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宴會疑雲2

公子遇刺周府上下議論紛紛。畢竟侯爺在世，誰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招惹周家的人。且不說丞相周亞夫身邊的死士，就連周純身邊的高清高陽、周宇身邊的高辛高堅都是絕頂高手。

「昨日好像是高辛當值，但是高辛被調配給同姑娘他們了，所以才讓這賊寇得了手！」

「還不是那賊人使陰招，不然以公子武功也不會輕易讓他傷著！」

「現在公子怎麼樣？」

「還好金郎中，懂解毒術，公子毒是清了，只是現在仍然四肢無力，卧床不起！」

「那公子武功內力不會受影響吧？」

「這可不好說，這刺客手段如此毒辣，會是誰派來的呢？」

「這府上安全大不如從前了，刺客怎麼就輕易進府內呢？」

「莫不是有內奸？」

「府上僕人侍衛不都是老爺親子挑選的嗎？」

「有錢能使鬼推磨，誰知道哪個見利忘義的昧了良心做出缺德事？」

下人們你一言我一語，雖然周老爺下令不讓府內人傳此消息，可是禁不住大家的好奇心，還是交頭接耳的相互猜測。

卻有一個身長七尺鷹鉤鼻細長眼的奴僕陰陽怪氣地說道：

「公子昏迷，夫人還有心參加宴會，不覺得很奇怪嗎？」

旁邊的丫鬟瞪了他一眼：

「有什麼奇怪的，侯爺走了，人人都想踩著周家往上爬，多少人會等著看周家的笑話，夫人知道公子無大礙，所以才會去赴宴，不然外邊的人又會傳得沸沸揚揚。」

高辛終於知道了公子遇刺是假，埋怨高堅道：「你不把我當兄弟，害得我白白擔心了一場。」

「不是我不把你當兄弟，只因為現在府上人心複雜，公子不得不防！」

下人議論的話都被一字不差地傳到了周宇的耳中，他對高辛高堅說：

「你們留意最近出府的人，如果與外面官人私自來往，立刻告訴我！」

希望周家倒下的人絕對不會因為侯爺的去世而收手，他們希望的是周家永不抬頭，只因為他們自己做的事太卑劣，所以才那麼害怕周家東山再起。

周宇知道公孫敖的事情不能被別人發現，只能利用自己作為誘餌，他要驗證自己的猜想，府內有人已經跟外部狼狽為奸，想置周家於死地，他也要堵住外部的嘴，是自己被刺客所傷，而刺客已經跑了。

而在此時，陶府宴席熱鬧非凡，陶夫人不愧是長安第一女商人，八面玲瓏，談笑風生。

漢朝宴會流行分餐而食，一人一席，陶夫人引大家入席，安排的妥妥貼貼，公主坐首座，又派清一色的漂亮丫鬟依等級長幼依次有序引導入席，自己則坐在了公主左手席。

雖然周夫人如今是罪臣家眷，但看公主並沒有嫌棄之意，眾人也不敢有什麼想法。陶夫人知道公主曾經和純兒極為要好，如今看她喜歡雪兒的情形，知其難以放下昔日情誼，於是有意安排周夫人在其下首右席就座，昭昭姐妹就安排在周夫人後邊兩席。

賓客剛落座，一旁伺候的丫鬟就陸續上了一席佳肴，待陶夫人一番客套致謝后，雪兒早已經被眼前的珍饈美饌饞哭了，瓊漿玉液，鳳髓龍肝，精美玉碟，玲瓏點心，已經沒有什麼詞可以形容眼前的美食，對於一個吃貨來說，眼下除了動嘴，多看一眼都是對美食的褻瀆。

雪兒早已忘記了什麼漢朝禮儀，只顧著低頭大快朵頤起來。同昭昭小聲提醒她：

「雪兒，注意儀態！」

公主瞧見兩人竊竊私語，又瞅見雪兒狼吐虎咽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公主長在深宮，從小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受到嚴格的禮教節儀的約束，後來天真爛漫的純兒給她嚴肅的生活帶來了不少樂趣，讓她頭一回體驗到什麼是自由自在的快樂。而眼前這個雪兒的活潑搞怪一點都不輸給純兒。

