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滅族
楚平王自從有了孟嬴,整日鴛鴦戲水,只恨良宵苦短。在聽取費無極的讒言之後,又一連好幾天同孟嬴單獨纏綿了三天才召見費無極。此時的楚平王想起來伍奢意圖謀反的事情,於是下令讓他火速覲見。
伍奢來到楚王殿前,看著服侍在楚平王一旁的費無極,頓時就明了了。
他正色對平王說道:「不知大王今日召臣來有何事?」
楚王笑道:「並沒有什麼事情,只是有人向寡人告發,說大人煽動太子,意圖謀反。」
「大王明鑒,我伍家世代忠良,並非挾恩而驕,一時得意之徒,怎麼會背叛大楚!」
費無極受到了內涵,心底頓時生出怨氣,他笑眯眯說:「太傅的忠誠日月可鑒,可是有人說您在邊城私藏兵革,而且與晉國私下多有結交。這些事情大王當然是不信的,只是架不住悠悠眾口,就算大王聖明,相信太傅,怎麼堵住天下人的嘴,還請太傅思量。」
伍奢向來瞧不起費無極這樣的小人,他直接無視,轉頭對楚王說道:「君王是一個國家的立身之本,怎麼能聽信小人讒言,梳理骨肉呢?」
費無極聽罷,立刻趴在地上痛哭,悲聲說道:「王上啊,如今的楚國險象環生,外有敵國窺探,內有貴戚覬覦,如果不出亂賊,他們內外勾結,楚國就再也不是大王的楚國了啊!」
「奸臣!!!」伍奢聽完,大怒,忍不住就要拔出腰間的佩劍,向著費無極砍去。
楚王也是暴露而起,口中大喊:「拿下!拿下!」
伍奢自知失禮,並不做反抗,只是閉上眼睛嘆息:「楚國的江山要不了多久了。」
楚王陰沉這臉看向他,他知道伍奢這個人有韜略智慧,但是生性耿直,如果只是這樣,他還能容忍。只是在他的背後,是整個楚國的貴族,他們有時候根本不把自己這個大王放在眼裡。今天更是敢在自己面前拔劍殺自己的近臣,那麼明天呢?明天是不是就敢砍自己,這樣的臣子,再忠誠他也不敢要。
旁邊的兩個士兵要將伍奢拉出去。他全身一抖,整了整朝服,用力推開身邊的兩個士兵,向楚王行了一次君臣之禮,正色說道:不用拉扯,我自己會走。
看著伍奢蒼老但挺拔的背影越走越遠,楚平王若有所思。
「大王,伍奢有兩個才能傑出的兒子。如果能被大王所用,一定可以治國安邦,可若是······」費無極欲言又止。
楚平王聽到這裡,低吟了起來。
「今天我們囚禁了他們的父親,這兩個人知道以後。一定會叛出楚國。大王,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楚平王沒有理會她,而是對身邊的侍衛說:「去把太傅請回來。」
費無極一時拿不準楚王的心思,心裡開始泛起嘀咕。
不久,伍奢重新回到了朝堂之內。
費無極看著眼前的楚王,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難道大王是先威后恩,收買人心?
