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讓我去當道士
落水之後,借著頭頂斜上方依稀的亮光,生生的憋著最後一口氣朝著光亮所在上浮,終於就在肺都快要炸掉的時候冒出了水面,緊接著,四周又響起了幾聲鑽出水面的聲音,大口喘息了幾下,拼著所剩無幾的氣力游到了岸邊,一頭栽倒在碎石灘上就再也動不了了。
良久,感覺自己的呼吸喘勻了一些,我有氣無力的問道:「剛才掉下來的時候是誰喊的無量天尊?」
身旁傳來了龍雲老道士的幾聲乾咳,「咳咳,想我一生修真學道抓鬼降妖,哪裡會想到今日竟被一群不人不鬼的追的如此狼狽,實在是無顏面對祖師爺啊!」
「那些東西追出來了嗎?」不知道是誰弱弱的問了一句。
我們頓時全都一驚,也不管有沒有力氣,呼的都坐了起來看向水面,此時的水面已經歸於平靜,四下里並沒有看見那些活人俑的影子。
長出了一口氣后,我有些不解的問道:「剛才我們下水的時候,我記得它們也追了下來啊,為什麼沒有跟出來?」
龍雲道長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想了想又說道:「可能是水道之中有什麼禁制,本來就防備著它們逃出來吧……」
這麼一說也有可能,想不通乾脆就不想了,看著岸邊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本來十幾個人進去的,結果折了一多半,好在爺爺一把老骨頭也不知是龍雲道長照顧還是真的菩薩保佑,竟然也逃出了生天。
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出來的地方居然就是雷公井這山坳間的那汪水潭,潭底竟是直通山腹內的那條暗河,我被平躺放在離岸稍遠處一塊相對平整的地上,仰望著星空,不知他人作何感想,我卻似如獲新生一般。
那種扒皮抽骨般的疼痛如同將我整個人重新淬鍊了一遍,現在在看這個崇山峻岭的世界,內心竟是一片清明。月光下,紅腫的皮膚就像真的被人生生將皮扒去,毛孔中滲出的血液已經凝固乾涸,渾身跟裹了一層薄繭似的,來日破繭而出,自是新生。
只是看這個出血量,估計在進去之前跟爺爺要的那一隻老母雞恐怕是不夠了。
正想著雞湯該怎麼喝,龍四用腳尖踢了踢我,我看向他,他卻是朝著山腰那邊努了努嘴。
我扭頭看去,就在月光下,被我們白日里破開封印的那個通道口處,幽幽的站著一道身影。
百十來米的距離雖然看不清,可這道身影此時對我來說已經是足夠的熟悉了,倩女幽魂哪!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看向了我們這邊。
「她怎麼不過來?」我掙扎著坐起身子,疑惑的問道。
龍雲道長臉上的神情頗為肅穆,暗自嘆息了一聲,說道:「唉,陰邪鬼魅這些年我已見過許多,卻從來沒有見到如她這般的,本來她該是極為凶戾才是,現在看來,明明是冤魂鬼物,卻保留了一顆少女的善良之心,可惜呀!可惜!」
隨後,他又中氣十足的對著山腰上的沐瑤朗聲道:「小丫頭!雖然你斷了往生,只能註定遊離在這世間,但你切要記住,這世間修道之人,可沒有什麼對鬼物憐香惜玉的念頭,一旦遇見,就有可能會起了那降妖除魔的心思,你自己小心吧!」
也不知道沐瑤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片刻之後,那道倩影已然是消失不見。
就著月光,龍雲道長在眾人稍作歇息之後回到山腰通道處吩咐大家拾取山石將通道的入口重新壘砌起來,自己又繪製符籙下了幾道禁止以防裡面的那些陰物出來,然後又再覆土填草遮掩了一番。此地尋常少有人至,想必要不了多少時日可能就難以被他人所尋了。
做完這些,天色也漸明了。
龍雲道長坐到我的身邊,良久沒有說話。
我有些受不了了,便主動開口道:「你咋不說話?」
他側過頭來,問道:「你在離開墓室之前對那女娃說的話我也聽見了,此番事了,作何感想?」
我很想說我想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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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沐瑤,可也知道這是痴人說夢,便是笑了笑,說道:「能有什麼感想,也像一場夢一樣。」
