了哪裡?
一連好幾天,竹青都沒有找到輕寒,甚至是連她的一點消息也沒有,他的憂慮更重了。每天到了晚上,他都無法入眠,總是在小木屋的大樹下一首接一首的吹著笛子。
夜幕已深,又是一天的杳無音信。
今夜,還是和之前的每一夜一樣。竹青倚在樹旁,吹著笛子,腦海里卻都是輕寒的樣子。有她高興時便展露笑顏的模樣,有她生氣便惱怒的模樣,有她受傷時隱忍著疼痛的模樣,有她故意捉弄他時暗自竊喜的模樣......她的百變,已經在竹青腦中,心中,深深印記。
吹著吹著,竹青唇下發出的聲音已是音不成音,調不成調。
「哥,你別這樣。輕兒若是知道,定會為你擔心的。她那麼喜歡你,若是知道你這樣沒日沒夜的不休息,定然會難過的。」
那日,弋明救下竹青之後,就將竹青與弋泠歌身份之事挑明了。而那時,竹青才忽然明白,為何弋泠歌在臨走之前,跟他說了那樣一句話,還問他:「我以後叫你哥哥好嗎?」對於弋泠歌,他總是有種莫名的親近,這種感覺,就好像與生俱來一般。
原來,他們是親兄弟。血緣至親,自然親近。
竹青放下笛子,置於眼前,摸著上面那與洛輕寒一摸一樣的蝴蝶穗子,眼神溫柔中帶著擔心:「泠歌,你說,她會在哪裡?她既然這麼喜歡我,又為何捨得離我而去?若非遭遇了什麼不測,抑或是......不然,為何沒有半分的消息傳來。」
聽到此話的弋泠歌卻是沉默了下來。的確,若不是遭遇不測,那便是有人故意將洛輕寒藏了起來。否則,洛輕寒是不會丟下竹青不理的。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洛輕寒到底有多麼喜歡竹青。可將軍府的確沒人,這是事實。而那個黑衣人......弋泠歌眼睛忽然眯了眯。「明日我去一趟太子府。我總覺得,輕兒失蹤,與阿夜有關係。」
「我與你一同前去。」
「不。」弋泠歌斷然拒絕。「他既然利用輕兒給你下毒,若是你去了,只怕他會乘機對你不利。況且,若輕兒失蹤真的與他有關,只怕他也是不會告訴你我的。但我與他,怎麼說也是多年的情分。我先去太子府探探口風,若是真與他有關,咱們再想辦法。」
「也好。」
翌日,天剛亮,弋泠歌便往太子府去了。
乾夜坐在書房中,一邊處理著手中的事務,一邊聽著下首之人的稟告。
「數日前,屬下已經斷了與頭兒的聯繫。現下,屬下也不知頭兒在何處。」
洛輕寒那邊,乾夜只讓夜魅盯著,有什麼問題直接向他彙報即可。可他昨日,直到半夜才從臨城趕回來,便沒有召喚夜魅。今日一早,他便招了夜魅前來詢問洛輕寒那邊的情況,可卻是遲遲不見夜魅現身。他只好召了夜魅手底下的人,可那人現在卻告訴他,數日前,他便和夜魅失了聯繫。
「數日前?」
「就是您被皇上召進宮的第二日。」
乾夜手中的筆忽然停頓。也就是說,半月前,便已經沒有夜魅的消息了。夜魅是他派去保護洛輕寒的,如今夜魅失了蹤跡,那洛輕寒呢,是否也是如此?
「弋府呢,這半月可有什麼動靜?」
「十日前,雪公子回來了,並且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自從進了弋府之後,就再未露面,於三日前才離開。至於去了哪裡,屬下並未派人跟蹤,所以不得而知。不過,雪公子自回來后,好像一直在找什麼,至於是找物還是找人,目前還不清楚。而且,雲公子那邊,似乎也有一撥人在找什麼,但迄今為止,還未找到。
聞言,乾夜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父皇明擺著是不同意他與洛輕寒在一起,所以居然幫著洛輕寒牽制自己。那日進宮后,父皇直接一道聖旨派他去了臨城,說是水患未治理好,便不許回來。他剛被立為太子,根基不穩,自然是要有些成績,才能讓朝中的有些老臣放下成見,擁護於他。畢竟,他只是后妃之子,既不是皇后所出,也不是長子。他在臨城待了十日,才將水患治理好,便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他就是想知道,洛輕寒會不會為了竹青的命來求他。
可沒想到,他事先派去阻攔弋泠歌的還是沒能攔住他。弋泠歌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人。那個人,定然是弋明無疑了。那麼,也就是說,竹青沒事了。他費勁心思不惜利用洛輕寒給竹青下毒,到頭來卻是沒讓他死成,他怎麼不怒?
不過,聽聞弋泠歌在四處尋找什麼。他倒是有些疑惑,弋泠歌在尋找什麼?
正在這時,管家卻進來稟報說弋泠歌來了,就在前廳候著。
乾夜揮了揮手,跪在下首之人便退了下去。他隨即也起了身,撫了撫身上的褶皺,抬腳往前廳而去。
往日,弋泠歌每次前來,不管是多大的事兒,他總會先坐下喝杯茶,邊喝著茶邊等他過來。可是今日,當乾夜踏進大廳中時,卻見弋泠歌覆手而立的站著,面朝著大廳的正門,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怎麼站著?」乾夜笑問。
「輕兒失蹤了,是不是你將她拘到你府上?阿夜,有些人,不是你靠強取豪奪就能得到了。即使暫時得到了人,可依舊得不到她的心。」
雖然弋泠對他有些疾言厲色,可他此時的注意力,卻是被弋泠歌的前半句話吸引了。
「輕兒失蹤了,何時發生的事情?」
見乾夜如此反應,弋泠歌有些疑惑,難道此事真與乾夜無關?可他竟然做出利用洛輕寒給竹青下毒的事情,弋泠歌又怎麼會同先前一般的相信他是無辜?
「你不知道?就算不知道又如何,輕兒失蹤,與你脫不了干係。若不是你想要竹青死,給輕兒下毒,利用竹青對輕兒的感情,輕兒又怎麼會去將軍府盜那株寒冰草,又怎麼會被人擄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輕兒被人擄走了?」
乾夜忽然想起來方才在書房之中,夜一說雪公子好像一直在找些什麼,此時又聽弋泠歌說洛輕寒失蹤了,而夜魅從他進宮第二日便與夜一斷了聯繫,那麼也就是說,洛輕寒失蹤已近半月了。
「泠歌,怎麼回事?輕兒到底怎麼了。」
「阿夜,事到如今,我來,便是來問你一句,輕兒,是否在你府上?」
乾夜面上劃過一絲受傷。「泠歌,你不信我?」
聞言,弋泠歌一甩衣袖,轉身便踏出了門。身後,他的聲音清晰傳來。「不管輕兒失蹤是否是你所為,但都與你脫不了干係。若是輕兒無事,那便最好不過,若是輕兒有事,我定不會讓你的太子之位坐的太過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