楚平王一改剛才的怒氣與陰沉。他笑盈盈的對伍奢說:「太傅啊,剛才是寡人一時失察,委屈了你。伍家世代忠良,這
是全天下所共知的,只是剛才你在廟堂之上拔劍,確實不妥。」
伍奢聽完這些,心裡升起一股暖流。但是楚平王接下來的話,讓他意識到其中的殺機。
「太傅,我聽說。您的兩個兒子也非常的具有才華。不如把它們一起召集過來,為國家出力。」
「哈哈哈。陛下今天怎麼了?如此禮賢下士。」伍奢笑道:「不會是擔心殺了我,我的兩個兒子會為我報仇,所以想一網打盡吧!」
看到這裡,費無極心底一松,原來還是之前的楚王啊。
楚平王被人說中了心事啊!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
「伍奢,我這是給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把他們兩個召過來,說明你對楚國還是忠心心的,那麼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否則就是鐵了心的要叛國,那也不要怪寡人心狠手辣了。」
「罷了,既然大王如此言語,那伍奢也無話可說了。」伍奢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即便知道這是一個圈套,他也要往裡鑽,因為他是王上,自己是臣子。在他沒有做出逾越規矩的事情之前,自己的抗命就會背上對楚國的不忠的惡名。
「情況發展到這個地步,只希望大王遵守諾言,無論如何都不要牽連太子。請大王給臣紙筆,我這就書信招他們前來。」
「准。」楚平王聲音洪亮的說出一個字,此刻他胸有成竹。
「不過在寫之前,曾有一言要啟奏大王。我的大兒子伍尚這個人,他生性良善,寬厚仁慈,即便是知道有來無回,也一定會來。但是臣的小兒子伍子胥,為人桀驁不馴,靈活變通,如果他知道是死局,即便是有我的手書,他也絕對不會來。」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你只管寫你的。」楚平王自信的說道。
太傅的府邸內,兩個青年正在比試射箭。這兩人不是別人,真是伍奢的兒子:伍尚和伍子胥。
兩個人的箭術均十分的高超,伍尚正好能夠射在靶子上,力度把握的巧妙,而伍子胥的箭總是力透箭靶,剛勁有力。
「大哥,近日來我的眼皮總是在跳,我懷疑會有厄運將至啊!」
「不要多想了,我們楚國蒸蒸日上,剛剛又打贏了一場戰爭,哪裡來的危機呢?」
伍子胥一邊拿起弓箭對準,一邊說道:「如果危險不在外面呢?倫理道德向來是秩序最直觀的表現,我們的這位楚王強娶了本該是自己兒媳婦的女人。這時候只需要有人稍加挑撥,恐怕就會禍起蕭牆啊!」
伍尚聽罷,安慰說:「恐怕是你多慮了吧。」
就在兩兄弟比試射箭的時候,王宮的使者到了。
使者將楚王的召令和五舍的手書信都拿給兩人看。
伍尚看到信馬上就要跟使者前往王宮。
伍子胥是發現了其中的貓膩。
「兄長,我擔心父親已經被扣押在王宮裡了,一旦你去了,楚王就再也沒有什麼顧及,到時候我們整個家族都性命堪憂啊。」
「可這個是父親的手書,還能有假嗎?」伍尚問道。
「父親的筆跡,我當然認得,手書也不是假的。」他話鋒一轉,問道:「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是正常的召見,為什麼還要加上父親的手書呢?你見過哪一對正常的君臣在覲見的時候還要加上人家父親的手書。這是楚王擔心我們不敢去,自作聰明;父親這句速速前來用詞急切,再聯繫一下上下文,真實的意思是讓我們速速離去。」
伍尚回過神來,低眉沉吟。
伍子胥繼續說:「兄長,楚王昏庸,他徵召我們兩兄弟前去不過是擔心我們逃跑,日後會成為他的禍端,提前一網打盡,這說明他從未打算讓父親活命。我敢和你打賭,只要我們兩個一到宮殿,就會立刻和父親一起被處死。這樣白白的為了昏君去死,值得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到時候誰來報仇呢?」