「可是,有些夢能醒,有些夢卻永遠也醒不了。」
我心道這老頭跟我在這裝啥少男情懷總是詩啊,嘴上卻說道:「是啊,那我現在算不算是夢醒了?」
龍雲道長搖頭道:「非也,你方入夢。」
我有些不解,問道:「什麼叫我方入夢?」
「神鬼之事其實遠非普通之人能夠理解和接觸的,機緣巧合也罷,因緣際會也好,既然在墓中沐瑤將我們都攔在了門外獨留你一人,想必也是有些東西並不希望我們知曉,自然我也就不再問你了,但正是因為這樣,你和她既前有約定,后又存因果,日後再想獨善其身只怕是不能的了。」
他盯著我,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想想,現在你的心中是不是多了一些抹不掉的東西了?」
我一驚,以為他說的是沐靈兒,再一想便知不是,他說的應該是沐瑤,還有他口中所提的因果。
見我沒答話,他低嘆一聲,話語中竟有了些許的滄桑,「這世間鬼神妖魔何止千萬,可這世間平凡之人又有幾人見過?這便謂之為「道」。若是通俗一點說,便是叫做「規矩」。人有人的規矩,天有天的規矩,誰都不能亂嘍!沐瑤乃是陰鬼亡魂,卻找你這個陽世生人幫助,貧道雖不能肯定就是一定亂了這規矩,但決然不會如此輕易的便了結了。」
雖然並不是很懂他說的話,但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今後我可能沒有辦法再和其他人那般庸和的過完一生,命中多了不定的變數。
不過我也無所謂了,如今能活著出來已是萬幸,鬼門關都走了一遭,難不成還怕什麼變數?
「你還年輕,你以為鬼神可怕,那就錯啦!真正可怕的是人心!有時候人心之惡甚至比死還難受!」龍雲道長搖頭嘆道。
這句話我深以為然,就從沐瑤的經歷來看,若不是那個道人居心險惡,又怎會讓那麼一個豆蔻芳華的少女遭受大難?沐瑤是死了,可是她生前死後所經歷的一切,其實早就遠遠超過了死亡。
「還有你,你的命理也絕非一般!」龍雲道長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很認真的看著我說道。
我被他說的一愣,有些好笑的說道:「咋地,難不成以後我還能做皇帝?要真是那樣,等我當了皇帝,就封你做護國國師,封龍四做鎮國大將軍!」
龍雲道長沒有任何笑意,反倒是看向了坐在稍遠處的爺爺,喊了聲:「老哥,坐過來說說話吧。」
爺爺本來就惦記著我,只是礙於龍雲道長坐在我身邊似乎有事不好打擾,此時見龍雲道長喊他,麻利的起身就過來了。
「老哥,我記得之前你跟我說,你的兒子兒媳都是外面打工是嗎?」
爺爺的手還停在我的額頭看我有沒有發燒,見龍雲道長發問,當即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一年也回來不了一趟。」
龍雲道長卻又是看向我,問道:「小方,你見過你父母嗎?」
我一愣,從小一直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對於父母還真的沒有什麼概念,細細回想了一下,好像這些年確實沒有見過他們了,偶爾也曾問及,但爺爺只是講父母在外打拚,難以歸家。
於是我答道:「是好久沒見過了。」
龍雲道長看著爺爺,眼神深邃,緩緩道:「老哥,古方這個孩子的事,想必你也有所隱瞞吧。」
我感覺到額頭上的手抖了一下,卻見爺爺慢慢的收回手,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點上,默默的抽了兩口,眼睛看向山腳下,蒼老的聲音響起:「道長慧眼,老漢確實有所隱瞞。」
我心中一驚,掙扎著想要爬起來,龍雲道長按住了我,沒有開口,而是等著爺爺繼續說下去。
「他的父母早就不在了。」
爺爺的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生生的將我從地上震的坐了起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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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得身上的酸軟疼痛,張大嘴巴啊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問出口來,「爺爺,你說什麼?」
