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過往已往

沐靈兒。

我在心中默默地念了幾遍，隨後對沐瑤笑了笑說道：「起碼在過去幾十年，你有了個伴兒。」

沐瑤也輕笑了一下，略帶悵然的說道：「誰說不是呢。」

她又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這些年我也想通了其中的一些關鍵，其實也沒那麼複雜，那道人所籌謀的就是靈兒，待到時機成熟必然會前來奪取。不管他們目的如何，靈兒也只可能是他們謀划之事的一件材料罷了，既然如此，我就要趕在他們之前將靈兒藏起來，絕不允許他們輕易的得逞。我要你幫我做的，就是將靈兒帶出去，在你沒有能力去面對強敵時，決不能將靈兒示於世人所知！」

我點頭道：「你放心便是。」

沐瑤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好！你把上衣脫了。」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利索的將上身的單衣扯下，露出了略顯黝黑的皮膚。

沐瑤伸出一隻手，手指上竟然長出了長長尖利的指甲，深紅的顏色看的心裡直發毛。

我驚問道：「你要幹嘛？」

她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你別動。」

我心中直犯嘀咕，不過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乾脆都由著她了，把心一橫，眼睛一閉，放馬過來就是了。

我這邊眼睛剛閉上，心口處就傳來一陣刺痛，剛閉上的眼睛馬上又睜開了，低頭一看，沐瑤那長長的指甲方從我的心口抽出，指甲槽中噙滿了鮮血。

沒等我發問，她便說道：「暫時死不了，別擔心。」

說著，也不管我，小心的端平手掌，將手探進了玉棺之內。

我心中好奇，一手捂著心口尚在流血的位置，湊過去一看，只見沐瑤將那指甲中的心頭血分別在靈兒的額頭、唇間、心口位置各滴了幾滴，靈兒的身形本就並非凝實，此時一看，那幾個位置滴落的血竟是慢慢的滲入了體內，如同尚未盛開的桃花一般。

沐瑤默默地盯著看了一會，見無異狀發生，似是鬆了口氣，然後又看向我說道：「接下來……」

見她欲言又止，我便問道：「接下來怎麼了？」

她輕輕地咬了咬嘴唇，竟是微微頓足道：「算了，便宜你了！」

我那叫一個納悶，啥就叫便宜我了？

沐瑤伸手一指玉棺，「你！咬破舌尖，讓舌尖血流進她的嘴裡！」

我起先是有些懵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沐瑤瞪了我一眼，「等什麼呢？」

「咋流啊？」

沐瑤有些無語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隨便你，只要能把舌尖血流進她的嘴裡就可以！」

見她還望著我，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哼哧了兩聲，慢慢的挪到玉棺邊，緩緩地俯倒身子，將頭伸進了棺中。

漸漸地，我的臉距離那張美麗的容顏不過寸許，如此近看真如熟睡的美人一般，活了這麼大，何時如此近距離的對著過一個女人？那張薄薄的嘴唇略顯蒼白，我努力的逼著自己將嘴湊過去，貼的近了又忍不住的收了回來，往複幾次，身後的沐瑤有些急躁的喊道：「我說你一個男的能不能痛快點！」

唉！

我心中一嘆，眼睛一閉，將嘴唇印了上去。

沒有想象中的冰冷，那張唇還保留著如同活人般的柔軟，我一時間忘記了該幹嘛，就那樣傻傻的貼在了上面。

沐瑤恨不得在後面踹我屁股，罵道：「你親上癮了嗎？舌尖血！」

我回過神來，也不敢將嘴唇拿開，很是尷尬的在嘴角擠出一絲笑容，也不管沐瑤在我後面能不能看得見。

我將舌頭放在齒間，沒腦子的用力咬下，劇烈的疼痛讓我身體一抽，滿嘴立刻都是淡淡的咸腥味，我微微的張開嘴唇，想要讓血流進沐瑤的口中，無奈她雙唇緊閉，血液順著她的嘴角淌了下來，哪裡能進的去？

我只得將嘴挪開，對著沐瑤喊道：「流不進去啊，咋辦？」

「我怎麼知道！自己想辦法！」

沒辦法，我只得伸出一隻手捏住她的臉頰，用力的往中間一擠，將她的嘴巴捏張開來，又狠了狠心，再咬了一次舌尖，滿眼淚花的將舌尖湊近好讓血能夠滴進去。

忽然之間我就發現，咋我的血就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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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雲道長刺我指尖取血畫符，沐瑤扎我心口還得讓我自己咬舌頭，大爺的，念及於此，眼中的淚花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要死不死的，居然還被沐瑤給看見了！

