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見夏天

李年年沒有想到，再次見面，還是在下雨天。

便利店的屋檐下，男孩子穿著黑色短袖，撐著黑色的傘，身姿挺拔。

兩三年沒有見，李年年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還要下到幾時。暴雨來得突然，便利店裡的雨傘已經被一搶而空，屋檐上雨滴接連不斷，李年年靜靜看著水泥地上被砸出的一朵朵水花，心亂如麻。

再次抬頭，他還是站在哪裡。

恍惚之間，李年年以為他是在等自己。

他為什麼還沒有走，是在等她嗎？

那又怎麼可能呢？

扳扳手指頭，李年年早就算不清兩個人已經多久沒有見過面了。

剛走得那兩天，李年年還是經常習慣性地去敲門，以為他就是向往常那樣去看他的父親了，過兩天就會回來了。

那個蟬聲聒噪的夏天，李年年經常在江硯家門口一坐就是半天。往往是等都太陽的餘暉漸漸散去，樓梯口傳來李爸爸回家的腳步聲，李年年才匆匆從台階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一溜煙竄到自家門口，坐在書桌前，靜待李爸爸開門，然後聽到一聲興奮的：「姑娘，你爸回來了。」

往往這個時候，李年年的嘴角會流露出一絲絲笑意。一是，有時難免會被李爸爸所攜帶的歡樂氣氛感染到。二是，幻想著有一天是江硯打開了門，然後笑著對著她說:「李年年，我回來了。」

暑氣漸漸消散，9月1號開學那天，李年年一大早就趕到了學校，可是那個位置依舊是空的。他以往總是第一個到學校的。

同學們陸陸續續走進教室，直到整個教室都坐滿了人，身邊的那個位置還是空。班主任走進教室，彷彿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往日得意門生的缺席。

下課的時候，班主任給李年年安排了新的同桌，本來坐在最後一排的胡浩初成了他的新同桌。大家像之前那樣上課、放學，沒有人再提起那個名字，似乎那個人只是在李年年的記憶中短暫地出現過。

萬年老二終於坐上了年級第一的寶座，春風得意地在國旗下演講，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所謂的勝利，只是因為某一個人的離開。

那天晚上回到家，李年年在日記本上寫下：江硯，我等過你了。李年年還有自己的生活。

我等過你了，是你沒有回來。

大概是蟬也叫累了，天氣也涼了，樹葉也落了，雪也飄了，那個人也是真的走了。來年花再開的時候，李年年早已習慣了一個人上下學的日子。

無數次枕著被淚水浸濕的枕頭醒來，李年年明白，自己用一年的時光，只是成為了那個連一聲「再見」都不配擁有的人。

李年年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碎花弔帶裙，裙擺已經被雨水濺濕了。一陣風刮過來，李年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李年年抱緊了自己，原地小幅度地跺腳，在這樣下去，免不了又是一個星期的鼻子不通氣。

要不還是去打個招呼吧，總好過折磨自己。何況……何況……本來就是他有錯在先，不告而別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李年年猶豫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黑色雨傘走了幾步。

「江硯？」

「江硯！」

與其同時，便利店走出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女生，歡快地叫著他的名字。

李年年一下子愣住了，緩了兩秒，假裝鎮定地轉過身，準備與這瓢潑大雨拚死一搏。

「李年年。」男孩子的聲音帶著清冷、不確定和本該不屬於這個聲音的焦急。

眼看著自己新買的鞋子就要雨水浸濕，李年年猛地收回了自己的腳，看向江硯。

隔著便利店門口嘈雜的人聲，兩個人整整對視了十秒。李年年感覺自己如果再看下去，恐怕就要陷進去了，不自然的轉過頭，理了理耳邊的碎發。

江硯走到李年年面前，把傘遞給李年年，「路上小心點。」

李年年從江硯手中接過雨傘，輕輕嗯了一聲，一切都好像那麼的自然。

好像他們現在就站在j中門口的小賣部，他讓她先回家，他想辦法，一會就來。

傘不大，兩個人撐一把，總要有人淋濕。

李年年撐開傘，看了看陳詩雨手中唯一的一把傘，對著江硯說：「你在這等我？」

「一會還有事，恐怕……」江硯看著李年年，話沒有說完。

「你在這等我一會。」李年年看著江硯又重複了一遍，轉身衝進雨里，一路往宿舍狂奔而去。

李年年一路衝進宿舍，頂著濕漉漉的頭髮，拖出行李箱，找到雨傘就往外沖。室友在後面狂喊：「李年年，你去哪——一會兒雨還會變大！」

江硯，如果你敢走就死定了。

等李年年趕到便利店的時候，門口空無一人。

李年年雙手無力地垂下，正當傘快要落地的時候，一雙手握住了李年年的手，把傘扶正。李年年猛地轉頭，是王清。

王清在宿舍看到李年年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又頭也不回地衝出去，眼看著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放心地跟了出來。

李年年回宿舍洗了個熱水澡，蒙頭就睡。宿舍里的其他人都還沒回來，李年年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十點半。