爺爺慈愛的看向我,摸了摸我的頭,「我不是說他們死了,只是在與不在也沒多大關係了,這麼些年他們在外面到底怎麼樣,爺爺也不知道,你就當他們都死了吧。」
「是他們不要我了?」
「不是不要,哪個父母會不要自己的孩子呢?是不敢要,不能要啊!」爺爺苦嘆一聲,「你現在也快長大了,有些事情告訴你也沒關係了。」
我抿著嘴,強忍住心中異樣,可也好奇爺爺到底有什麼事情一直瞞著我。
「古方這孩子自打出生好像就不同,先是兒媳婦生他的時候難產,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可從月子里開始家裡就感覺有些異樣,那種感覺我到現在都說不上來,就像是屋裡多了一雙眼睛始終在盯著我們一樣,現在想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沐瑤那個姑娘。兒媳婦的身體一直也就沒好過,三天兩頭的卧床,兒子也不知可是太操心他們母子倆了,下地幹活的時候被牛角頂了肚子,在家躺了幾個月,差點就沒了命,唉!」爺爺深深的嘆了口氣,續上了一根煙,「我和老伴兒也是被弄得心力憔悴,可是情況卻一直都不見好,總是不時的就有些意外。直到差不多小方周歲了,家裡來了個遊方的道士,進門討了口水喝,又在飯點,就留了他吃了頓飯。吃完飯後他也沒走,問我這段時間家裡是不是不太安寧,這話那不是問到我的心口裡去了?我於是也就跟他訴了訴苦水。遊方道士聽完之後就去看了看小方,然後面色陰沉的告訴我小方這孩子不太對勁,可能不太好養大,而且易克血親。聯想到過去一年家裡的情況,我對他的話也是半信半疑,那道人便說如若不信的話,可以讓我的兒子兒媳先遠離孩子一段時日,看看可有改善。一家人商量后,便決定讓他們倆出去打工,我和老伴兒在家帶小方。說來也奇怪,他們出門也沒一段時日,兒媳的身子慢慢的就變好了些,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麼不是?等到他們再回來,結果又是一樣,少不得要病上一場,這樣兩三年後,我們也就信了那道人的話了,乾脆兒子兒媳就常年在外不回來了,偶爾寄封信搭點錢回來。可是古方還小啊,我和他奶奶反正年紀也大了,哪裡還管克不克的,小方小時候也是多病多災的,好在現在也是長大成人了。唉,我們這些大人倒無所謂了,其實真苦了這孩子了,別的孩子都是爹親娘抱的,他打小就是地上爬水裡滾……」
我的眼中不知何時已全是淚水,這些年爺爺奶奶帶著我的記憶剎那時全都湧上了心頭,特別是爺爺對著沐瑤的那一跪,幾乎沒將我的心跪碎。
我啞著嗓子喊了聲:「爺爺……」
龍雲道長嘆息道:「老哥,你別怪我問及此事,只是我初到你家時也是發現了古方異於常人,而你和你老伴兒都是印堂呈淡黑之色,我若再不和你提,恐怕你們也沒兩年活頭了。」
爺爺卻不以為意,「能把孫兒帶大了,我們老兩口埋進土裡也沒啥大不了的了。」
龍雲道長目光炯炯的望向我,問道:「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那不是廢話!當初要不是因為爺爺奶奶在村中,我又豈會那麼輕易的便答應和沐瑤去做那交易?
如今說我會剋死他們,我還能如何抉擇?
我眯著眼問,「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嗎?」
龍雲道長搖頭道:「你的命格極陰卻非極煞,當然不是什麼天煞孤星,但命格特殊之人難以與人為群,可能也就是這個原因吧。」
「那我該怎麼辦?現在離家出走還來得及么?」
「你可願隨我回到道觀之中,入我道門?」
我盯著他的眼睛,見他不似開玩笑,詫異道:「你是讓我去當道士?」
龍雲道長撫須淡然一笑,道:「道人道人,修道之人,道義道法道術道心皆為修行,豈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所能囊括的?」
(本章完)