她倒是想像雪兒純兒一樣卸下自己的偽裝，和眾人嘻笑逗趣，一醉方休，可是公主的身份不得不讓她端起架子。

她起身向陶夫人敬酒：

「今天是夫人壽辰，願夫人寶婺騰輝，福壽雙馨！」

陶夫人連忙起身謝過公主，與公主對飲一杯。眾人隨後也舉杯同祝，一巡過後，大家皆開懷暢飲起來。

樂人奏樂，舞女在池中翩翩起舞，同昭昭看得目不轉睛。她遺憾古代沒有相機，要是把這歡樂場景拍攝下來那該多好！

同昭昭從來沒想到古代的樂曲竟如此美妙動聽！

鼓瑟相和，音色比起現代的琴樂不輸大氣，不輸節奏，不輸韻律，只是少了些變化而已，但更多了幾分悠揚，幾分空靈。

雪兒也從來沒想到漢代的舞蹈如此美輪美奐！

婀娜多姿的舞女在池中隨著音樂起舞，羅衣從風，長袖交橫，體如游龍，袖如素霓，果然是長袖善舞，大漢雄風。

同昭昭看得心曠神怡，雪兒一邊美酒美食不離手，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舞女，還不忘跟昭昭點評兩句：

「這女子長得不錯！」

「那水蛇腰女子，舞跳得不錯，要放在現代肯定得火！」

雪兒這般胡言亂語，讓周圍的幾位貴族少女很是嫌棄。

「哪裡來的鄉野丫頭，好粗俗！」

這話故意說給雪兒聽的，今天是陶夫人的生日，別人聽聽忍忍也就過去了。可雪兒忍不住，在現代就從沒吃過嘴上的虧，聽到非議她的話，她直接懟了回去：

「背後非議別人，真是少教養！」

剛才還趾高氣揚的少女臉都氣綠了。坐在她前邊的一位貴婦冷笑一聲，輕輕回道：

「他們家可是什麼都敢做，你去惹她幹嘛！」

這話一語雙關，同昭昭看這女子官階不小，和周夫人年紀相差不大，可是說話卻暗藏機鋒，不懷好意，看樣子平日跟周家關係不怎麼好。

坐在前排的周夫人正一動不動地欣賞歌舞，或許根本沒有聽到。同昭昭想起昨晚周宇說的刺客一事，或許真有其事。要知道周亞夫在朝廷為相，耿直諫言，得罪的人可不少，現在難免有人落井下石，說不定朝廷還有人暗中監視，還是得提醒雪兒小心行事為妙。

雪兒見昭昭搖頭皺眉，知道她擔心自己說錯話，於是不再理會別人，專心吃著點心。

沒過一會，雪兒回頭看到公主身後的衛青，只見他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池中舞女，雪兒又忍不住朝昭昭揶揄道：

「你看那衛青，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英雄難過美人關！」

正笑話時，衛青似乎意識到雪兒她們在看他，轉過臉來，朝著她倆笑了笑。

雪兒也尷尬一笑，舉起酒杯，朝衛青一敬。

衛青和雪兒的互動被公主瞧見了，她心想這衛青還真是像他母親，這半天就和這女子對上眼了，他阿母平時就喜歡勾三搭四的，沒想到竟然還能生出這樣一個相貌堂堂的私生子。雪兒模樣倒是標緻，只可惜跟周家有關係。

想到周家的處境，公主心裡隱隱不安，胸口似乎有些悶堵。現在民間對朝廷多有不滿，晁丞相忠心報國，一家卻被滿門抄斬，周條侯世代戰功累累，卻被削官奪爵，絕食而亡，這兩件事朝廷做得多少有點不厚道。原本親密的君臣關係現在已經有了一道無法跨越家族仇恨的鴻溝。