李年年被夢驚醒，睜開眼，周圍黑乎乎的一片。

王清開著小檯燈在看書，聽到上鋪有聲音，趕緊放下書起身。

宿舍是四人寢，上床下桌，李年年和王清的床位是並排的。剛剛王清在桌子上開著小檯燈看書，李年年又拉著床簾，透過來的光微弱，李年年把頭探出帘子，才發現王清在宿舍。

王清把水遞給李年年，又摸了摸李年年的頭，看李年年沒發燒，估計不會發生大事，回到了椅子上。

王清什麼也沒問，只是關心李年年的身體有沒有問題，李年年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柏葉和莫莫還沒回來嗎？」

「還沒，估計是被大雨困在圖書館了。」

a大終究還是a大，才開學第二天學生就一頭鑽進了圖書館。李年年在心裏面暗自盤算著明天什麼時候去圖書館。

腦子裡一片混沌，李年年從床上爬下來，走到陽台上，打開窗子，一股冷風帶著雨點劈里啪啦地往臉上砸，李年年措不及防，手忙腳亂地把窗子關上。

李年年一臉狼狽地走到室內，拿毛巾擦了擦臉。

「餓嗎？」王清在椅子上轉過身，看著李年年。

李年年還真是餓了，但是看了看窗外的大雨，搖了搖頭說：「餓也沒辦法，這麼大的雨，出去買吃得又要淋一身雨。」

「宿管阿姨剛才打了電話，說有人給421宿舍留了包東西，一起去看看？」

李年年正在伸懶腰，伸到一半停了下來，「嗯？吃得？」

「萬一呢？」

「等我一下，我換衣服。」李年年迅速地套上短袖和牛仔褲，還穿著拖鞋，就被王清抓著手腕沖了出去。

樓下，李年年和王清看著面前的一大堆零食和水果，沉默了。

這份量是餵豬的吧。滿滿的四大包，宿舍四個人吃一個月都吃不完。

李年年看著透明塑料袋裡的東西，她以前喜歡吃的，裡面基本都有。

王清一臉笑意地看著宿管，「阿姨，東西是誰送來的啊？」

「一個小夥子，長得還挺帥的，送完就走了。」阿姨的笑意都堆到了眼角，盯著王清。

「他沒說東西是給421誰的嗎？」李年年忍不住問了一句

宿管阿姨皺著眉，思索了片刻，像是在努力回想，「這個嘛？他倒是沒說，只說是421的東西。」

李年年和王清一人拎著兩大包，吭哧吭哧爬樓。一路上，王清都盯著李年年看。一進宿舍，王清把零食往地上一扔，站在李年年面前，「你不對勁。」

李年年低著頭，繞過王清，把東西放在桌子上，開啟了裝模傻式，「這些應該都是莫莫她男朋友買得吧，我們宿舍只有他有對象。」

莫莫和她男朋友高二就在一起，因一分之差，現在在隔壁的f大。說這些是莫莫男朋友送來的，也沒有什可以反駁的。

憑她對他的了解，這麼浮誇的事絕對不是他做的。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柏葉和莫莫終於回來了。

「哎，你們這是去搶劫了嗎？這麼多零食。」莫莫一進門就看到了桌子上和地上的零食。

王清看了眼帶著耳機看書的李年年，清了清嗓子，「我和年年還以為是你男朋友買得呢？」

「他？應該不是吧？」莫莫打開袋子看了看，「這肯定不是他買得，這裡面基本上沒什麼我喜歡吃的。」

李年年摘下耳機的時候，剛好聽到這句話，默默地走到另一個袋子面前。打開袋子，如果不是那個買東西的人對李年年的喜好了如指掌，那這一切也太湊巧了。

這一包裡面基本都是些零食，薯片都是李年年喜歡的口味，十個果凍，有八個是荔枝味的，剩下來兩個是橙子味的。奧利奧買得都是巧克力味的，李年年以前確實很喜歡這個味道，只是吃得太多了，確實也已經膩了，已經很久沒有碰過了。李年年又打開另一個，裡面的水果，都是曾經和他一起買過的。

李年年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跑到江硯的面前，問這些東西到底是不是他送得，送這些東西又是什麼意思。

可是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會是他送過來的東西。她也不願相信，兩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人的變化如此之大。他做事情一向有分寸、剋制、收斂，如此浮誇又大張旗鼓的事情，絕對不會是出自他的手。

李年年和王清剛把東西拿回來的時候，一個人從里拿了桶泡麵。畢竟還不清楚這些東西到底是給誰的，不好隨便動別人的東西。李年年從一大堆自己最喜歡的湯達人裡面，拿出了唯一的一盒老壇酸菜，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不知道老壇酸菜怎麼這辣，李年年嗆出了眼淚，胡亂扒拉了兩口就不吃了。

果然還是吃不了辣。

看到莫莫否認了，王清將目光轉向了柏葉。

柏葉是宿舍四個女生中長得最好看的，是屬於那種明艷大氣的長相，還帶著幾分妖嬈。第一次見到柏葉的時候，李年年覺得這種人就應該活在電視里，活在電影院的大熒幕里。連李年年都忍不住心動，從小到大追她的人，自然也該不少，只是大美女心志堅定，一心追求事業，獨自美麗。若這些都是追她的人送過來的，那也不是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