伍尚長嘆一聲:「我知道去了就會死,但是這又何嘗不是父親的一線生機呢?如果不去的話,說明做賊心虛,這樣就坐實了反賊的名聲。而且父親被關押,做兒子的卻不敢前去營救,這算什麼樣的兒子呢?弟弟,我知道你說的都對。可是我想問你是死節容易還是活著報仇容易?」
伍子胥眼淚流了出來:「死亡容易,報仇難。」
伍尚把手放在伍子胥的肩上拍了拍:「你從小機敏多變,我不如你。即便是我能逃出去,報仇的概率也十分的渺茫。這個世界上哪有臣子能向君王復仇的呢?簡單的事情就便宜哥哥吧,困難的事拜託了。」說完,伍尚向著弟弟深深地鞠了一躬。
「快走!」
伍尚走向了使臣,一人攔住了他們。借著這一段時間伍子胥順手抄起弓箭便向外跑了出去,使臣幾人想要去追,可伍子胥一個回馬槍,轉身拉滿弓箭,弓如滿月,箭似流星,從他們耳旁飛了過去,直直的射在了門板上。那一陣涼風讓這幾人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一時間呆在原地,忘記了捉拿,不敢派人繼續去追。
使臣心裡暗:反正已經捉到了一個不算有功,但最起碼無過,何必再冒生命危險呢?於是他們押解著伍尚來到了宮殿。
正如同伍子胥料想的那樣,楚平王見到父子兩個人,以為再也沒了么威脅,就當場下令將伍氏家族全族滅亡,並在全國頒發了捉拿伍子胥的詔令:
伍氏一族叛國投敵,里通敵國,罪在不赦,即刻全族問斬。現有一人逃脫,凡捉拿到伍子胥的,封男爵,賞千金,邑千戶。
在楚國的菜市口,伍子胥的族人們就像待宰的羔羊,排成了八排。費無極站在高台之上,向著台下的人宣布說「這一家人犯了叛國罪,他們和敵國國勾結,想要覆滅我們,如果有人膽敢包庇伍子胥,那麼下場就和他們一樣,滿門抄斬。但是如果誰有伍子胥的線索,無論你是什麼樣的身,都可以賞千金封千戶候。」
人群中一個身著麻衣,頭戴斗笠的人,聽到這句話,悄悄的往下壓了壓斗笠。讓自己的視線剛好能夠看到台上跪著的犯人。
刑場上人的生命是最脆弱的,人的生命跟菜市場的雞鴨魚每什麼兩樣。
一聲「斬!」令下。
他們的頭顱就像是西瓜一樣輕易的砍了下來,咕嚕嚕的掉下來,翻了幾個圈,彤紅的鮮血像泉水一樣從脖頸噴出,那象徵著他們生命力的血柱只是很短的時間就滅了力氣,從噴涌變成緩緩流淌。被砍頭的人哭哭啼啼,有的嚇暈了過去、有的現場失禁。其中一些人到死都不敢接受這樣的現實。但什麼都改變不了頭顱實實在在被砍下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頭像皮球一樣拋起、旋轉、滾落、停下。
他們感覺到整世界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極速旋轉,然後慢慢的冰冷下去。
藏在人群中的伍子胥握緊拳頭,指甲都深深地陷進了肉里。那個是曾經抱過自己的叔叔,那個是昨天還在跟自己要糖的小侄女,那個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弟。這些人,全都沒了!直到看見自己的父親和哥哥,伍子胥再也忍不住,他胸口一悶,只覺喉嚨里一甜。為了不暴露,他忍住將血液又重新咽了回去。
蒼天啊!你是瞎了眼了嗎?
伍子胥咬牙切齒,這世道為何如此的不公?這昏君為什麼還能享受眾人的朝拜?費無極這個奸臣為什麼還可以高高的在上?我伍子胥,今天以血盟誓,一定要讓你們血債血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行刑的人收拾掉頭顱和殘破的屍體,看熱鬧的人也逐漸散去了,伍子胥隨著眾人離開,不敢多做停留,他淹沒在人流之中,只管向前走,再也沒有回頭。
這條路不管多艱險,他都要一直走下去。
即便艱難,又怎麼樣?
即便身死,又怎麼樣?
即便仇人是君王,又怎麼樣?
就算歷史上從來沒有那個臣子能向君王報仇成功,難道我就要做待宰的羔羊嗎?不!絕不!沒有歷史,我就要創造這樣的歷史!
他一個轉身,仿若幽靈,消失在巷子的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