這時周夫人旁邊一貴婦借敬酒之機挑釁道：

「周夫人，聽說令千金離家多日，不愧是條侯的孫女，洒脫不羈，不過您這做母親的氣量也真大，您就不擔心嗎？」

「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什麼可擔心的！這孩子嘛，只有自己吃過苦才長記性！」

「話是這麼說，不過，有的苦可吃，有的苦沒必要吃，今時不同往日，若是條侯還在世，或許天下都在掌控之中……」

這句話說出口，周夫人再也不淡定了。寧侯府夫人含沙射影地意指周亞夫謀反的罪責，這如何能忍。當下正色道：

「寧夫人，確實今時不同往日，人若富貴莫要忘了本，連這等污衊之言也敢說出口，小心不道之人富貴不長久！」

幾句話說得寧夫人瞬間面如豬肝，要不是今日是陶夫人生日壽辰，又有公主在場，不敢失了禮，否則非得撕破臉打起來。

同昭昭悄悄問高辛：「她是何人？」

「她是南軍中尉寧成侯府的夫人，也是當今小國舅爺的千金。」

寧成？他不是歷史上有名的酷吏嗎？

這寧夫人原來是小國舅爺的千金，孝景皇帝的表妹？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小國舅爺就是竇太后的弟弟竇廣國，竇太后姐弟三人，還有一個兄長，出生貧寒，因戰亂失散了，這最小的弟弟被人販子拐賣，吃盡了苦頭，還差點死於非命。姐姐當上皇后，自然忘不了自己的哥哥弟弟，這個弟弟竇廣國憑藉小時候的記憶認親成功，一躍成為當今富貴滔天的國舅爺。因為他出生低微，沒有什麼文化，也不懂禮儀，只能做個富貴閑人，一生無緣仕途。

史書上盛讚這位國舅爺恪守禮節，不參與政事，雖有治國之才，卻甘當幕後謀士，文帝甚至提議他做丞相。對於這段歷史，同昭昭的歷史老師「都教授」就說過自己的質疑，如果這樣一個沒有文化基礎的民間草根成為暴發戶后，真就如史書所說有丞相之才，是竇太后力阻勸諫、國舅爺再三推卻才沒有接受，那文景帝的滿朝文武百官豈不是形同虛設，無人可用？這段歷史十有八九是美化了竇太后姐弟的德行，或許是為了給後代外戚樹立個榜樣，畢竟以竇太后的為人，親疏分明得很，自己人恨不得個個富貴，人人當官。只是因為朝廷重臣極力反對，才使得這兩位國舅爺不得參與朝政，甚至還專門派人監督教導。

當年周亞夫的父親周勃就是阻止國舅爺參政的人之一。周亞夫當丞相后，又多次因立儲之事惹怒了竇太后，竇家和周家的恩怨由來已久，而眼前這位國舅爺的千金似乎對周夫人心存很深的芥蒂，難道只是因為其父親不能入仕的原因？

高辛看出了同昭昭的疑惑，悄悄說道：

「這位國舅爺原來想跟咱們侯爺攀親家，侯爺沒同意！」

原來如此！這位國舅爺自己走不通官道，所以想通過聯姻來發展自己的勢力，誰知道卻被不上道的周亞夫推脫掉了，周亞夫的長子周陽相中了門第一般的大司馬屬官長史之女朱婉兒，一時間這位竇小姐成了眾人的笑柄，雖然後來嫁給了身為南軍中尉的寧成長子，但是與周夫人自此結下了梁子。如今周家失勢，寧夫人再也不用掩飾自己內心的得意，她就是想戳一戳周夫人的傷疤。

怎知周夫人也是少有的剛烈性格，指桑罵槐地說自己也就罷了，侮蔑老侯爺那就休怪她不客氣了！

公主知道寧夫人和周夫人一向不和，雖沒聽清二人說什麼，但看周夫人臉色，知道定是寧夫人在故意刁難。寧夫人是公主的表姑，一向就心胸，說話不知輕重，現在若是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惹出亂子來只怕是國舅爺出面也難以擔待。

公主想到這，忙讓衛青端了兩杯酒分賜給寧夫人、周夫人。

衛青先是來到寧夫人面前，遞上酒說道：

「寧夫人，公主讓小人代敬一杯酒，願表姑身體健康，和氣生財！」

寧夫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公主的用意，她也知道公主以前跟周夫人的女兒純兒關係甚好，心裡縱是千般不滿，但是公主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於是謝過公主，接過酒杯一干而凈。

衛青又走到周夫人席前，敬道：

「周夫人，公主敬佩夫人的高風亮節、心胸豁達，讓小人代敬這杯酒！」

周夫人知是公主意欲調解二人的矛盾，此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謝過公主，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