只聽她竟是柔聲的說道：「你也別為我傷心了，我自己都看開了，你哭個啥？」

我哪敢告訴她我這是替自己傷心落淚的？這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在自作多情，惱羞成怒之下還不得活活把我給戳死！

估摸著也差不多了，我想把舌頭縮回來問問沐瑤是不是行了，出乎意料的是，一股隱隱的吸力卻是將我的舌頭拉的跟個弔死鬼似的，根本收不回來，我心中大罵，不是說好了不吸陽氣的嗎？

我扭著身子想要掙扎，沐瑤卻忙是在我耳邊喊道：「你別動，再堅持一下！」

我很想說你他媽的咬住我舌頭了！

可我現在根本沒辦法張嘴，只得是無意義的嗚嗚了兩聲，隨即一種異樣的感覺便從舌尖傳來。

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地觸上了我的舌尖，帶著些許的溫熱，痒痒的，有些酥麻。這東西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便順著我的舌根一點點的進入到了我的喉嚨，既似液體，又似一團濃郁的氣息，我瞪大了眼睛，強忍住喉間異樣帶來的作嘔衝動，吞咽了一下口水，卻發現我的舌頭又能動了，慌忙起身站了起來，捂住喉嚨有些混沌的問沐瑤道：「什麼東西？」

沐瑤帶著一絲欣喜的說道：「是靈兒！」

我張大了嘴巴剛想說話，渾身突然變得十分燥熱，就像是在大熱天里喝下了一壺滾燙的熱水一般，我就覺得一股熱流從心口位置向全身擴散開來。

緊接著，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席捲全身。

渾身的血管就如同是被一根根的放在開水中煮一般，我眼睜睜的看著全身的皮膚成片成片的變得通紅，無數的毛孔里都在慢慢的向外滲出了鮮血，只一會功夫，我就像變成了一個血人，四肢百骸那好似被萬千針刺的痛楚讓我咬牙也難以忍受，最後只能在地上不住的翻滾哀嚎。

正房的門砰的一下被人直接撞開，龍四當先疾沖了進來，見到我這副模樣，還有滿地因為我不住翻滾而留下的成片血跡，怒不可遏的對著站在一旁的沐瑤喝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沐瑤的神情也並不輕鬆，但只是冷冷的說道：「扛過去，他就能活，扛不住，那就只能爆體而亡。」

這話像是對龍四說，但更像是對我說的。

龍四卻是大怒，馬上就要衝上去和沐瑤動手，跟在後面進來的龍雲道長喝住了他，聲音中同樣也帶著怒氣，「本來就是以命相換的約定，現在還不一定就是死，你急什麼！」

爺爺在一旁急的直跳腳，哀求著問龍雲道長：「道長啊，這可怎麼辦啊？你趕緊想想辦法救救小方啊！」

龍雲道長只能是無奈搖頭，他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曉，如何談救？

我已經沒有閑心思再聽他們說什麼了，只覺得渾身血管里都已不再是血液了，全部都換成了沸水，想到過年村裡家家戶戶殺豬時的場景，估計我得比它們更慘了。

胸口處如壓巨石，嚎了半天現在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心臟跟個鍋爐似的，把血液燒開了往全身送，全方位無死角。

到了最後，我基本上是無力再翻滾嘶嚎了，只能跟只死狗一般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

隱約間，我似乎聽到龍四在問：「死了嗎？」

我要是還有力氣真想跳起來指著他鼻子罵我死你大爺，老子還能再搶救一下！不過看在剛才他怒斥沐瑤的份上，還是算了。

有人走到了我的身邊，探了探我的鼻息，低聲道：「還有氣。」

我生怕聽見有人會賊兮兮的來上一句：那咱們要不要給他補一刀，讓他死的痛快點？好在四下似乎都是鬆了一口氣的聲音，隨後便是有人在低低的喊著我的名字。

我整個人早已虛脫，哪裡還有精力去應聲，有人往我的嘴裡灌了點水，稍解了喉間的火辣感，也不知這樣躺了多久，等到意識微微恢復了一些，呼吸也稍微勻暢了點，這才下意識的費力睜開了眼皮。

一入眼就見七八個人頭環成一圈就頂在我的腦袋上方，嚇得我差點沒再次背過氣去，有人喜道：「嘿，快看，醒了！」

我幾乎已經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了，乾咳了幾聲，想要抬頭看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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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是不是已經被煮熟了，但脖子跟灌了鉛似的哪裡抬得起來，只能啞著嗓子斷斷續續的問道：「我…我…還活著…活著啊？」

「你好著呢！爺爺馬上就帶你回家啊！」爺爺笑的滿臉褶子花，眼睛卻是通紅。

「沐瑤呢？」

面前的幾人讓了開來，沐瑤從一旁走到我身邊半蹲下，輕聲道：「我在這。」

「完了嗎？」

「完了。」

我心頭一松，咧了咧嘴角算是笑了。

她俯身低頭在我耳邊輕輕的說道：「我把她就交給你了，別忘了我對你說的話。」

「你放心！」我見其他人已經開始在收拾東西了，再看向沐瑤那張容顏，心生不忍，問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她看似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道：「能有什麼打算？遊魂無根，飄飄蕩蕩唄。」

「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

她像看傻瓜一樣看著我，「人鬼殊途啊，我怎麼可能會跟著你們一起走？」

我望向龍雲道長，他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心中一陣酸楚，想到沐瑤和我說的那些往事，更是為之心疼，而且我還帶走了靈兒，她身邊唯一可以說的上是伴兒的，此後更是孑然一身，該是有多殘忍！

沐瑤站起身，看著龍四將我負在背上，只是柔聲說了一句：「回去之後，好生休養。」

話音落下，她臉上的神色又變成了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環視了一圈眾人，又緩緩說道：「你們想要從房頂上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這裡只有一條路能夠出去，就是門口的那條路。」

我頓時無語，那你還跟我說啥回去之後好生休養，乾脆直接告訴我：你別走啦，反正也是走不掉的，就在這裡等死好啦……

龍四回身很是鄙夷的看了沐瑤一眼，「那你剛才是說了句廢話？」

沐瑤也不惱，淡淡的看著我和龍四，「以前我其實也不知道，不過困在這裡畢竟一百多年了，多少也就了解了一些事情。當初修建這個陵墓的時候，四下也抓了很多的壯丁過來，到最後，沒有人能活著出去。」

我立刻便是聯想到了在水裡抓出來的那個骷髏頭，還有河灘上的那些屍骨，難道就是當年那些壯丁被殺之後就拋棄在了那裡？

龍雲道長則是點頭道：「這倒是不假，這墓的工程也不小，單靠信里所寫的那一百多號人肯定是難以完成的，而那袁崇煥被凌遲處死，尋常民眾也是拍手稱好，無人憐惜，既然這樣，那些手下將人抓來做完工程后，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憐憫之心，一殺了之也是很正常的。如此說來，我們進來時候看見的那些掛在洞頂上的應該也就是壯丁們的屍骸了。」

他看向沐瑤，問道：「你說這個的意思是？」

「很多人被殺之後也沒有能夠投胎轉世，而是同樣被困在了這山腹之內，成為了一縷遊魂，這裡的煞氣太重，那些亡魂雖然是枉死，本身就有戾氣，但與這大陣之中的煞氣相比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幾百年下來，被侵蝕的魂飛魄散的已然是不少了，所以現在他們都是躲得遠遠地。不過，如今大陣已破，殺死他們的人又好似復生，有些賬倒是可以算一算了。」

龍雲道長詫異道：「你是說讓那些亡魂去對付活人俑？這隻怕是不行吧…」

沐瑤微微一笑，看向了我，「方才要不是他求我，屍煞只怕也不會那麼容易的就被人面蛛給制住，誰輸誰贏更就不一定了，我怎麼做的，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眾人的目光頓時就都挪到了我的身上，我有些無力的解釋道：「她的意思是鬼上身。」

龍雲道長想了想，有些不解的問道：「貧道學道數十年，鬼上活人身自然是不少見，但門外那些也只能算作是屍了，也能上？」

「只能勉強控制身形，時間也很短，所以你們就要抓住機會！」

除我之外，被屍煞殺死的那三位同村人的屍首也分別有人背在身上，龍四見大家收拾妥當，背著我就要往門外走，我趴在他的背上，回頭見沐瑤那孤單凄涼的身影，拍了拍龍四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我對沐瑤笑著說道：「沐瑤，也許你只是在做一個夢，等夢結束了，你也就醒了。」

沐瑤的雙頰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笑的很甜。

我摸了摸嘴唇，唇染柔軟，齒有餘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